第109章 第一百零一章

我不吭声了, 总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立场。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你仍然不信任我,看不起我的吧……”他仍直勾勾看着我,但神情已然有些悲伤。

我焦躁起来, 急切地说:“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看不起您,不信任您呢!”

“那你坦率地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别说怕连累我,我在意这个还会和你结婚吗?也许我配不上你,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可我努力想要靠近你,让你喜欢上我,这也不可以吗?为什么把我推得远远的?我认为你对我至少要有最起码的信任!”他又急又恼地说完这些话,然后深深喘了口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 理智回笼般低声说了句‘抱歉’,垂着眼睛回去收拾餐桌了。

他的身形很高大,我总是需要仰视他, 他也很有力,轻松就能把我举起来, 所以他生气的时候, 我总是有些害怕,会不由得回忆起一些怒不可遏的男性, 会不由得怯懦。

地板上的黑影晃来晃去, 迈克的脸上也映着一层阴影,他沉默地收拾桌子,清洗盘子,摆正椅子, 然后瞅瞅我的餐盘说:“你再用一些吧,我回房间休息了。”

才刚过7点,以往他会带我出门玩一会儿的,昨晚我们还跳了舞……

我失落地道了声晚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委屈。

我暗暗对自己说,这是为了他好,也没有看不起他,不信任他……

这晚,我也早早回房间躺下,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半夜时分,外面传来敲门声。

“安妮。”迈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而他只叫了一声,就没有动静了。

我迟疑了下,还是起身开门。

刚一开门,就被人紧紧抱住了,他在急切地责怪道:“你是个坏姑娘,你知道吗?”

黑暗中,他怀里有种阳光暴晒后留下的干燥气息,我小声反驳说自己没做过任何坏事。

“你做了,你做的坏事让我睡不着。”他声音有些委屈。

他带我往床边走,把我压倒在床,随着被褥陷落的柔软声,我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是我的错,因为我是不值得被信任的人。”

我说没有。

他却说起那年我被格林休斯顿欺负的事,闷声道:“我曾让你失望过吧,那次你向我求救,我却看着你被欺辱而无动于衷。”

“你没有无动于衷,你赶来救了我。”我说。

“但我总有诸多让你忍受欺辱的理由。”

“你不是万能的,总有解决不了和需要忍耐的事,你和我都无可奈何。”

“所以我才不值得信任,也许将来还会在你迫切需要帮助的时候让你失望,所以你也不指望我,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是吗。”

我抬头看他,黑暗中他的面容影影绰绰,只有轻微的呼吸洒在我耳侧,我不喜欢他说这种话,满怀焦虑地劝解道:“我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我怕我做的事会伤害到你。”

“那你工厂里的朋友呢?她也陪你一起做危险的事情,你不怕她受到伤害吗?”

“她不一样,她……她……”我结结巴巴起来。

迈克替我说完了后面的话:“她不一样,因为她是你全心全意信赖依赖着的朋友,她不怕你牵连,你也不怕她拖累,她和你追逐着一样的东西,你们彼此都不会让对方失望,我是不配与她相提并论的对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们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是愚蠢的,是不自量力的,甚至是任性妄为的,如果因此连累自己或者别人是否值得呢?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而是自从我知道那些菲利斯人都被屠杀后,就没有办法再去考虑后果了。我的朋友与我一样,我们决定做这件事,如果事发,就把一切责任揽在身上,家人只要不牵扯进具体事件,就不会有事,可如果你陪我一起做,那就很难洗脱嫌疑了,我会背上沉重的压力,会在冒险之前裹足不前,会始终担忧害怕。”

“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朋友,这样就不会背负压力,为我担忧害怕了。”

“我不能假装那样,因为你是为了我牺牲。”

“我愿意为你,可也不全是为你,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他沉默许久,忽然说起了乔纳森的往事。

他说了很多人,他的父亲、叔叔、兄弟、朋友,他们教他、命令他、伙同他做事的往事,甚至家里的女人们,有些比男人更冷静残忍。

他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浑浑噩噩地活在那个家里,他们是我的家人、家族,我天生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从小我就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喘息吃饭,活着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可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你成了我的家人、家族,我不再属于他们,我属于你,我想……也许……你愿意要我……”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脏像一团棉絮,无法支撑起力量。

我想起小时候读过一篇,名叫《娼|妓街》,说一座城市的一条街道叫娼|妓街,里面住满了妓|女,她们祖祖辈辈都从事这项职业。女主角8岁就被母亲安排当了雏|鸡,她对什么是正常生活一无所知,反而觉得当妓|女才是天经地义,后来街道被治安局封锁拆除,女主角愤怒地与治安官抗议,甚至要用死去守护这条街道,守护她的人生。

环境造就人,人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就可能染上怎样的颜色,为什么你身上的颜色是对的,而我身上的颜色就是错的,这是谁规定的?如果我的颜色错误,为什么最初的最初,没有人来取缔这种颜色?为什么只有这种颜色是我唯一的归宿?又为什么在许多年后来指责我之前的人生是个错误?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也是出生长大在新城的底层人,如果我们易地而处,我还会是今天的我吗?

我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又低声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要我?”

我搂住他的后背,认真道:“没……没说不要。”

我们这样拥抱了好一会儿,他吻了吻我,撑起身体说:“那我回去睡了,晚安。”

他跳下床,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离开了我的房间。

然而他离开后,我更睡不着了,辗转了半天后,起身去敲他的房门。

他磨蹭了一会儿,开门时只穿了一条裤子,赤|裸着上半身,清冷的月光下,这具身体年轻、结实,那流畅的轮廓和凹凸的线条有一种静止而撩人的美,像绘制在教堂墙壁上的宗教绘画一样充满神秘。

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来意,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说,我们去……蜜月旅行吧,你……你觉得呢?”

他抬起一条手臂搭在门框上,沉吟道:“你不嫌弃我的话,我荣幸之至。”

“那……我回去了……”

我刚一转身就被他拉住了手腕,他靠着门框,声音低低沉沉地说:“你半夜来敲门就是说这个的?”

“我等不到明早再说,所以……”我不好意思道。

“那真遗憾,我还以为你是来睡我的。”

闻言我的脸皮像火烧一样,而却他晃了晃我的手,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说:“进来嘛。”

“我……我不是……”

“我保证让你高兴。”

“你别说了。”我羞耻地遮住脸颊。

他忍不住轻笑,松开了我的手腕说:“好吧,不逗你了,回去睡吧,我很高兴你来找我,我……我希望以后你能多信任我一点。”

我点点头。

他又很认真地说:“可以答应我吗?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我还没回答,他就已经翘起了嘴角,“那这次结婚旅行居然不想带上我的事情,我也可以暂时原谅你。”

他好像很开心,我听了却犹豫了,原本调转的脚步又迈向他。

我站到他面前,缓缓抬起头。

“怎么了?”他奇怪地低头。

我不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呼吸一瞬急促起来,视线漂移又调转回来,用一种很低很没有底气的声音问:“你……你……”他吞咽了下口水,声音更低了:“要进来吗?”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望着他。

他与我对视着,下一秒,他一把将我抱起来,转身走进房间,抛到床上,他扑上来,撑在我上方。

黑暗中,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然后缓缓靠近,吻上了我的唇。

一吻结束后,我气喘吁吁,刚才的冲动又变得慌乱。

然而一只手伸进衬裙,缓缓抚上了我的身体,我下意识攥紧双手,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开始只是很不自在的陌生碰触,让人害怕紧张,可某一时刻起却升腾起奇怪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直击大脑,那是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让人喘不动气又撩人心旌,一瞬间觉得是种折磨,一瞬间又梦幻如堕云霄。一时间充满了空虚,一时间又情绪激荡无处解脱,仿佛死去了一瞬。

结束的时候,我感觉冷汗打湿了发丝,他贴在我耳边说:“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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