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乱我军者杀杀杀

“定国公来了吗?”

来到辕门处,朱祁钰转头问起了毛福寿。

之所以朱祁钰如此在意定国公,那是因为之前和杨俊家兵斗殴的,就是定国公府上的家丁。

“回禀陛下,定国公徐显忠,正统三年袭爵,正统十三年去世。”

“徐显忠之子徐永宁,尚未袭爵。”

毛福寿也是老将了,对于京师武将勋贵的情况十分熟悉。

而且要不是毛福顺开口,朱祁钰一会要是当着众人问起的话,那么朱祁钰还会闹一个大笑话。

毕竟朱祁钰准备拿定国公开刀,而这个时候的定国公确实没有人。

“军纪尽丧!”

来到辕门外,朱祁钰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这群人全部都蹲坐在泥地上,四周还有手持刀剑的士卒对他们进行看管。

对着这些偷偷溜出军营的将士,朱祁钰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好大的官威!”

就在被围困的京营将士起身参拜之后,朱祁钰又看到了一员将领奔了过来。

朱祁钰之所以斥责这名将领,乃是他没有骑马或者走路,而是坐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

“末将王通,拜见陛下!”

王通本来还在轿中哼唱着小曲,突然停轿之后,王通不满的伸出了头。

看着如同黑脸包公一样的朱祁钰,王通连滚带爬的,从轿中跑出来向着朱祁钰行礼参拜。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王通,你当真是老迈到骑不动马了吗?”

朱祁钰差一点就想一脚踢死王通。

作为武将,回归军营不骑马,却学那些富贵人家享受的坐着四人大轿。

“臣有罪!”

王通连忙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你是有罪!”

“朝廷先后封你为武义伯、成山伯,但在李彬病死后你继任镇守交趾,多次被击败,甚至弃城,私自将清化以南之地划给黎利。”

“你丧师辱国,本该万死。”

“朕念你乃是将门之后,之前赦免于你。”

“可你到好,居然辜负朕之好意。”

“今日本是京营会操之时,你却不在营中。”

朱祁钰今天是来立威的,而王通就是那個倒霉蛋。

擅自从交趾退兵后,王通遭到朝中文武的弹劾,指其部队失律,丧师弃地,被判死罪。

王通后来在正统年间被释放。

朱祁钰继位为了打赢京师保卫战,不得以重新启用王通。

用王通的人头来树立军纪威严,朱祁钰相信没人反对。

因为王通不堪的过往,群臣中不会有帮着王通说话求情之人。

其实就在王通放弃交趾的第二天,明宣宗朱瞻基就召集群臣讨论放弃安南的事,还特意让杨士奇、杨荣来背锅。

除了朱瞻基自己的主和思想,王通等人在军事上节节败退,也是促成朱瞻基最终下定决心弃地的原因之一。

作为人子,朱祁钰自然是不好说朱瞻基的坏话。

不过王通既然当初在没有朝廷的命令下就从交趾撤军,朱祁钰也只能用王通来帮朱瞻基掩盖过失了。

“丧师辱国,致使太宗皇帝打下来的汉唐故地为敌寇所占。”

“身为大将,不思遵守军纪。”

朱祁钰再一次宣布了王通的罪状。

“来人,将王通就地正法!”

朱祁钰很看重王通的项上人头,只不过这颗人头不该继续长在王通的脖子上面。

东厂提督太监善增刚想让人前去动手,却是被朱祁钰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善增转念一想,今天既然是要维护军纪,那么东厂出手确实不合适。

“臣请陛下,以王通人头高高挂起,以正军心军纪!”

身为军法司长官的罗通,主动站了出来。

“准!”

朱祁钰今天是来加强自己的权威,也是来加强军法司的权威。

“陛下饶命!”

王通被吓瘫在地上。

而且王通的两股之间,已然打湿。

王通这是被吓尿了。

然而军法司的卫士却是不顾尿骚味刺鼻,他们强行把王通给拖了下去。

过不多时,一根木杆便被高高竖起。

木杆之上一颗死人头,还在不时往下滴落血珠。

“朕闻南宋末年,蒙古人不是灭亡华夏的主力,投降的汉人将领张宏范才是罪魁祸首。”

“崖山海战,张宏范打断了我汉家脊梁,使得陆秀夫背着少帝自沉,使得十万军民跳海殉国。”

“然而朕也有过疑虑,张宏范他没受过南宋恩惠,他不过是金人投降蒙古。”

“宋非亡于张宏范,灭宋者宋也!”

“宋之无能,使得张宏范等汉人不能为宋人,使得张宏范等成为中原遗民。”

朱祁钰这可不是在给张宏范洗白,他只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自古以来,同胞都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

“非要说认同感,同乡其实比同胞更管用。”

“降军屠城,杀的都是异乡人。”

“从没听过本乡士卒,对自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乡发动大规模屠杀的。”

“张宏范之流,乃是千古罪人,此为万世不改。”

朱祁钰今天就是要说出底层士卒的心声,他就是彻底撕开所谓道德礼仪的遮羞布。

“朕若是生在乱世,朕若只是军中一小卒,朕也不会讲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为军中小卒者,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农。”

“乱世之时,你也配当我的袍泽兄弟?”

“你也配当我的同胞?”

“你也配做人?”

“我原本不过只是土里刨食,只想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

“然而天下烽烟四起,根本就没有一处宁静之地。”

“手起刀落之后,什么员外,什么举人,全家不过只是十几具无头尸体。”

“鲜血染红了街头,火光冲破黑暗,哀嚎惊起一片。”

“乱军士卒的脖子上、手臂上,挂满了抢来的金银财宝和玉石手链。”

“靠着杀人抢来的财富,那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几辈子都挣不到的数目。”

“唯一的代价,不过是一路行来,死在刀下的无数尸体而已。”

“不过又有谁在乎?”

“反正今天那些权贵也活不成了,不是死在我们刀下,就是死在别人的刀下。”

“问权贵们要点儿钱,然而他们觉得他们的钱比命还重要。”

“既然死到临头还抠抠搜搜的,既然不愿意主动交出来,那就拿命来!”

朱祁钰这是把自己带去了乱世,是把自己带入了一个兵勇。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把抢劫而来的财富收拾一下。”

“夜晚篝火升起,你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之中,那怕周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求饶声,以及濒死之人的哀嚎声,你都无动于衷。”

“只因为你原本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佃户,只想着安心给地主老爷家种地干活儿。”

“收入虽然不多,但是也能勉强养家糊口。”

“你家中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在鞑子打进来的那一天,都在官军赶过来的那一天,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鞑子固然见人就杀,然后官军也是见东西就抢。”

“你眼睁睁看着粮食被抢走,眼睁睁看着茅草房被点燃,眼睁睁老婆被人凌辱,眼睁睁看着儿女被人一刀杀掉。”

“然而你被人打翻在地,你根本就没有力气保护你的家人。”

“老天爷啊!”

“苍天无眼!”

“鞑子杀人,你能理解。”

“官军比鞑子更加禽兽,你却是想不通。”

“这些官军不该是保境安民的吗?”

“怎么他们比鞑子还要残暴?”

“你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诅咒上天。”

“雨过天晴,你醒了过来。”

“眼含热泪,你埋葬了衣衫不整的妻儿。”

“苍茫大地间,你麻木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后来你肚子饿了,你只能被迫加入路过的一支军队。”

“至于这支军队是官军,还是鞑子,你已经不在乎了。”

“多年下来,你历经大小战斗几十起,杀人无数。”

“但是无数次午夜梦回,你还是会看到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又一次攻打城池,然而你们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终于城破之后,你们要入城发泄。”

“为了有收益,你的上峰贿赂了他的上峰,这样一来,你们才拿到了进军城北富人区的机会。”

“战前有军令下达,说是破城之后十日不封刀,不用理会任何军纪,得到的战利品除了统一上交一小部分之外,其他的全归自己支配。”

“入了城,望着高墙深院,望着朱门铜环,你们开始兴奋。”

“刚开始,你们还只是求财。”

“对于那些身穿绫罗绸缎的人上人,你们只是告诉他们,说只要他们乖乖献出金银财宝,你们就可以既往不咎。”

“可是那些人上人们,一个个哭穷,他们一毛不拔。”

“可当你把刀架在那一户人家孩子脖子上后,那户人家终于软了下来,藏在夹层中的金银也被拿了出来。”

“你笑了。”

“什么狗屁老爷,不也是一群软蛋?”

“只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们才会着急,他们才会屈服!”

“后来,有人骂你们这些贱民背叛朝廷,宁愿当鞑子的鹰犬,也不怕被遗臭万年。”

“他们还问,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当一个人吗?”

“他们还搬出大道理,说都是袍泽兄弟,何苦自相残杀?”

“然后你怒了。”

“当朝廷让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捐钱用来平息叛乱之时,你们非但不出一文钱,还变着花样的向老百姓摊派。”

“你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我们当兵上阵杀敌之时,你们克扣我们粮饷,还只是给了我们一些破烂兵器。”

“你们欺压百姓,不让百姓有活路。”

“遇到叛贼只会逃跑,杀起老百姓来倒是不手软,因为你们要拿着老百姓的人头去杀良冒功!”

“这样的朝廷,我们不要也罢!”

“你们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视你们为猪狗!”

“人生而就有尊卑?”

“我呸!”

“人生下来命数有定的话,那么你们早就注定要下地狱!”

“还是永世不得超生!”

“面对口口声声讲大道理的权贵腐儒,你除了唾弃,就是只能手中刀剑来还以颜色。”

“天下黑白已经颠倒,百姓早就颠沛流离。”

“官官相护,民不聊生。”

“在屠杀权贵腐儒之前,你狠狠地骂着世道不公。”

“世人都憎恨叛徒,认为叛徒对自己同胞下手狠毒。”

“可世人哪曾知道,就是那些他们所谓同胞的权贵腐儒,对自己人更加的狠毒!”

“他们各种欺压百姓,各种苛捐杂税。”

“军中克扣粮饷物资之事层出不穷,士兵人命如同草芥。”

“官员之间勾心斗角,利益熏心,于对国家民族利益不闻不问。”

“食肉者们只关心自己能捞多少银子,就算死到临头,就算敌人兵临城下,他们也依然不肯出钱供养军队。”

“然而苍天饶过谁,食肉者们的钱财最后也不过是被搜刮一空。”

“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也不过成为被野狗啃食的尸体!”

朱祁钰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一双通红的眼睛在京营上下将士之中来回扫视,朱祁钰恨不得杀光这些祸国殃民的权贵武将。

“为我大明计,为天下苍生计。”

“朕今日在此与尔等约法。”

朱祁钰再一次加重了嗓门。

“有克扣士卒粮饷者,斩!”

“有无故打骂士卒者,斩!”

“有不和士卒同训练者,斩!”

“有奴役士卒,用士卒做私事者,斩!”

“有临战不和士卒共进退者,斩!”

朱祁钰这是对着一众京营的武将们在大吼。

“有抢夺百姓财物者,斩!”

“有临操不出者,斩!”

“有杀良冒功者,斩!”

“有奸淫民女者,斩!”

“有夜不归营者,斩!”

这一次,朱祁钰是对着士卒们大吼。

义不敛财,慈不掌兵。

世人惧威不怀德。

刘邦入关中之后,同三秦百姓约法三章。

朱祁钰今天超过了刘邦,朱祁钰今天和明军将士约法十章。

要不是害怕被人说成抄袭,说不得朱祁钰都会把“三大注意八项纪律”给默写出来,让明军将士唱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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