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眼光

毓秀阁处在城南与城东的交接处的会同玉街,这里多是各种繁华的商铺林立,做的都是殷实人家的生意。

贺琛揣着苏纺给的两百两银票,乐滋滋的进毓秀阁买新衣去了。

他从北陵跑出来,身上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这几天穿来穿去的,实在有损他俊公子的形象。

至于银子,出门得急,不知落在哪处了,竟是一分都没带出来。

说来都怪他老娘,好好的琢磨她的养生之道,含饴弄孙不行吗?上头几个嫂嫂给她生得孙子孙女还不够她玩呀?总要盯着他的亲事!

五哥都二十三了,还没娶亲呢,怎么不见她管得住?

哼,就是看他年纪小,好欺负。

他才不会如她愿呢!反正是打定了主意,在外面玩够了不想玩了,再回去吧,至于娶妻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说不定他那早早藏好的银票就是他老娘派人来偷走的,就是想让他跑出门手头无银没几天就灰溜溜的回去。

可注定要叫老娘失望了,哈哈,贺琛摸着怀里的两张银票,不由咧嘴一笑。

有吃有住还有银子花有新衣裳穿,他几年都不要回去了!让老娘急吧!

贺琛转出思绪来,紧着身上的银子,挑了两身合适又中意的锦袍。

刚付了账提了包袱要走,余光瞥见从楼上下来的姑娘,贺琛登时想到什么,忙加快了脚步往外去。

“贺公子?”

谢蔻叫了一声,见那人脚步更快,忙急急的追了上去,连定好的衣裳都来不及付账。

“贺公子!”

她脚步急了些,才终于撵上了贺琛,“贺公子,你也来做衣裳啊。”

贺琛:“……”

“原来是谢姑娘,有什么事吗?”贺琛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自那日爬了山回来,谢蔻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才缓过劲来,就想着再找个什么由头去一趟阎罗堂见贺公子呢,这厢竟就在毓秀阁遇上了,可不就是缘分吗。

谢蔻抿唇微笑,“贺公子,明日文兴斋有诗会,以诗会友,东平书院的好些学子都会去呢,贺公子可喜欢诗文?明日要不要一同前去凑番热闹?”

诗会?

贺琛眉头都拧成了麻花,诗词歌赋什么的,天知道他有多讨厌。

“谢姑娘还是自己去吧,我不爱凑热闹。”

谢蔻咬了咬唇,当她真没脸没皮的这般不矜持呢,要不是母亲传信过来说,那贺家的几个旁支中都没有贺公子这般年岁又这般龙章凤姿的公子,所以这贺公子极有可能是出自嫡支嫡脉。

不然她才不会这般主动呢,且不说是不是嫡出,只要是贇国公府的一个庶子庶出,她嫁过去,也是天大的富贵呢!

那样的累世大族,前呼后拥,想想就觉得美。

再看了看面上都是不耐的贺琛,谢蔻重新露出一个微笑来,锲而不舍道:“原来贺公子不喜欢诗会,没关系,出了元宵我姨母家的几个表哥要组织一场斗宝会,贺公子可要瞧瞧热闹?”

要不是这人是苏姐姐的表妹,贺琛都想一巴掌给人呼开了,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呢!

还尽说得些废话。

他跟那些人又不熟,作甚跟他们去斗宝?再说,以他如今这情况,能拿出什么好宝贝来斗?

这姑娘,真是太无聊了,一天没事做吧。

贺琛摇了摇头,抬步就走。

“我哪里也不去,且忙着呢!谢姑娘自便吧。”

“贺公子!”谢蔻喊了一声,见贺琛停也未停的大步走了,她有些不甘心,刚想抬步追上去。

“哟,蔻表姐不是出来选花样做新衣裳吗?怎么跟纺表姐的车夫在这黏黏糊糊呢。”

闻声,谢蔻扭头望去,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车厢里,梁心慈正掀了车帘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黏黏糊糊?你哪只眼睛瞧着呢!

真是讨厌的丫头!

谢蔻当下恢复了一贯傲慢的姿态,斜睨了睨梁心慈以及她身旁也正好奇的打量她的姑娘,讥道:“我出门前邀表妹同来,表妹不是说身体不适吗?你旁边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啊?还好是个姑娘,不然我都要以为表妹拖着不适之体出府来,是为了与人幽会呢。”

梁心慈登时有些恼怒,要不是瞧见了这出好戏,她才不会忍不住出声来暴露自己呢,毕竟先前她不愿同谢蔻一起出来所以称身体不适。

这厢被抓了包,还真有些尴尬。

不过,到底该丢脸的是谁啊,毕竟她可没有同一个拉拉扯扯的,

当下,梁心慈便冷哼了哼,回嘲道:“蔻表姐拜完年还留在河西不走,我还真当你是为了留下来侍奉祖母右呢,原来,竟是瞧上了那个车夫!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子,蔻表姐的眼光还真是独特呢。”

梁心慈说着,不由就有一丝得意了。

这谢蔻向来眼高于顶,跟她不对付,仗着自己的爹爹是一州学政,又与州牧大人走得近,便向来拿下巴瞧人。

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从四品学政罢了,她爹爹还是正四品太守呢!她没看上的庶子,她倒巴巴捡过来贴着不放了,真是好笑。

闻言,谢蔻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她看了梁心慈一眼,不由笑了,“我眼光独特不独特的不重要,可总比表妹眼光要好吧,你今日这支簪子,同你这茜红色的袄子,可真有些不配呢。”

说罢,谢蔻利落转身,干脆走了。

梁心慈愣了愣,眸中陡然喷出火来了般,她回头,不可置信的问道:“素姐姐,我这簪子,真有些不配?”

她身旁这姑娘,正是佟太守病逝的前妻留下的的女儿,也是佟府里如今正儿八经的嫡出长女。

今年已然十五,由佟太守自己拍板,定给了好友梁有术梁家三老爷的长子,也就是梁心慈她哥。

瞧了瞧那祖母绿的嵌红猫眼石的簪子,再瞧了瞧那茜红色的袄子,佟素素也觉得确实有些不搭,但到底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她瞪眼道:“我瞧着挺衬心慈你呢,定是你那表姐嫉妒你生得模样比她好,故意挤兑你呢。”

如今她那继母已经揽过了中馈,全权接管了府中大小事,那以往捧着她的月姨娘和那几个庶子庶女,以前多横啊!现下都夹紧了尾巴,半分不敢造次,可见她这继母的手段。

再加上继母又有那样显赫的娘家,她也是半分不敢得罪的,只望继母善待她,不要给她难看,让她顺顺利利的出嫁才好,这个小姑子,她也得好好的拢络着,未免以后得的日子太难过。

毕竟,只要父亲重新有了嫡子嫡女,还能有多看重她?她以后能靠的,也只有婆家了。

听佟素素这般说,梁心慈想想也是,很快就露了笑来。

“素姐姐,咱们快去挑首饰吧!元宵节那天,我可得好好的打扮打扮,赴你家的赏花宴。”

她可是听说了,佟夫人还给昔日的闺中好友又同嫁到鄞州来的州牧夫人下了帖子呢。

既州牧夫人会来,那么,秦公子也会来吧?

想到那温文尔雅的秦公子,又是州牧大人的嫡子,外家乃是十大世家列六的华家,怎么也比那贺家的一个庶子强多了吧。

她得将谢蔻死死得压在脚下才是,特别是亲事!

……

城西的民巷,尽头的小院子里,方青正在收拾本就不多的行李。

喜乐站在院里静静地看着。

很快,方青背着包袱走了出来,走至喜乐身前,“儿子还有任务在身,不能一直陪着娘了,娘就先在这里住着,等天气回暖了,儿子抽空回来,送娘回江阴。”

喜乐定定的望着他,也不问他要去做什么,也不说自己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只一字一顿的问着这个早已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公子在哪里?”

这个问题听多了,方青已然能从最开始的暴躁而变得如今这般恍若未闻,他继续絮叨,“娘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无事不要四处乱走,吃好喝好睡好,银子不够了拿着儿子得印信去汇丰钱庄取,儿子有银子便会存进去,不会让娘没银子用的。”

“公子在哪里?”

“若娘觉得闷,可以同隔壁的大婶唠嗑逛街,或者去戏园子里听戏,再不然买两个丫鬟回来伺候你,别想其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想多了容易生白发。”

“儿子这就走了,娘勿念,我会常回来的。”

喜乐始终没曾叮嘱一句路上小心,直到方青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喜乐大步冲上去,却是没敢迈出那门槛。

她紧紧的抓着门框,一眨不眨的看着方青渐行渐远。

须臾,她关上门,转身靠在门板上,眼底晦暗不明,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良久。

那停了一个晌午的雨突然又落了起来,很快,就变得愈发密了。

喜乐抬了抬有些发僵的双脚,再抬眼,看到了一抹身影撑着油伞从屋后走入了雨幕之中,再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那油伞在院檐下停住,承受着檐上自瓦缝里淌下来的雨水,有些颤颤巍巍。

伞下的人全身都笼罩在一袭墨黑之中,帽檐之下,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往里凹陷着,内里的眼珠黑得像两口小井,深深地闪着黑光。

它正冰冷的盯着喜乐,一眨不眨。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神力扼制住了咽喉一般,喜乐无力挣扎,陡然间,软哒哒的跌在了地上,如一摊烂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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