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惨烈的场景，让林楚心中动荡不已。
他知道战争总会有人受伤，总会有人死亡，可他却从未如此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甚至就连上次中枪，也是很快就被曹老汉一烟杆敲晕了，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可现在，可是连那血污之物，都热辣辣的真切溅飞到他身上了。
“呕……”
再加上看着这一地残缺的尸体，乱七八糟的短肢残骸，林楚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胃酸都吐出来！
呜——
而就在其惊魂未定之际，营地的大前方忽然吹起了高亢急促的集结号。
霎时间，整个军营都躁动了起来。
一队队士兵表情肃穆地从房屋中小步跑了出来，连同着许多弹药和装备被一辆辆绿皮卡车送往了前线。
不出一会儿，一名穿着白色绑腿，手拿文件夹的传令兵出现在了炊事班院落的门口。
扫量了一下四周，便大声念道。
“炊事班集合！”
声音响起，久久不见有人答复。
直到传令兵的嗓门又高了几度，再度呼唤了起来。
“炊事班集合！”
这一嗓子，终于把林楚的思绪拉了回来，然而就在他想要回应的时候，一道有气无力的苍老声音突然从床底下响起。
“到！”
低头一看，曹老汉这个时候竟然佝偻着身子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脸上黑乎乎的像是抹上了锅底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样子刚才也被吓得不轻。
“报告！炊事班曹国旺到！”
声音慷慨有力，军人在自报家门的时候似乎总是那么铿锵。
不过刚说完这句，曹老汉就立马弯下了腰来，一脸谄媚地讨好道。
“长官，咱炊事班已经上过一次战场了，刚才又挨了敌军一炮，现在就剩下我老汉一个人了，您看能不能给通融通融……”
说着，曹老汉恋恋不舍地把军大衣脱了下来，献给了传令兵。
传令兵撇了一眼，脖子一横，直接怒骂道。
“废他娘的什么话？让你上你就上！？”
“前线人员不够，打了败仗都他娘的别想活！”
“这次的弹药不多，省着点用！”
最后，传令兵撇下一盒子弹就要走，可同时余光也撇到了病床上的林楚。
“他是干什么的？”
说到这，对方又挥了挥手。
“算了，不管他是干什么的，一会儿也跟你一块上战场！”
那冷冰冰的命令和无情的腔调，立马让林楚有些不悦，躺在病床上嘀咕着。
“怎么伤兵都要上战场……”
……
突如其来的变故，敌军的第二次袭击，瞬间就让嘻嘻哈哈的炊事班氛围凝固下来。
很难相信，刚才还热热闹闹打着哈哈的炊事班，转眼间就剩下了一老一少，而且马上就又要奔赴战场了。
一时间，整个弹幕都议论纷纷。
“一个老的，一个废物，这样的人上战场不就是送死去吗？”
“话说我早就注意到了，炊事班也是能上战场的吗？”
“怎么？看不起炊事班的兵？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别说炊事班要上了，就算是女人小孩都要扛枪上的？你真以为动动嘴就能打赢仗的？”
“啧啧啧，虽说这曹老汉人不错，可打仗也太怂了吧，一个劲儿往后缩什么？”
“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好歹人家能冒着枪林弹雨救人，你会什么，就会在这里敲敲键盘？”
“嘶~看起来陆晨导演要发力了，林楚后面的日子应该不好过了。”
……
坐上了绿皮大卡车被运往前线之后，林楚的心情是十分的复杂。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参加了一场逼真的真人秀而已，却没想到自己刚上来就中了枪。
这也就算了，吃的东西脏了吧唧的，给的弹药也就十几颗，还让自己这么个伤员上战场……
总之，林楚对于战场上的一切幻想都逐渐破灭，对于死亡的畏惧逐渐高涨。
撇了一眼旁边眯着眼睛抽旱烟的曹老汉，林楚心思逐渐活络了起来，挪起屁股往他哪里凑了凑。
“叔，您看咱这一会儿上了战场……是继续装死还是干嘛……”
话还没说完，林楚的脑袋上就挨了一烟枪，立马就涨起了个大包来。
“说他娘的什么胡话？谁装死？装什么死？”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懂就不要乱说！”
曹老汉振振有词，似乎一直对于“装死”这个词很敏感。
“那别的不说，这上面也忒严了点，就分给咱们这么几颗子弹，这哪儿够打的啊？”
“还让我这么个伤员上战场……”
聊着聊着，林楚开始抱怨了起来，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顿时惹来了同车士兵的一顿嗤笑。
他们好像是认识曹老汉一样，一边看着曹老汉一边嘲笑道。
“哈哈哈，老曹，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生瓜蛋子，这种话都有脸说得出口？”
“就是就是，害怕就别来打仗啊，跑去内陆缩着多好？”
一边说着，那些士兵也注意到了林楚肩膀上的绷带，举着枪托掀起来看了看，笑声比刚才更大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能叫伤？你要是没绑着绷带，我还以为是蚊子咬的呢！”
“小屁孩就是矫情，老曹你可得把他看好了，咱不怕敌人来势汹汹，就怕战友在一边捣乱啊。”
“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越来越大的议论和嘲讽声，落到林楚耳朵里是那么的刺耳。
他本以为战友之间感情都会不错，却没想到这些人上来就对自己嘲讽有加。
林楚自尊心本来就强，看到对方合起伙来欺负自己，立马就有些坐不住了。
脖子一横，脸一拉，就怒气冲冲地怼了回去。
“就这么点小伤？要是放你们身上你们谁受得了？”
“那子弹那么老大，把我肩膀都要打烂了！”
“别以为多当两年兵就瞧不起人，等我以后当了将军，看你们还敢不敢说！”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林楚竟然还敢还嘴，不过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所有人立马就又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哈哈哈！不行，逗死我了！”
“这生瓜蛋子是不是脑袋缺根弦啊？”
没笑多久，这些老兵全都沉寂了下来，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一位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开口说道。
“受不了？”
“你看看我们身上的这是什么？”
话音落下，所有的士兵陆续掀起了自己的军装，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狰狞的伤疤。
老兵如数家珍，一一指着介绍道。
“狗蛋，入伍一年半，这些小疤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训练的时候爬刺绳留下的。
“肚子上这个长条形的伤疤，是拼刺刀的时候刺中的，不过他运气好，没伤到内脏，缝了五针就没事了。”
“老饕，三年半的老兵，大小的战役已经打过十几多场，你别以为他肚子上这是肥肉撑的，实际上是让燃烧弹烧的，当时那场面……我还以为谁烤肉呢！”
“还有这位，嘎子！年龄小本事大，之前举着炸药包把对面的机枪位一举端了，不过也炸掉了自己半个脚掌和三根手指，不过还好剩下的是食指和拇指，还能扣动扳机就留了下来……”
被说到自己身上伤口的时候，这些老兵脸上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同时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凄苦。
仿佛士兵受伤，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看到林楚脸上流露出的骇人表情，老兵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直勾勾地盯着林楚，意味深长地说道。
“当兵的那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腰上？你那点小伤没什么可说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卡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的炮火声也逐渐响起。
所有士兵开始收拾装备准备下车。
在临下车前，所有老兵都重重地拍了拍林楚的脑袋。
林楚仍旧坐在卡车上，脑海里全都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狰狞的伤疤。
直到曹老汉用烟枪推了推他，才让他回过了神来。
“走吧，这次小心点，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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