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宝玉挨打

“蟠哥儿代我与诸位好朋友多喝几杯。”贾璘一再致歉后,对他说道。

薛蟠答应着重新举杯,贾璘带着杜金平离开隔间,先去食肆柜台那里,放下了十两银子做酒饭钱。

门外已经由杜金平找了马车,贾璘随后进入车厢,急匆匆地赶往荣国府。

到了荣国府侧门,贾璘下来马车,立刻进入府内。门口正有来旺和门子说笑,见他神色着急,不禁连忙询问道:“璘大爷有什么吩咐?”

“宝玉哥儿在哪里?”贾璘边走边问。

来旺脚步跟不上,嘴里连忙回道:“本来在大观园里‘读书’,就被老爷喊去待客了。”

贾宝玉能读书?至多是看几页诗词,然后就去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罢了。贾璘也不再说,直接跑去荣庆堂。

这里仍是花团锦簇,贾母正与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人说笑。王熙凤和李纨在一边帮着拿取花生瓜子、清茶水果,再搭几句俏皮话逗乐。

贾璘近前施礼,给一众人等问安。

王熙凤带着取笑说道:“璘哥儿是找我林妹子吧?她与甄氏才和姑太太回去没多会子。”

贾璘也不搭话,再对贾母施礼说道:“求老祖宗快去二老爷那里看看,宝玉被冤枉,定是解释不清呢。”

贾政对待贾宝玉严厉,贾母自然清楚。现在贾璘说得急切,她也就明白贾宝玉要有难了。

孙猴子有难,佛祖要出手相助。贾宝玉有难,视他为掌中宝的贾母,哪里还能坐得住?

先是骂了句“都是不争气的东西”,她连忙吩咐鸳鸯:“快扶我去他那里看看,究竟宝玉又惹他什么了?”

鸳鸯答应着来扶,丫鬟鹦鹉再跑出堂外,命几个小厮跑去抬来步辇。几个丫鬟、婆子上前接过来,伺候着贾母坐上去,一起抬她走去梦坡斋。

贾璘先行一步到了梦坡斋的院门外,见到茗烟等小厮正带着惨白的脸色,急得团团转。

隔着院子,已经听到贾政喝骂,以及贾珍的劝解之声。没有听到贾宝玉被打的惨叫声,觉得异常的贾璘进去院子,也是心里先吃一惊。

贾宝玉俯身趴在一张特制的长凳上——专为罚人做的宽凳子,手脚都被几个僮仆按住,贾政亲自拿着一根竹杖,正在很劲往他的腿股上招呼。

再别怪道贾宝玉硬挺着充好汉子,此时应该是叫喊过了,已经半昏了过去。

贾宝玉的那些近身丫鬟早就吓得不知踪迹,旁边只有贾珍和几位清客相公连声劝阻,却也不敢近前阻拦贾政教训儿子。

“老爷不必如此罚宝玉哥儿,要说错,就是在侄子身上了。”贾璘赶紧上前说道。贾珍等人也借此机会,再开口劝说。

听到这话先是一怔,打得也是累了的贾政不由得住了手,嘴里仍是怒道:“也不必劝我!谁再要劝,我就把这家业送与他和宝玉一起过活!我自己就剃了几根烦恼丝,学着,学着那妙珰师父出家去!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贾璘心里为他的话叫好,但也只得嘴上再劝说。贾政似乎听出他有弦外之音,但还没发问,已经见到鸳鸯先跑了进来:“报老爷知,老太太过来看看了。”

贾政听了,脸色与院门口那几个小厮的脸色一样一样的,立刻就变得惨白。

以孝治天下的环境里,他自然对母亲贾母是恭顺有加,绝不敢少有不敬。此时愤怒暂消,他也就记起来:被自己痛打的这个逆子,堪称是贾母的心头肉。

低头看到贾宝玉的腿股处,已经血渍浸透衫裤,贾政一时也是茫然。正在发愣的时候,他看到贾母被人用步辇抬着进了院子。

看到眼前的乱象,贾母气得身体颤抖,先就立刻开口喝骂道:“好你个混账东西!先打死我,再打死他!”

贾政的手里还拿着大杖,听到母亲的话不禁呆愣。再慌忙丢掉手里的竹杖,他躬身陪笑道:“母亲有事尽管命人来唤,儿子必去听命的。”

“只恨我没生养个好儿子,我有话向谁说去?!”贾母喝道。

贾政听得伤心,再见母亲果然恼怒。并不敢细说责打贾宝玉的原因,他立刻跪下哭道:“儿子是在教训逆子。母亲若是这样说,做儿子的岂不愧死!”

“你休要这样对我使性子!你管教儿子,我本不该管你打或不打。你定也是看我们娘儿们烦躁,也不惹你烦!我们这就都回去金陵,彼此眼不见为净!”贾母喝罢,吩咐鸳鸯等人安排车马。

贾政拜伏在地,哭着央求道:“母亲若是如此,儿子也是不能活了的。求母亲再别说气话,儿子再也不打他就是。”

贾母转头看向身旁不停抹泪的王夫人,再又喝道:“你也不必哭。宝玉被他说忤逆,或许将来真的做官做宰,也不记得你这个母亲。你现在不心疼他,将来也就少生气。”

王夫人听罢,也跟着跪在贾政身边哭道:“老太太千万别再责怪。老爷五十开外才有这一子,就我也是近五十的人,哪有不心疼他的道理?”贾政接着哭道:“母亲再要责备,儿子无立锥之地!”

贾母兀自愤怒,那边的王熙凤眼见贾宝玉略有苏醒,手脚动了动,就连忙对几个小厮骂道:“都是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把哥儿抬回去养着?!”

几个小厮、僮仆连忙上前,却才挨上贾宝玉的身子,就听他惨叫不已。平日了只当做金枝玉叶,今日被痛打,贾宝玉方才硬挺着挨打,此时又还哪里受得住搬弄伤体?

“都是混账!哥儿被打成这样,还要搀着走吗?快去抬藤屉子春凳来!”王熙凤再骂道。

众人找来春凳,求告贾宝玉暂忍疼痛。把他搬去上面之后,再抬着春凳连他一起回去大观园的怡红院。

这边的贾母再喝骂几声,带着一众人等回去荣庆堂。王夫人见状,看看身边的丈夫,再看了看儿子被抬走的背影,只得起身吩咐快去找太医诊治,再走去荣庆堂安慰贾母。

贾政仍是跪着发呆,被贾珍、贾璘等人扶起来。也是抹着泪,贾政哀叹着回去书房。

“珍大哥哥,这到底是何缘故?”贾璘故作不明地询问道。

贾珍眯着眼睛看了贾政的背影,再转头回道:“有位菡哥儿来水仙庵抢买地产、田产,想来璘哥儿不应该不知道。”

见贾璘点头,他再接着说道:“欲要抢夺我贾氏家产,这先不必说。宝玉又跟他有莫名的瓜葛,的确也令人讶异。今天更有忠顺王府的长史来讨要菡哥儿,说是宝玉拐带了他,府里的王爷正为这事儿着急呢。”

贾璘故作不知地回道:“荣国府没有藏人也就罢了,他又能怎么说?”

贾珍冷笑几声道:“宝玉偏一时昏了头,花马吊嘴地说不认识。那长史又还眼尖,当即认出他腰间的汗巾子就是那琪官儿的来!与优伶浪荡,更表赠私物,这是我们大家哥儿应该做的吗?”

贾璘听了也是暗笑:你这混账可谓无耻至极,竟也敢,也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总不至于就这样重打。”贾璘叹气说道。

“忠顺王府的人,”贾珍说到这里,眼光忽地一收。想着贾璘与各方势力交往颇多,也就不再说下去。转个话题,他低声说道:“总是那里的地产、田产,不能卖给那哥儿就对了。”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贾璘,也不再进去和贾政打招呼,径自回去宁国府。

贾璘看了看周边,那几位清客相公只是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低声嘀咕着什么,大致就是贾宝玉不成器,实在太伤害贾政的苦心了。

不必和这些呆头鹅多说什么,贾璘迈步走进书房内,看见贾政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里。

儿子再是不听话,但既是十三岁的少年,又也没有惹出什么大祸。重打了贾宝玉,贾政这个父亲的心里,应该也是百感交集。

从颜面上来说,贾宝玉与蒋玉菡交往倒也还好,但贾政对他两人有过深私交,肯定是不能容忍。另外就是贾政生性老成持重,有点懦弱。对于毕竟是权势颇盛的忠顺王府,他本着不是一根藤上的蚂蚱的原则,尽可能不去理会,更别说招惹。

却没料到,贾宝玉掺杂其中,更还惹来了王府长史的质问。又在质问之下,贾宝玉再嗫嚅着说了实情,贾政也是羞恼至极。

打了也是后悔,更还惹来贾母的一通斥责,此时的贾政羞愧、愤懑之情交集,倍觉难以承受之重。见到贾璘进来,贾政既觉得这少年更是难驯,再又不能对他呵斥什么。因为此时的贾璘不仅是贾氏的荣耀,更还交往广泛。

“老爷今天的确打错了宝玉。”贾璘径自施礼说道。

贾政原本心里狐疑,此时更觉诧异。想了想,他命屋内的丫鬟、小厮退出去,再让贾璘坐在身边。

贾璘接着说道:“长史亲自来询问,这不是责备,实际是示好。”他说得轻松,贾政听得震惊:“这,这话应该怎么说?”

“菡哥儿说是买水仙庵,老爷试想,他一个戏子,就是手里有些闲钱,也至多买几块田地罢了,哪里舍得买那没用的庙产?”贾璘低声引导着说道。

贾政立刻深以为然:“璘哥儿的意思,是说,”带着深意点点头,贾璘再接着说道:“菡哥儿是替王府出面,无非是想要妙珰师父在那里住得安心,不想有什么闲杂人等再去打扰罢了。”

贾政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心因为恐惧而微颤了颤。

秦可卿出家水仙庵,谁去打扰她了?她前夫贾蓉已经新娶了娘子,早已断了与她的夫妻念想;贾璘在那里有产业倒是会去,可都知道他尊重秦可卿,更没有和她有什么单独相处,只是拿出钱粮供应她罢了;

贾宝玉也听说偶尔会去,可这小子本就是喜欢脂粉,再就是秦可卿悲惨出家,的确让人心疼。他一个国公府的子弟,与那庵里出家的妙珰,也就是怜悯之情罢了;

那么,就只听说贾珍经常惦记着前儿媳……

秦可卿是豪贵家的遗弃女子,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否则,以宁国府长子长孙贾蓉的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低品阶,又是没什么油水的官员的养女?!

另外,贾珍的猥琐可耻行经,就是众人不敢确信,大致也能模糊地感知。

贾政想到这里,自己的老脸也不禁胀红。咳嗽几声,他回过神来,看向贾璘问道:“若是这样说,就是菡哥儿拿宝玉当幌子,想着亲近贾府的人,能够顺利买下那个庵堂了?”

“侄子也思量着呢,估计正如老爷所想。”贾璘回道,“菡哥儿也托人想买我的田产。但我只是随口拒绝了,他竟不再纠缠,却为何只对那个庵堂感兴趣呢?”

连连点头,贾政不由得看向宁国府的方向。咬了咬牙,他不能说什么,只有再叹了几口气。

“依着侄子之见,这事应该让王府的人满意。”贾璘接着说道,“修缮那个庵堂,至多就是千八两银子的事。我们只做出敲他一笔的样子,多要个三五百两。既是有了面子,又没得罪王府,更还与王府有了亲近的可能,何乐而不为呢?”33

贾氏虽然仍有“四王八公”的势力,但也知道太上皇和另外几个皇子,都被当今皇帝软禁得很“安逸”而没什么实权了。

北静王固然仍有势力,可贾政也明白:老王爷离世,小王爷即便有雄心做事,确也未必能够成事。

忠顺王却是不同。他最先坚决辅助轶正,果真得到了圆满的结果。各位王爷仍是被皇帝看得很紧,但忠顺王这样有拥戴之功的王,被皇帝高看是一定的。

目前的贾氏势力衰颓,真正举业为官的只有贾璘——虽然看起来这小子也是懵懂冲动。贾政等人目前并不再抱有什么大梦想,只想能够守住贾氏富贵,让自己和子孙们继续锦衣玉食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何必再去招惹忠顺王?而忠顺王目前似乎抛来一根示好的玉如意,贾氏又凭什么不接着呢?

想到这里的贾政,却仍是摇头叹气。因为他知道,隔院的主事人贾珍,是个狂妄悖逆之辈。那人也不用多打量,就知道满腹心机,满脑子都是奢靡淫逸的念头。

“这事若不能平息,贾氏未必能够踏实。”贾璘低声说道。

贾政不自觉地点点头,再看向他:“可是,可是那庵堂毕竟算是珍哥儿的产业,”

“当初修缮那庵堂,两府都是出了钱。珍大哥哥的确握有契约,但他总应该懂得两府的家里,是有主事人的。”贾璘淡然地说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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