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觉得自己似乎是有“雏鸟情节”,对这个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少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求他的庇护。
没错,“庇护”,就像鸟妈妈伸开翅膀保护嗷嗷待哺的雏鸟那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夏初晃了晃头,打消了脑子的胡思乱想。
自己不过是个披着雏鸟羽毛的重生老鸟,这点警惕性还是要有的。
还是丢掉幻想,一切从实际出发吧。
首先,必须打探一下原主有些什么人脉,她的朋友亲人都在哪里。
想到这里,夏初微微起身,靠在床头问道:“小寒,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蒋寒短暂地沉默后回答道:“唐小姐,你不用工作。”
夏初眼神先是茫然,紧接着暗了下来,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她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意味着她的交际圈很小。
夏初伸手在床头摸索几下,找到手机,翻开了相册,里面只有零星的几张风景照片,自拍照都没有,更不要提和朋友或者家人的合影。
最近的通话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原主的生活单调得像黑白电影,还是哑剧。
“小寒,我平时有什么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吗?”夏初不抱希望地问道。
蒋寒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夏初叹了一口气,果然。
她的交际圈可能就一个呼啦圈那么大。
行吧,没有同事没有朋友,亲人总是有的吧?
怀揣着最后一根稻草,夏初翻开手机通讯录,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类似“母亲”或者“妈妈”的名字,但是找到了一个名为“父”的号码。
犹豫片刻后,她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
“喂!”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背景声----
“啪!”
“二条!快点,到你啦老唐!”
“爸……”这个称呼对夏初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词语,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几乎要握不住手机,“我在医院。”
“医院?我说静姝啊,碰!别急,放下……”电话那头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你又在闹什么啊?好好跟着姑爷过日子不行吗?南风!一天天的能不能让我们老两口省省心……”
“爸,”夏初咬着牙再次说出这个字,“我想……回家。”
“你说什么?等等!放着!哈哈哈哈,老子胡了!”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起来,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麻将声彻底淹没了夏初的声音。
没等她回过神来,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已经挂断了。
夏初盯着手机屏幕呆住了。
这……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吗?太冷血了吧?
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她能感觉到小寒正在看着自己。
毕竟没有真实的父女亲情,她这会除了生气也没别的情绪,可如果是原主,此刻会是什么反应?
总不至于和她一样平静吧?
怎么办?
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夏初此刻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要不……意思一下,痛哭两声?
正在夏初纠结地不知所措时,蒋寒开口了:“你还记得你父亲?”
“啊?”夏初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失忆”的人,急忙顺着台阶爬下来,“不,不记得了,本来想打个电话和家人说说话的,结果……”
蒋寒淡淡地说:“你那个父亲,以后还是少联系的好。”
“为什么?”夏初故作惊讶。
“没什么,”蒋寒说,“听说……你们以前关系不太好。”
“哦,是这样啊。”夏初松了一口气。
窥一斑而见全豹,其实通过刚才那通电话,她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娘家”不是她的避风港,甚至有可能是泥潭。
所有通道都显示“此路不通”,夏初扔下手机,无奈地靠在了床头。
没亲人,没朋友,没工作,没料到原主竟是个“三无”人员。
难怪那个黑胖子这么放心地把她丢在医院里,原来是笃定她根本无处可逃。
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夏初不得不开始重新思索并规划方案。如何才能在这种一无所有的困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等等,一无所有?不对,她有钱啊!
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夏初双眼发亮,冲着蒋寒露出一个笑容,“小寒,你一个月多少钱?”
少年浓黑的睫毛微颤,嘴角绽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声音清透:“怎么?你要买我?”
“咳咳,”夏初自觉失言,立刻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你老板一个月给你发多少钱工资?”
蒋寒一边整理着衬衣下摆,一边平静地报了个数字。
这个工资确实很高,超出了夏初的预估,但是想到自己银行卡的余额,她又有了底气。
“小寒,你过来,”夏初伸出手指,在床头柜上轻轻敲了两下,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蒋寒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唐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给你出双倍工资!”夏初阔气地伸出两只手指,像一只大喇喇地摇摆着尾巴的狐狸,“以后你是我的人,怎么样?”
“唐小姐……”蒋寒眨了眨双眼,微微低头,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照耀下,像极了脆弱的玻璃娃娃,他轻声说,“我不卖身的。”
夏初身形猛地一歪,一把抓住床边的护栏才没有摔下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初咬牙切齿,“算了,直说吧,我想让你带我离开这里。”
蒋寒靠在窗口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
夏初加大火力继续游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出双倍工资,要是能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一次性给你……二十个月工资!怎么样?”
“……”蒋寒仍旧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呀!”夏初有点着急,二十个月的工资算下来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这都无法打动他,就真的没招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唐小姐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蒋寒终于开口了。
“你说,”夏初连忙点头,“别说一个,多少个都行。”
“你为什么要离开先生?”蒋寒问道。
“呃,这……”夏初舌头打了个绊。
为什么?因为这是原主的遗愿?
要是真的这么说了,她怕是会立刻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因为……”夏初舔了舔嘴唇,微微坐直身子,“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寒你应该清楚吧,他就是个魔鬼,对不对?所以,我选择离开他不是很正常吗?”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蒋寒语气轻柔,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虽然不记得他具体都做过什么,但是人的潜意识是有记忆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坏人,我应该跑得越远越好,没错吧?”夏初故意说得玄玄乎乎。
蒋寒盯着夏初看了几秒钟,嘴角微动,扯出一个微笑,“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夏初莫名觉得他的笑容看着有些难过。
下一秒,蒋寒转了个身,趴在窗口,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夏初紧张极了,手指死死抓着床边的护栏,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唐小姐,”长针转过第三个圆圈后,少年终于有了反应,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着,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老板对我很好,我不能这样做……”
夏初眼前一黑,糟了。
看来,不得不使出苦肉计了。
夏初使劲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带着哭腔哀求道,“小寒,你帮帮我吧,就当是救我一命,可以吗?我真的没办法了,只要带我离开这里,你提出任何条件都可以。”
“任何条件?”蒋寒突然转身,看向泫然欲泣的夏初。
“是是是,你说吧,要什么?”夏初泪花闪闪,在心里暗下决心,今天就算是这臭小子要她的身子,她也咬牙应了。
“那我要……”蒋寒强压着上翘的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为难的妥协----
“什么?”
“每月再加五百块!”
“啊?”夏初脸上表情瞬间僵住,眼中若隐若现的泪花退了个干净,心头竟然浮起一丝隐隐的失落。
“不行吗?”蒋寒问。
“行!”夏初挤出一个笑容,“成交!”
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是养好身体,二是逃离恶魔。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
有钱就是这么洒脱。
谈判成功,夏初心情好得几乎要飞起来,捂着被子在床上开心地滚成一团。
看着将自己裹成一颗粽子的女人,蒋寒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存着些疑惑,总觉得自己认识多年的这个女人似乎改变了太多。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声音,可是整个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就像是……骨子里换了个人。
但是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她其实没有变。
在提起那个假想中的“丈夫”时,她眼睛里的厌恶和恐惧是真的。
就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从心底对自己的厌恶没有变,恨意没有少,想要逃离的心仍一如既往。
“魔鬼……”蒋寒低声呢喃着,原来在她心中,他是魔鬼啊。
可是,她似乎不明白,被魔鬼看中的人,怎么能轻易逃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