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037

先不提晏清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佘褚提着枪走上卷云台,原本还想借着对手接着出一出她这两日的郁气,没想到那本该做她对手的仙域世家子连台都没上,莲华君宣布她不战而胜。

佘褚:“……”

佘褚只好郁闷地又提枪下来,詹文瑾就在台下等着她。

她昨日输给北嚣,引得不少仙域出身的学子对她指指点点,佘褚原本以为她今日是不会来的,却没想到她竟是顶着旁人诧异的目光,依然出现了。

她不仅出现了,还盛装繁髻地站在卷云台最近的地方,打算陪着佘褚一起观看下一场北嚣的比试。

那些目光如芒在刺,詹文瑾无动于衷,佘褚对她是有些佩服的。

詹文瑾站在佘褚旁边,戎溥也走了过来。

可与詹文瑾输了比赛后被他人指指点点的下场不同,戎溥这个一轮游的,竟然还有不少人与他恭维攀谈。

原因也很简单,詹文瑾是华林詹氏最好的一张牌,她落下了,便是华林詹氏落下了,旁人自是别无禁忌。而戎溥不同,他在是庚子学府学子的身份前,更是戎王世子,未来在人界拥有三洲之地的戎王。众人在想要将他的失败当做谈资前,也要先掂量下戎王的地位。

这样鲜明的区别,令佘褚难免联想到岐覆舟对华林詹氏的评价与态度,华林詹氏有个天才,所以未来的地位将会提升。

这天才自然指的就是詹文瑾,可詹文瑾在第二轮就被不知名的妖族淘汰了,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事毕会影响到詹氏在仙域诸世家中的地位。

佘褚忍不住回想起昨夜,詹文瑾在进了她的屋子,与她一同研究探讨可能会对北嚣起作用的咒阵时说的话。

烛光下,詹文瑾看向佘褚,忽而问:“郡主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你胜过北嚣?”

佘褚正按她的要求取来黄纸朱砂,供她制作符箓。她忽听闻这句,心中也有数,答:“自然是有条件。”

詹文瑾不意外佘褚如此聪敏,缓声道:“不错。我有条件,条件便是明日郡主需用我的符咒胜过北嚣,让众人明白,今日之败,并非我詹文瑾技不如人,而是他着实身法特殊,是我大意。”

说罢,她提笔沾满朱砂,悬在黄符上空,侧首看向佘褚:“我知郡主体弱,空不出多少灵力搬山移海,我的符箓可帮郡主轻易做到,只要郡主答应,今日与我郡主所有商讨的咒阵,我保证明日郡主都能用出。”

这其实是相当自信的说法。

即便是佘褚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画出的符箓,张张都有最好的效果。

可詹文瑾却这么说了,甚至目的就是要佘褚用出来。

佘褚白得一便宜,还能帮她解决修为的事,当然一口答应。

她答应的痛快,反而令詹文瑾怔了怔。

詹文瑾低头画符,同时说:“郡主倒是不在乎会不会被抢风头。”

佘褚却说:“小孩子才在乎这些,

我成年了,我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

詹文瑾握紧了笔,下意识就问了句:“有什么是比声名更重要的?”

“有啊。”佘褚低头去看詹文瑾的咒文,“心中所求更重要。如今我最想要的是赢,只要能赢,自然比是怎么赢的更重要。”

这话佘褚可没有瞎扯。

她自摄政起,想得就是四方富足、天下太平。为了这个目标,她坑蒙拐骗什么没做过,连羽惊她都瞒过,更别提当初要与她作对的那些人了。

佘褚很小就懂得面子里子先要里子的道理,她这么说了,却让詹文瑾提笔僵了好一会儿。

直到佘褚奇怪地抬头看向她,她才状若无事,又重新下笔画了起来。

待天际将明,詹文瑾完成了所有符咒,一一交给佘褚,佘褚问她要不要一起出门时,詹文瑾没有回答。

佘褚当时以为詹文瑾要拒绝。

可她最后说:“去。但我现在这样不行,我需要回去先梳洗。”

詹文瑾一回去就是一个时辰,佘褚久候不至,只好自己先走。

她先走时还以为詹文瑾是后悔了,如今看来,她只是梳洗地比较繁复。

佘褚对于詹文瑾这种时时刻刻必须要保证最好,追求最佳,即便一时失败了,也要立刻想到弥补方式的生活态度不太认同,她自认在思幽活得已经足够紧绷,然而詹文瑾活得好像比她还要紧张。

戎溥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詹文瑾的持重。

台上新一轮的比试即将开始,佘褚也没有要与戎溥纠缠的意思,她向他微微颔首便算打了招呼。

戎溥来也别无他意。他原本是来为佘褚打气加油的,结果佘褚轮空。左右无事,他干脆就拉着王珑一起过来,与佘褚一起看北嚣的比试。

和佘褚那场对方直接放弃的比试不同,北嚣这场,还有人想要试一试。

他这次的对手也是出自仙域的子弟。

佘褚不认识,戎溥便充当了介绍人,他这两天特意寻人查了一下进入最后比试的几人信息,指着台上的青年告诉佘褚:“京向远,渝河京氏,出身与这位詹小姐倒是很像,不过没她出名。面对北嚣不退,估计是存着想要扬名的心思。”

佘褚看了眼这京向远的动作,开口说:“锻体修武的,难怪敢试。估计是觉得自己不善咒术,北嚣的表现出的特点便克制不了他,他能捡这个便宜。”

戎溥点了点头,复又说:“所以说他没有詹小姐出名是有原因的,太天真了。”

詹文瑾神色未动,她只是观察着卷云台上的一举一动。

京向远显然是真觉得自己已胜券在握,长刀一挥,指着北嚣大言不惭道:“区区小妖,你莫要以为赢了詹家的就是赢过仙域世家了,她名不副实,丢人输给了你,我京氏可不是纸糊的!”

北嚣在台上听了个半懂不懂。

他勉强理解了一下:“你身体不好?那我过会儿下手轻点。”

台下靠得近的学子们闻言

,忍不住哈哈大笑。

京向远自觉被当众打了耳光44[,一张脸憋的绛紫。

莲华君显然也很看不上京向远这种用拉踩他人来抬高自己的做法,阻止了京向远下一步动作,直接挥手宣布:“比试开始。”

京向远显然是憋足了气要一展雄风,莲华君话音刚落,他便将手中长刀舞的虎虎生威,直冲北嚣面门而去!

北嚣站在原地,看着他就这般挥刀砍来,也不知是不是反应不及,竟然一动没动。

佘褚扫了一眼,便走到了一边,自顾活动了手脚,然后开始往她的枪上贴符咒。

詹文瑾收回了视线,提醒佘褚:“他力猛劲刚,直攻怕是不行,你得婉转着来。”

佘褚招了招手,意为自己清楚。她会按照昨日两人商量好的法子来打。

詹文瑾看她认真仔细地贴咒符,显然已有章程,提起的心便放下了。

说也奇怪,这占氏郡主不过十八的年纪,远不如她两百多年的岁月,和她相处之时,詹文瑾却常有尚不如她沉稳可靠的感觉。

——是人族寿短,所以成长的也快吗?

詹文瑾想着忍不住看了一眼戎溥,心中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应该和人族没关系,只是她特别罢了。

就在佘褚活动四肢时,只听又是叮的一声!

那京向远连同他的长刀一并,被北嚣一拳重击在地。

拳风带起的力劲震碎了他的长刀,连带着崩裂了他背部直撞上的一块石板!

若是说昨日詹文瑾还是避开了北嚣的拳风,没受重伤的话,京向远这正面一击,直搅得他五脏六腑钝痛,想要起身大骂,却也只能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歪头过去,不省人事。

他昏了,台下哗然。

莲华君第一时间介入,北嚣吓得脸色发白,他说:“我还没有昨日用劲,昨天那位小姐还没事——我真不是故意的!”

莲华君检查了京向远的伤势,吩咐人将他抬头,抽空回答北嚣:“卷云台不计伤损,庚子学府治得好,你不必紧张。”

北嚣闻言,脸色微霁。

莲华君瞧见佘褚已提着枪在准备了,惜才心起,又与北嚣说:“下一场,你若再留力,恐怕会输。我建议你还是全力施为,有我在,不会让你真伤到谁。”

北嚣闻言一喜,刚想要再与莲华君确认一下,莲华君检查了卷云台的受损程度后,又问他:“立刻比下一场,你有问题吗?”

北嚣摇头:“没有。”

莲华君即刻道:“占浮玉!”

她叫来了佘褚,指着原本京向远站着的位置:“你来,你们比最后一场。”

佘褚与北嚣的比试,应该是今日所有人最期待的一场比试了。

说来也是有趣,庚子学府的这场府生试,本最有可能夺魁的詹文瑾与戎溥都被排除在了前三之外,最后争魁的两人,一个声名不显,另一个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让这场府生试充满了变数,无数

学子闻风而来,都想看看击败了乌金枪和飘零故的是何等英才,又是谁更技高一筹。

实际上,莲华君也很好奇,所以她才在京向远下台后,直接指了两人来。

不过,佘褚与北嚣上台后,倒是没她想的那样剑拔弩张。

他们俩在看见彼此后,甚至还相互道了句好。

不仅如此,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什么共同经历。北嚣看起来很想追问佘褚昨日的一件事,而佘褚也很耐心,竟真有答复的意思——

莲华君听不下去了,她虎着脸:“卷云台不是茶馆,有事下去再说,先比!”

两人被一训,也乖了,各自走到一边,等莲华君说开始。

随着莲华君一声令下,北嚣一改之前作风。

他目光锐利,握紧拳头,竟然主动向佘褚攻来!

好在佘褚早有准备,她横枪于前胸,顺强势而下腰,自下方如一只仙鹤般轻巧闪过他这一击。

台下有人叫好:“躲得好,这小子空有蛮力,躲开总能耗空它!”

空有蛮力?

佘褚听得想笑,与北嚣一战过的詹文瑾也觉得好笑。

果不其然,在佘褚闪过的刹那,一拳落空的北嚣并未迟疑,他转身闪步、如白猿般灵巧,自斜边又是一抓袭来!

这次佘褚可没那么好躲。

她直接挥枪迎上,有人以认出这是黎白,大叫道:“傻子,快躲开,这是黎白——”

在佘褚的控制下,一张冰咒的符文在黎白枪尖游动一刹,紧接着,丝丝寒气冒出,任凭是谁瞧见这架势,都该晓得躲避。可北嚣偏偏不避。

他一抓握住黎白枪尖,悍然掐灭了枪尖所有寒气!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有被黎白枪尖割裂掌心,佘褚离的近,她甚至听见了石头与石头碰撞摩擦发出的嘎吱声。

可怎么会是石头的声音呢?

她眸色微深,手中长枪翻转,一个直刺攻了北嚣一个措手不及,他对这种有章法的招式果不熟悉,下意识地松开了佘褚的枪尖,让她夺回了黎白的控制权。

佘褚脚下连退三步,稍许拉开了与北嚣的距离,心里想,詹文瑾的判断还挺准。

昨夜,詹文瑾仔细与她分析北嚣招式套路:

“他看起来并没有被名家教导过,一招一式全凭本能,毫无章法。但也正因为没有章法,他的行为才极难捕捉。加上他反应极快,要是想用以快打快的办法,怕是难以获胜。”

正是如此。

京向远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一招就被比他更快的北嚣掐住了刀锋,一拳捶倒。

论速度,佘褚是赢不了这个不过脑子,全凭直觉的“野兽”的。

“所以你若用武器,便要充分利用好章法。”詹文瑾问佘褚,“你用什么武器?”

佘褚用枪。

枪最大的特点,便是为长兵。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长兵进可封势,退可守态。对于动作迅猛的敌人,长度的优势,可以帮佘褚最大限度

地封住对方的行动。

北嚣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进攻被阻了。

他打架全部依靠拳脚,佘褚的长枪舞如落花,前后左右都是白色枪尖的影子。他本能去抓,才发现这些都是枪技舞出的幻影,他只要辨不出哪一刻哪一处是真的,便永远抓不到枪尖。

他被困住了。

戎溥瞧见佘褚的动作,忍不住道:“这是我的招式,她什么时候学会的?难不成就前天?”

王珑看佘褚困封北嚣看的正在兴头上,没空打理戎溥。

他低声道:“好,表妹困住他了,表妹要赢了!”

戎溥见状无奈,他说:“困住怎么可能赢?你忘了这家伙力气有多大了吗?”

随着戎溥话音刚落,北嚣终于恼火。

他放弃去捕捉枪尖,直接冲着佘褚而去!佘褚□□回刺——明明是快到连肉眼都无法察觉的速度,明明佘褚感觉到自己的枪尖已经刺中了北嚣的胸口,这少年竟也能在这千微之际,抓住了她的枪尖,而后直往卷云台边的长柱上砸去!

佘褚别无他法,只得松开黎白!

刹那之间,攻守逆转。

佘褚手无寸铁,而北嚣得了黎白。

北嚣显然也被刚刚佘褚用枪逼怕了,他想要丢掉,又怕佘褚夺回去,干脆一手抓住这柄枪,一手仍握拳,将这枪当做了棍子来用!

众人嘘然。

可稍许懂行的人,依然没人敢小看他抓着的黎白枪。

如果这枪是棍子,那也是这世上顶厉害的棍子之一,被这棍子打中一下,只怕不比刚刚的京向远好上多少。

聂尔在台上看得忍不住向前一步,却被晏清拦下了。

晏清示意他稍安:“你看她的枪身。”

聂尔随着晏清的话,终于注意到一直流淌在黎白枪身上,不该属于这把枪的那些咒文阵法。

一旦注意到这点,聂尔自然也能瞧见随着北嚣一次又一次挥舞着黎白,那些咒文阵法,正顺着枪尖攀上他的衣服。

詹文瑾同样注视着符咒的进度。

当她描绘了一夜的咒法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北嚣的衣袍,而佘褚也避无可避,即将被北嚣逼至台边时。佘褚双脚抵在立柱之上,双手覆在黎白枪柄之上,在北嚣以为自己将胜的兴奋中,低语道:

“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日月之照、星辰之经,皆来助我。”

话音刚落,北嚣的身上忽如承载了三千山川河海!

他起先还想抵抗,可偏抵抗不得,直觉衣服如千金重,生生压得他单膝跪地!

跪地还不够。

石板龟裂,他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竟如山崩般直接倒在了地上!

佘褚从空中跳了下来。

她看了眼整个人被压得动弹不得的北嚣,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综五行之法,行天命之道。詹文瑾新想出的‘飘零故’,这次困住你了吗?”

昨夜詹文瑾道:“既然无形之物困不住他,那便借势来。借山川河海之势,借星行命轨之势。若他是山,自有六合四海来压他。若他是道,也自有日月星辰来威。”

“论他是什么,凡地之所载,理当尽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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