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054

从白银城回去,因为有晏清带来的大青,他们比去用的时间更短。

大青识途,回到庚子学府后,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在莲华君的召集下,佘褚将经由白银城主签署的任务书交了上去。

莲华君打开书册,扫了一眼其上法印,颔首对佘褚等人道:“这次任务你们完成的不错,白银城中发生的事,晏清也已经写了详尽的奏报。”

莲华君看向詹文静,赞许道:“你学识扎实、行事有度,表现的十分出众。顾监丞更是夸了你不少。”

詹文静得到莲华君的认可,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过于激动的结果,便是她面上反倒显得有些局促。詹文静低声道:“我也只是凑巧。能顺利解决白银城的事,还多是浮玉师姐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是她先看出了问题所在,我才能顺势而为。”

“还有北嚣。”顿了一瞬,詹文静真心实意道,“他心性坚定,一路不辞辛苦,也出了许多力。”

北嚣本以为白银城任务顺利完成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既不聪明也不博学。

他在进刑堂的时候,甚至都做好了接受第二次考试的准备,却不想詹文瑾竟然为他请了功。

北嚣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退却,却被佘褚拦下了。

佘褚低声告诉他:“文瑾认可一个人可不容易,你别在这时候逆她心意。”

北嚣闻言,立刻闭嘴,唇齿紧闭地仿佛从长成起便没有缝隙。

詹文瑾瞧见了,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她最后总结:“总之,此时能顺利了解,最大的功臣应当是浮玉师姐,再次是前来相助的瑶君,我的贡献微不足道。”

莲华君听后却摇了摇头。她说:“你的博智便是晏清也多夸赞,何必妄自菲薄。占浮玉确实出色,你的角色也并非是可有可无。詹文瑾,谦虚是美德,过度自谦则是识几不清、为愚人庸者之徒了。”

詹文瑾听后,如醍醐灌顶。她站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向莲华君深深一拜:“弟子记下了。”

莲华君略点了点头,这才切入重点:“顾监丞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入他门下?”

詹文瑾从踏进庚子学府起,就知道自己会是顾清笙的徒弟。

所以她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弟子愿意。”

莲华君解决了师兄所托,面上松快,随机又将视线又放在了北嚣身上。

她说:“你特质特殊,恐难学会术法咒阵,好在庚子学府也不只是教授仙术,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弟子,同我学武之一道?”

北嚣愣了愣,他摸着脑袋说:“我能留下就很开心了,如果您还愿意教我,我自然只有更高兴。”

莲华君点了点头。

她吩咐北嚣:“既如此,你可以去寻你聂尔师兄了,他会为你制定课程。”

北嚣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佘褚和詹文瑾一眼,直到莲华君出声催促,他才先离开了。

面对佘褚,莲

华君显然要更为谨慎。

她打量了佘褚好一会儿,方说:“不瞒郡主,遍数庚子学府近五百年,你是除了晏清之外,在府生试第三试中表现的最好的。即便是聂尔,当年也未能顺利解决所托之事,还劳动了顾监丞。”

佘褚谦虚道:“我这次也有瑶君相助,算不得比聂尔师兄强。”

“算得,以晏清所报,即便他未至,你也有办法解决,最多时日久些罢了。”莲华君否认了佘褚的谦虚,她皱眉道,“你与詹文瑾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肯正视自己的能力。”

佘褚讪讪,她可詹文瑾不太一样。詹文瑾谦虚是真谦虚,她谦虚……还不是怕惹麻烦嘛。

莲华君不管这些弯弯绕绕。

她直白道:“你表现最好,所以我与祭酒商量过了,学府内如今有三位金仙,七位上仙,这十位仙者都各有所长,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随意挑选一位做老师。”

说完这句,她不忘补充了一下:“三位金仙分别是祭酒、顾监丞和我。七位上仙则是府中负责教书的博士们,你需要我展开说说吗?”

佘褚笑道:“正常来说,应当没有府生会拜上仙为师吧?”

莲华君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我总觉得你和常人不同,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选择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可能要令您失望了。”佘褚说,“我想拜您为师。”

莲华君先说:“拜祭酒吗?我猜也是,这样你与晏清就是师兄妹了。”

佘褚重复道:“我想拜您为师,我想像聂师兄一样为仙域做点事,入刑堂。”

这回轮到莲华君怔住了。

她盯着佘褚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刑堂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吗?仙域势力复杂,刑堂所做多是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行走在外,可没有当个司业来得受欢迎。”

“那更是巧了。”佘褚笑眯眯道,“岐宫主夸我最擅长的就是讨人喜欢,岂不是正巧中和了刑堂的薄弱处,是天生合该这处的弟子。”

莲华君被佘褚这套说辞给镇住了。

她上次有这种说不过的感觉,还是聂尔入她门下的时候。

莲华君:“……好吧,随便你。”

她给佘褚指路:“若是你确定要入我刑堂,就和北嚣一起去找聂尔吧。他会安排好你们的课程。”

佘褚称是,叫了声“师父”。

莲华君受了,她还要领詹文瑾去见顾清笙,剩下的事情,她让佘褚等她回来再办。

莲华君接受的很快,詹文瑾对佘褚的选择却仍是想不通。

她不明白佘褚明明可以拜入祭酒门下,为何要选择莲华君。要知道在庚子学府中,最没有希望成为下一代长老的,就是刑堂弟子了。这一代庚子学府的长老,尚且活着的三位都是出自前任祭酒门下,包括莲华君自己。

占浮玉没有可能继承占王的位置,占王将她交付给丹霄宫这多年,立场也表达的很清晰,仙域才是占浮玉未来的

主场,她的未来在庚子学府,可她却选择对未来最没有意义的选项——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她喜欢平天下不平事吗?

詹文瑾看不出。

她恍然发现,虽然她与佘褚相处了一段时日,甚至交付了信任,她对佘褚仍是不了解的。

她不了解她的理想,也不了解她的喜恶。

离开刑堂前,詹文瑾还在想,回来后,她得好好反省才行。哪有朋友之间,光是一方了解体谅,一方全无所知的呢?

思及此,离去前詹文瑾以唇语对佘褚说:“等我回来。”

佘褚:“……?”等你回来,回来做什么,一起吃完饭吗?

佘褚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只有可能是吃完饭了,毕竟她们选了不同的师父。

府生的考试到此彻底结束。佘褚心情颇好的去寻北嚣和聂尔了。

她心情好,晏清的心情也很不错。

聂尔给他送新的宗卷来时,瞧见他神情专注地在用灵玉雕一朵莲花,于是便顺口问了一句:“送占郡主的吗?”

晏清“嗯”了一声,他做得很认真,小心刻完了一笔,才抬头回看聂尔。见到自己的朋友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晏清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于是说:“她马上就是我的师妹了,按照惯例,我要为她准备入门礼。”

聂尔“哦——”了一声。

他温声道:“天帝送过你无数珍宝,祭酒这些年也添了不少,你从中挑一两个不就好了,再不济,你完全可以将黎白送她,何必再雕朵花这么麻烦。”

晏清滞了一瞬。

他摇了摇头,纠正道:“我送天材地宝,那你又要送什么给北嚣?顾师叔又得拿出什么给詹文瑾才算平衡?”

晏清公允持正道:“为了公平,还是送些简单的好。”

聂尔瞧着那朵透明的睡莲,心想,这用如意珠雕出的挂坠,也不能算是简单啊?真要简单,你从后院的抽屉里随便抓一把灵玉不是更方便。

可看着晏清的专注的神情,聂尔又不忍心再去调侃他未自知的偏爱了。

‘毕竟是头一遭。’聂尔想,‘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言毕,聂尔将宗卷放下后说:“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真能说服祭酒,再收弟子。毕竟他总说答应过连泽师叔,要穷尽一生照顾你,只收你一人传承衣钵,这么多年了,这规矩也没破过。”

他好奇道:“你到底是怎么让他同意的?”

晏清淡声说:“这规矩本来就是错的,可能他头脑终于清醒了,知道要改了吧。”

他看了看手中莲花,将它浮在掌心慢慢转了一圈,确定瞧不出什么瑕疵后,方郑重的放进了桌面上早已备好的漆盒里。

晏清见聂尔还在等他继续解释,顿了顿,说:“我只是和他说,我希望他能收占浮玉为徒,她天资出众,交给顾师叔太可惜了。”

聂尔好奇:“然后祭酒就同意了?”

晏清道:“然后他就露出了和你刚刚一样的表情,同意

了。”

他抬眸看了眼聂尔:“你也见过她处事,应该知道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她归于学府,这到底有什么好惊讶的。”

聂尔感慨道:“说实话,占郡主这样的人竟然存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

他们在院中聊天。

一只蝴蝶飞了进来,停在了聂尔的肩上。

晏清道:“姨母找你。”

聂尔的手指点在了蝴蝶身上,蝴蝶在他的指尖化成了光点。听完连景留给他的口讯,聂尔眼露惊讶,他下意识看向晏清,一脸欲言又止。

晏清看得皱眉,他问:“你怎么了?”

聂尔几次张口又闭上,似乎在组织怎样表达才最合适。

晏清看得莫名,正要追问,忽听见院外有声。

他与聂耳同时向院外看去,只见佘褚领着北嚣而来。

佘褚今日依然穿着庚子学府的制服,只是这次长发未束髻,而是扎成了马尾垂于脑后。

朱红色的缎带与乌木般的缎发纠缠在一起,像一支开在墨竹上的藤蔓花。

晏清的视线停留在佘褚的面容上,她看起来很高兴,眉眼都是弯着的。

佘褚带着北嚣摇响了院外玉铃,见久不闻人声,她叫道:“师兄,我听其他弟子说你在这里,你在吗?师父让我和北嚣来找你拟课程。”

听见“师兄”时,晏清已经微微准备站起来了。

然而听见“师父让我和北嚣来找你”时,晏清怔住了。

他很清楚,北嚣的师父不可能是擅长百家仙术的应君和,只会是学府最善刀兵的连景。那为什么,她会说“我和北嚣”呢?

晏清沉默地看向聂尔。

聂尔尴尬道:“刚刚我师父同我说,占郡主选了她,没选祭酒。你知道的,根据规则,我师父不能拒绝。”

晏清:“……”

他垂眸看向桌上了漆盒,一时默默无语。

佘褚在院门外叫了两声,仍不见人出。她还记得上次来不小心撞见晏清出浴的事,打定主意不进去。若是还没有人出来,那她就准备再回去找莲华君了。

好在她打算放弃前。

他匆匆而来,瞧见佘褚叹了好几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又全吞了进去。

最终,聂尔温声说:“北嚣的课程我一早拟好,过会儿去取就好了。至于师妹你的——”他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师父,你的课程我今日拟出,明日一早予你。”

佘褚道谢。

聂尔见状又叹了口气。

他先是说:“北嚣,恭喜你正式成为庚子学府的府生,作为师兄,我没什么更好的,这把刀是我昔年游历天界时,于昆吾山所取,后又花费了一甲子锻造成兵。它与黎白之类的神器虽不能比,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利器,我将他赠予你,仅作恭贺。”

说罢,聂尔隔空取出一把鹿皮刀鞘的长刀,赠予了北嚣。

北嚣接过宝刀,惊喜异常,连

声道谢。

等到了佘褚这儿,聂尔取出了一小漆盒。

他说:“你有黎白,武器上我已没有能添的。符箓一道我也不算擅长,仅有一些藏书,你若不弃,可去往书楼第十层取阅。”

佘褚道了谢。

她看了看手中的漆盒,忍不住问:“师兄送的入门礼,到底是这盒子还是藏书?”

聂尔当没听见,他与北嚣说:“北嚣,你先随我去取你的课程吧。”

北嚣不疑有他,当即就跟着聂尔走了。

佘褚莫名,本想要跟上,又瞧了安静的小院一眼,不自觉缓了一步。

她看了看自己怀中来时,顺便采好的花束,将这束花轻轻搁在了院栏上。

先前摇铃无人,晏清应当不在吧。

等他回来,一眼瞧见花束,心情应当会很好吧。佘褚心想,他笑起来总是很好看。

放下花束,佘褚的心情也很好。

她转身跟上了聂尔的步伐。

小院内,晏清郁闷地坐在桌前许久,直到小青路过,瞧见了院栏上的花束,献宝一般,将花束衔去了晏清眼前。

晏清起初烦闷,不想搭理小青。

可小青非得要他看看那束花,晏清低头,瞧见那束花正用一条红色的缎带扎住。

是他刚刚才见过的“藤蔓花”。

花香清冽,悠悠而散。

晏清握起花束,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在这一刻,应当是天地清明、万事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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