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河。
幸福村。
周九恒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其他的守夜人封锁了现场，进行调查取证。
一张张青光符燃烧，大量清白光辉挥洒，映照出了许多肉眼无法观测到的细小魔气。
那一具具被抽干血液的尸体，干枯的面容上，尽是扭曲和痛苦。
周九恒一下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漫天血色，哀嚎，惨叫，张狂的笑声……
这梦魇般的记忆，充斥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常常让他在睡梦中惊醒，惊恐不已。
他异常渴望着变强，或许也和这心底里的不安与恐惧相关。
这种经历，他不想再来一遍了。
将魔气清理干净后，守夜人指挥着灰衣外役去挖坑埋尸。
幸福村整条村的人都死光了，连辨认尸体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直接埋了。
“魔气最后延伸到的地方，是幸福河边，他们应该是通过水路离开了。”
聚在一起后，十三队的守夜人说道。
意思就是，想追踪也追踪不了了。
这件事，只能就此结束。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周九恒忍不住问道。
那群干尸当中，他看到了几个年仅几岁的幼童！
深陷下去的眼洞，还带着痛苦的泪痕！
作为平安县血祭事件的幸存者，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尽管一直以来，周九恒都暗示着自己：
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
可真正看到这些惨象后，他内心的火焰，根本浇不灭！反而越烧越旺！
这群没有人性的魔人，必须付出代价！
“难。”对方摇头，“水路断绝了气息，幸福河沿岸又极为荒凉，没有多少村落，我们连魔人是在哪里上岸的都不知道。”
“即便花费大量时间找到他们上岸的地方，他们也早就离开了。”
“这群地沟老鼠真能躲！”
李通骂道。
“这群魔人当中，肯定有一位变化类的高手！”十三队的队正补充道。
变化类……厉害的变化类灵能者，能够改变自身气息，甚至是其他人的气息。
守夜人想通过气息来追踪到他们，太困难了。
周九恒感受到了其中的棘手程度。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十三队的队正说道。
虽然很是无奈，但也只能如此了。
“大家放心，黄老四已经重新出山了，正全力在清水县布置预警阵法，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可能是见大家的心情有些低落，十三队队正又说道。
黄老四？
周九恒回想起自己刚进守夜人的时候，就是他为自己做登记的。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极为懒惰，负责管人事档案的青年，居然是一位阵法师。
“黄老四的预警阵盘送过来了！”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位守夜人，拿着一个阵盘，走进了他们的临时会议室。
“好！”
十三队的队正直接接过了阵盘。
从未见过阵盘的周九恒，也靠上去打量了起来。
阵盘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周九恒以前看到的那些风水阵盘有些相像，重点是它上面刻录的阵法。
这密密麻麻的刻录，让周九恒一阵头皮发麻。
就一个预警阵法，都这么夸张吗？
难怪阵法师是最稀罕的人才，整个清水县，除了黄老四，也只有一个半吊子的阵法师。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作为制符师的周九恒，深知刻录的艰难。
连他这种开挂的，也要练习两个月左右，才能刻录出中等品质的青光符。
而眼前的预警阵法，起码比青光符复杂七八倍。
“这阵盘，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
十三队的队正也奇怪道。
比起周九恒，他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当然能发现其中的不同。
这不是一般的预警阵法。
普通的预警阵法，只有四条刻录。
而他眼前的这个，则是有着八条刻录之多！
“听他们说，黄老四对原来的预警阵法进行了改造。除了预警，还有破邪的作用，所以看上去会复杂很多。”
来者回道。
周九恒豁然开朗，他就说为何这阵盘上的刻录这么复杂，原来是双刻录。
不过这黄老四确实厉害，居然连破邪刻录都掌握了。
老方头可是和他说过，什么时候他的青光符能稳定在上等品质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练习破邪符。
从这条规定就能知道，破邪符的难度是有多高。
“黄老四在阵法上的天赋确实是高啊，都能改造阵法了。若不是耽误了几年，他现在只怕都在府里任职了。”
十三队队正有些可惜道。
黄老四不在的时候，守夜人只有一个半吊子阵法师。
连个预警阵法都整不出，导致他们只能大范围日夜巡查，累的要死。
现在好了，有了黄老四的预警阵法，大家的巡查任务，就可以大幅度减少了。
“难怪我爹说，过几天陈千总会带着他们去支援白河县。原来是黄老四改进了阵法，让我们清水县能空出不少人手来。”
李通恍然大悟。
本来清水县的守夜人，每天都要轮流去巡查整个清水县，人手非常紧张。
他就奇怪，这个时候，老爹李普他们还敢离开，去支援白河县。
原来是设置了预警阵法，日后都不必分散人手巡查了。
“陈千总带人离开？那我们清水县不会太空虚，防御不足吗？”
周九恒有些不安道。
要知道，清水县内，可是还藏着魔人的。
“放心吧，有预警阵法在，我们守夜人不用分散，能集中处理，不怕魔人乱来。”
十三队队正安慰道。
“我们都出去了，魔人攻击本部怎么办？”
周九恒又问道。
如果魔人来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反过来去攻打本部，芳姨和小虎牙他们就危险了。
十三队队正大笑起来：“他们最好敢去攻打我们的本部！”
“本部有阵法，还有灵能大炮，魔人敢去，只会十死无生。”
一旁的李通向周九恒普及道。
作为队正的儿子，代代又都是守夜人的李家后辈，李通知道很多普通守夜人不知道的内情。
原来如此。
难怪陈河这么自信，敢带着部分精英去支援白河县。
本部有重器坐镇，外围又有预警破邪阵法警戒，清水县此时，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
……
七天后。
陈河带着李普等一干精锐离开了清水县，前往白河县。
周九恒的工作，并没有因人手缺少了而增多，依旧是比较清闲。
除了日常驻点含芳阁，平时都是在修炼。
或者……如现在这般，和胖哥一起在幸福河两岸进行调查。
“这太难了。”
河滩上，若向阳不断摇头。
这事，就是海底捞月，白费功夫。
他不能理解周九恒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陪着周九恒来了。
一是担心他的安全，二是欣赏他的为人。
大家都觉得事不可为的时候，大家都放弃的时候，他却坚持要去做。
或许看上去很蠢，但若向阳看到的却是周九恒那潜藏在心底的善良和坚持。
周九恒明明可以和往常一样，冷冷淡淡的，不必理会。
但他没有。
这就值得他若向阳陪着了。
“要不再回去问一遍那个村落的人？”
若向阳提议道。
幸福河沿岸，只住着两个村落。
幸福村，已经没了。
唯一有可能目击到魔人行踪的人，就只有另外一个村落里的村民了。
可前几天他们去问了一遍，毫无收获。
“那天起了雾，他们又都是普通人，再问一遍，估计也不会有收获。”
周九恒摇头道。
“可这样也不是个头啊。”
若向阳捡起一块平滑的石头，往河里打水漂。
没有目击者，就他们两人在河边沿岸找，什么时候能找到痕迹啊。
就算找到了，如何追踪也是个大难题。
“前方三里处，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空气中，声音震荡。
这声音……是若向阳那不起眼的马夫兼保镖。
“多谢前辈。”
周九恒拱手感谢道。
二人不带犹豫，连忙快步向前。
“这是……鹿的尸体？”
赶了三里路左右，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头干瘪的尸体，若向阳拿了根棍子戳了几下。
“是一头鹿，看来他们是在这附近上岸的。”
周九恒回道。
虽然这头鹿被粗暴对待过，快被卷成了一团，但他还是看到鹿角和残缺的鹿面了。
“看来他们当中有人污染很严重了，需要不断换血来抑制疯狂。”
周九恒内心想道。
老王的随笔中，也记载着这种换血法。
通过不断换血，洗血来排出体内的部分污染，以此达到减缓污染的作用。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还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的。
“就算发现他们是在这里上岸的，现在都过去了七天，怎么找？”
若向阳问出了根本性的问题。
七天的时间，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走的老远了，何况是魔人。
“他们不会离开很远的。渡生教的魔人潜藏在清水县这么久，肯定是有所谋划。”
“在完成这个目的前，他们不会离开。”
周九恒肯定道。
只要魔人还在清水县，他就有机会找到。
“就算他们躲在了清水县，我们也不好找啊。”
若向阳说道。
守夜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线索，这群魔人中，明显有反追踪或者善于隐匿的高手。
“他们或许会改变容貌，改变气息，但他们应该不会细节到改变身高和体重。”
周九恒指了一下泥地上的脚印，然后走了上去，留下自己的印痕。
“什么意思？”
若向阳一头雾水，不能理解周九恒的所作所为。
“我在通过我的脚印大小和深度，以及我自身已知的身高体重，来推测他们的身高和体重。”
周九恒趴了下去，对着脚印一个个计算。
“还能这样？！”
若向阳大为吃惊，又不太相信。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记住这几个人的信息后，周九恒笑道。
也是这些天没有下雨，这湿软的土面上，脚印痕迹保留的很清晰。
胖哥当即走上去留下两个大脚印。
“高五尺五，重二百八十二斤。（注：为方便观看，大武国斤数，与现代用的斤数相仿。）”
周九恒看了一眼，就说道。
二百八十二斤，对于武者来说，其实不算特别肥胖。
因为武者的骨骼密度，肌肉密度，要比寻常人要高不少，所以体重也会增加不少。
“我滴龟龟！基本差不了多少！阿恒你真是神了！”
若向阳瞪大了小眼睛，一脸震惊。
一个脚印，原来还能看出这么多的细节！
“快教我，快教我！”
他两眼发光，看上去已经想好日后怎么拿去装逼了。
周九恒只好把相关的知识和他重复说了几遍，直到他记住为止。
“按照这五个人的身高体重，还有他们的食量去推算，只要花些时间，我们应当还是有机会能找到的。”
周九恒说道。
魔人只会躲在清水县里，而清水县有能力供应这么多食物的地方，并不多。
只要一一排查，还是有可能发现异常的。
武者和灵能者的进食量，可是比普通老百姓要多很多的。
肉食更是决不可缺少。
“普通人供不起他们，所以我们只要调查那些有钱的富户，看看谁家的饭量忽然增多了就行。”
若向阳也联想到了，拍手道。
“不一定，如果他们分散来进购，或者分散伪装成客人到酒楼进食，这一条线索，就不起作用了。”
周九恒摇头道。
从脚印推测出的身高和体重，也不一定会有用。
只要这些魔人足够小心，做好伪装和隐藏，这些线索就废了。
可现在他们手上已没有其他线索，只能抓着这两条可能有用的线索来排查了。
真找不到，周九恒也只能放弃了。
“这事要告知守夜人吗？”
若向阳忽然问道。
“还是算了吧，我们自己先查一下。”
回想起当天的场景，周九恒说道。
如果是李普，他会进行上报。
因为李普虽然是一个老油子，但心中还是有老百姓的。
可周九恒那天遇到的那些守夜人，眼里更多的是淡漠。
即便他们嘴里说的再多，也掩盖不住他们漠然的态度。
对于百姓的死，他们其实几乎是没有多大感触的。
死了……便死了吧。
仿佛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最终更是连调查都不调查，直接放弃了。
告诉这些人线索，可能不仅不会起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这些魔人起了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