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弥生的确有离开鸣神岛回到踏鞴砂的打算,但要等到奉刀之祭结束后他才会离开,虽然当初是以‘里奈’的身份答应回到这里,但对弥生来说,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他会好好遵守约定。

更何况,弥生对里奈并不是毫无探究之心。

随着对这个病弱少年了解的加深,他回忆了下自己所经历过的过去,发现在那个过去里,并没有出现里奈的身影。

最初,他只是以为这个少年虽然出众,但历史上出众的人也不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时间长流中留下足迹,再加上他并不怎么关注稻妻发生的事,所以他不知道里奈也很正常。

但里奈在稻妻锻刀一派的声名之大远超他所想。

拥有如此盛名的人,就算他不刻意关注,也会有风声传入他耳朵里才对。

可惜并没有。

有些事经不起深思,一想就会想到许多破绽。

里奈就像是突然从历史里冒出来的人,还大刺刺地跑到他面前,对着他这个熟知那段过去的人张牙舞爪地彰显存在感。最令弥生想不明白的是,里奈对他那超乎寻常的放纵、信任与依赖到底从何而来……这简直都能称得上是信徒在仰望神明了。

虽然他的确有登上过神位,但他成为神明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这件事本身很隐秘,再加上后来他篡改了世界树所记录的历史,除了旅行者与纳西妲,应该就没有别人知道他身上所发生过的一切了。

所以,里奈究竟是从哪里知道他的?里奈对他的态度,可不像是对他毫无了解。

如果里奈也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如果里奈是和海芭夏一样的信徒,那么便说得通了。可这猜测建立在他没有篡改世界树所记录的历史的基础上。他曾试图改变提瓦特的历史,最后得到的结果说不上成功也谈不上失败,他从纳西妲那里听说过:就算有人回到的过去,历史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就像是一个碎裂的瓶子,不管它是被猫推下桌子摔碎的,还是被风吹倒而碎裂的,最终的结果都是瓶子碎了。

更何况,这里是拥有虚假之天的提瓦特。除了外来的旅行者,所有人的命运都书写在命之座上,当一个人的命之座从高天之上坠落,那就代表着那个人将永永远远地消失在提瓦特的历史之中。此后不管是提瓦特的星空,还是过去、现在、与未来,都不会再有他/她的存在。

此时,看着刚从锻刀室里出来的少年,他神色复杂,心想:你到底来自哪里呢?

“弥生,怎么这样看着我。”

“里奈。”弥生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虽然里奈‘弥生弥生’喊了很多次,但这却是弥生第一次喊里奈的名字,他看着歪着脑袋认真听他说话的少年,冷淡道:“你要知道,和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里奈心头一颤,他知道了。

正如之前他和弥生身份互换时他没有刻意去掩饰自己时一样,他也没有在弥生面前特意掩盖自己对他的了解,虽然对他而言,这的确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真实的他相交,而不是弥生作为纸片人、他在屏幕外哀叹次元不同的那种,但他对他的了解不是换到了真实世界里就会消失不见的。

所以,只要当稍微探究一下,就能轻易看出里奈身上的异常之处。毕竟弥生可不是刚踏足世间、纯白懵懂的人偶,他是经历了一切,正视了自己过去的‘流浪者’,他会如旅者那样行遍世间,也会像观察者一般去观察万物。

里奈不知道弥生猜到了多少,但总之绝对猜不到他与他在前世其实是碳基生命与纸片人的关系。

但里奈的心情还是慢慢激扬起来,他相当高兴,他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道:“可是我只要看到你,就会很高兴。”

人活在世上必须要有目标才能前行,里奈也不意外,他未来是早已被判定了的活不长,这比他上一世突然生病还难受——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一点一点地磨掉他的生机。有时候他也会想,既然注定活不长,那他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呢?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只要一想到这里是四百多年前的稻妻,人偶随时会从借景之馆来到世间,他就难免有所期盼:想要见他一面。

如果能见他一面,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九岁、十岁、十一岁时都去踏鞴砂寻找过借景之馆,但未塌陷的踏鞴砂高入云端,山体崎岖又沉厚,山路难走且危险,最富有经验的猎人与矿工都不曾见过山中有什么高大华美的宫殿,直到十二岁,他才放弃了寻找,只能等待命运将他想见的人送到他面前。

好在他运气还可以,将他无望的等待终止。

“千手家主。”一直旁观的神里家主忍不住开口,他想,再任由你们两个继续这么天长地久地注视下去,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里奈所锻造的东西?他对此可是期待了很久,他道:“您此次所锻造的是……”

切,真是扫兴。听到神里家主催促的声音,里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眼神里家主,一时只想将这个看不清眼色的家伙给沉进海里。

八重神子也悠悠地从石道上踏步而来,她左眼写着八,右眼刻着挂,也很不满意地看了眼神里家主,造物能有看乐子重要?这一任社奉行的当家人真是白得一副好样貌,内里却古板得很。

她失落地叹了口气,到底没忘记自己来此的职责,她开口:“小家伙,希望你这次可没弄出需要被封印的东西,不然,将军大人会从天守阁杀过来的。”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将军大人还没闲到要亲自处置一个匠人,但要是匠人再锻造了会危害稻妻治安的东西,匠人可能不会死,但一定会下大狱。

要不是因为这家伙过去有惟神晴之介背书,而且又是千手一门的家主,再加上一副活不长的样子,等待他的就不是开炉时需上报社奉行,而是直接被关起来做个造物工具人了。

两位监督的人都这样说了,里奈再不把东西拿出来就显得他很叛逆,虽然他的确很叛逆,但现在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他伸出手,摘下左手腕上一枚月蓝色的镯子,接着将月镯往上一抛,一个如月牙般的法器悬浮于空中,月牙中心有一轮日轮正在自传,看着有点像「不灭月华·月蓝版」。

只能说,就算是锻造天赋点满的里奈,也有不擅长的地方,比如说审美。

他自己的审美观是能令拓麻这个对美感觉迟钝的家伙都感到不忍直视的。大众认为美的事物里奈也会由心地觉得美,但轮到让他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搞一个符合大众美学的东西,那就太为难他了。

所以在造物时,他会优先选择他记忆里,大家都觉得美丽的东西当做模板。

“这是法器。”里奈介绍道,然后,他伸手厨触碰月华中心的日轮,紧接着月牙的两端开始延伸拉长,变成了一柄造型独特的弯弓,日轮则化为弓弦,弦有七根七色,其中只一根实弦,其余六根皆为虚弦,他道:“这是弓。”

反正天空之翼又不能来找他要版权,而且他只是造型相似罢了!

“它有日月两种形态。”里奈:“至于作用,恐怕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他知道自己有过前科,并不能使两位监督者信任。

里奈轻触了下月弓上面的蓝色宝石,接着这把弓便恢复回了手镯的样子,他直接将手镯带给弥生的左手腕上,“至于怎么用,你们自己去摸索吧。”

“但它还没有名字。”

里奈在取名上也是个头痛选手,至今为止他所造出来的东西,只有雷切是他取的名。

“弥生。”

“你给取一个吧。”

“你们去评,我睡觉去了。”神仙可以不眠不休七日,但里奈还是个凡人,要不是在锻造时他状态特殊,恐怕早累死、饿死了。

……

夜晚,月色入幕。

拓麻却心乱如麻,他站在廊檐下,发神地看着院子里的水池,良久,他转身离开,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正在赏月亮的里奈,他停下脚步,忘记了对方才补觉结束,他道:“家主大人,该睡了。”

“好不容易有可以熬夜的时候,太早睡我会不甘心。”里奈如此回答,“拓麻,准备一下,明天回稻妻城。”

“那……那位弥生大人?”

“他自然也要和我一起回去。”里奈道:“对了,丹羽有给我写信吗?”

“有。”拓麻道:“三天前到的,就放在您桌案上。”

里奈便去书房看信了,信的内容大半都是关心他身体的话,剩下就是说了些踏鞴砂的现状。

在丹羽看来,里奈是个身有病症但心向大海的孩子,所以向往外界的生活,喜欢听他说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了丰富里奈的精神世界,丹羽便衍生出了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以及越来越话痨的体质。

殊不知里奈根本不关心外界怎么样,他结交丹羽自然是有目的的行为,让他给自己写信也是为了时刻了解踏鞴砂的现状。

他仔细看完这封信,发现没什么价值后,就提笔写回信,写了些‘原来那件事的后续是这样,然后呢,没有了吗,最近玉钢的冶炼怎么样,岛上还有其他事发生吗,不可以隐瞒我’之类的话。

写完信,里奈就暂时闲下来,他离开书房,看到拓麻还守在门外,他仰头看着身形高大、双手环胸的青年,里奈道:“拓麻,以后不要等我了,该做什么事做什么去。”

拓麻怎么可能同意,他倔强道:“我是家主大人的武士。”

“不,你是我的家人。”里奈反驳,他对拓麻伸出手,拓麻便蹲在他面前,里奈像是长辈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轻声道:“我想要我仅剩的家人活下去,拓麻,请答应我。”

这话一出,拓麻心头忽然冒起似汪洋流水般的酸涩。

他想起家主大人十二岁那年,还不是家主的里奈偷偷造出了夜尊像,那个时候夜尊像也不叫‘千手百眼夜尊像’,叫做‘月神’。

那是里奈悄悄做出来的作品,只有借用他人视野去看世界的作用。

那时里奈盘腿坐在树下,饶有兴致地通过那个抱月人像去看远方,嘴里嘀咕着他听不清的话,然后没多久,来传报的匠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家主大人……祭剑了!”

十二岁的里奈停下动作,他转头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来报信的匠人,四周一下变得寂静可怖起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黑暗地像是深渊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匠人被这渗人的氛围吓得跪倒在地。

年少的里奈眨眨眼睛,他起身,将月神扔进搁置玩具的杂物筐里,他走过拓麻身边,语气平静:“拓麻,将它扔掉。”

“绘琉,准备仪式。”

里奈虽说是被判定了的活不长,但他的父母与师长,每一个都抛弃了他。他们明明可以长寿、活得比里奈更久,但偏偏因为自负、或者是为了家族、以及思念故人,都死在了他这个注定短命的人前面。

拓麻忍耐住想哭泣的冲动,但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眼泪刷刷就掉下来了,他看着自家的家主大人竟然还抿嘴笑了一下,拓麻脸腾一下就红了,他道:“那您也要好好努力活下来。”

里奈轻轻抹了把拓麻的脸颊,轻声道:“我会的。”

拓麻愣了下,几秒后,他又不甘心问:“是为了弥生大人吗?”

里奈:“……”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想想拓麻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他做事也不会避着拓麻,所以拓麻知道也很正常,于是他舒展开眉眼,注视着拓麻疑惑又不甘心的神色,他道:“拓麻,你和弥生是不一样的。”

“他是我在梦里追求了许久的人,每次、每次、每次当我不想活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只要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就会想活下去。”

拓麻:“……”

他眼泪还是刷刷的流,好像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想问难道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偶,就没有其他人值得你为他们活下去吗?但很快,他那不算笨的脑袋瓜子还是知道了答案。

——没有。

连里奈的父母与师长都是想死就去死的性子,他们又能向自己所教育出来的孩子传递什么好好活着的积极想法呢?

连他自己不也是想着等到里奈死去,他也要跟着走的想法吗?

拓麻哭得不能自已,里奈又拍了拍他肩膀,这才转身离开。

小院的门边,不知何时回来的弥生安静地站在那里,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周围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静谧又很安心,因为里奈知道,只要你付出了信任,那么弥生就会是你最安全的护盾。

“弥生。”里奈做出邀请,“离岛的夜市很热闹,要一起去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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