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杨夜看了一眼这普通之极的坟墓，眼神低垂。
这个，就是他兄弟的坟墓。
如此简单，如此平凡。
如此……
丑陋！
没错，在杨夜眼里，自己的兄弟，本不应该丑陋的躺在这里。
而是在江城商业圈之中，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滴答。
暗淡的太阳忽然隐去，乌云浮现，小雨开始漱漱落下，不急不躁。
这是一场三月份的春雨。
李玥儿没有撑开伞，眼神平静地看着这坟墓，娇躯轻轻颤抖，但，却未有一字说出。
杨夜将手中提着的东西，缓缓打开。
一坛酒。
一只烧鸡。
六炷香。
两个饭团。
东西很简单，但是对于杨夜，对于李昂，这些东西，沉重之极，珍贵之极。
以前李昂与杨夜，两人的午饭，便是两个饭团，下午即便饿的肚子呱呱叫，两人也仅仅只是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苦中作乐。
李玥儿始终一言不发。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多话，要对自己的哥哥说。
可，如今到了墓碑前，却无语凝噎。
什么话到了嘴边，都成了空白。
杨夜点燃六炷香，与李玥儿，一起上香。
而此刻。
山脚下面的一个梯田里。
有着一个青年男子，挥舞着锄头，辛苦劳作。
当，那个青年男子停下动作，偶然间抬头，看到那块墓碑之前，竟然站着两个人的时候，不由得呆滞了一下。
他先是皱眉，随后，便是愤怒。
怎么，人都死了，还不想让李昂安定吗？
于是，青年男子便放下劳务，拿着锄头，气势汹汹地上山去。
杨夜的感知向来灵敏，尤其还是，对于别人散发出来的敌意以及杀意，感知尤其敏锐。
于是，他转身望去。
便看到，一个表情愤怒之极的青年，手里拿着锄头，气势汹汹地走来。
杨夜看到那个青年的模样之后，愕然之后，便是笑容。
而李玥儿，则是俏脸死死盯着那个青年。
她不认识他。
看到这个青年如此气势汹汹的走来，她本能般握住自己一直藏在口袋中的短剑。
这个时候，李玥儿转头看了一眼杨夜。
却发现，杨夜脸上并没有警惕，更没有冷漠，有的，竟然是笑容。
“山羊。”
杨夜突然说了一声。
李玥儿感到很莫名。
然而，就是简简单单的这么一个词，直接就是让那手持出头气势汹汹的青年，呆愣当场！
“你……你是……”那个青年死死盯着杨夜，却认不出杨夜的身份。
这不奇怪。
因为，以前的杨夜，与现在的杨夜，天差地别。
若是李昂在世，再见到自己的兄弟杨夜，恐怕第一眼，依旧难以认出。
因为，如今的杨夜，周身气质，早就变化。
身为一国上将者，周身的威压气势，自然不会简单。
“我是叶子。”
杨夜笑。
咣当！
那青年一愣，手中锄头丢弃在地，脸色不可置信，“叶……叶子？你是叶子！？你真的是叶子！？”
到最后，青年激动不已。
“是我。”
杨夜嘴角露出笑意，直接跨出一步，来到山羊面前，与之对视，沉声道:“我……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
山羊眼眶开始溢出泪水。
可瞬间，他却猛然跪倒在地。
“怎么了？起来说话！”杨夜皱眉。
“叶子，怪我，这都怪我，其实我一开始能够去偷偷把李昂和他的妹妹救下来的，但是……但是我当时我不敢……我怕死……”
山羊哭泣不已，那张虽然年轻但却饱经风霜的脸上悔恨不已。
声音哽咽，却又撕心裂肺。
种种情绪交融一起，五味杂陈。
“是你……”
李玥儿亦是认出。
当时，她的哥哥李昂，拼命地将她带到这边，来到这里高声呼喊“山羊”二字，可迟迟却没有能够获得回应。
最后，心如死灰的李昂就只能返回，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了李玥儿的存活。
“这并不是你的错。”
杨夜沉声道:“这是五大名门的错，我会变成死神，一个个复仇过去！”
旋即，杨夜看着山羊那依旧悔恨哭泣的脸，反而是淡然道，“我相信，李昂也不会怪罪你，你能够冒死将李昂的尸骨收存起来，做的已经是足够了！”
“站起来。”
杨夜垂下眸子，望着近八年没见的沧桑男人，纵然情绪控制的再好，也在最后，变得激动起来。
山羊没有名字。
只是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山羊，那他就是山羊。
他跪在杨夜跟前，将脸死死埋在地上，全身颤抖，口中周而复始，不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原本还软绵绵的春雨，在此刻。
轰隆！
春雷炸响。
旋即。
大雨倾盆。
明明春天，却下了一场夏天才拥有的暴雨。
大雨打湿了站在李昂墓碑面前的三个人。
山羊紧咬牙关，语气悲切道:“我原本是能够救李昂的……真的，我要是……我要是当时再勇敢一点，再下定决心一点，再不顾那该死的婆娘劝阻，我就能够把李昂救下来……”
杨夜却猛然一提，将山羊提起，淡然道:“行了，事情已经过去，我说了，错的人，不是你，而是五大名门！”
山羊被杨夜强行提起，只能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可见，山羊依旧在心里，过不了那一关。
李玥儿站在一旁，默然。
她发现。
自己的哥哥死去，最悲伤的，不只是她。
还有，眼前这两个真真正正把李昂当兄弟的男人。
可，命运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本该风光相聚的三个人，此刻，却只能相对无言，默默凝噎。
杨夜直接转身，掀开酒坛，拿起布袋里的一个大碗，倒满一整碗酒，满饮而下。
再倒一杯。
递给山羊。
最后一杯，撒向土地。
李昂，一个本该在江城中傲视群雄的男人。
山羊，一个本该有好报有出息的男人。
杨夜，一个年轻时被上面两个人照顾的男人。
本该，是如今杨夜辉煌归来，与两位兄弟畅饮，带着两位兄弟一起登高。
可，如今。
一个死了。
一个被生活压垮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