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鼓早已架了起来,司鼓手也一直握着鼓槌待命,只待林言一声令下,便奋力敲击下去。
“咚!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密,鼓声越来越响。
虽只有一面大鼓,其余的都被吴志勉带去关前虚张声势了,但丝毫不影响它响彻夜空,一声声敲得人全身血液翻滚。
与鼓声响应,前方攻寨部队声喊陡增,如道道火海,向辕门处发起了冲锋。
壁垒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慌乱不堪。
林言努力地撑大眼睛,努力地从一片片火光和火光深处的人影晃动来辨明战局形势。
尽管收效甚微。
但他相信,他的部队士气正盛,远胜于仓促应战、又毫无防备的守军。
但他也知道,想要凭借弓箭和长枪来攻破营寨壁垒毫无可能,哪怕这座营寨不难攻破,三面壁垒全是用直木交错排列而成,高不过一丈。但没有任何攻城器械,也仍无可能。
他的希望在营寨后方。
前方主力部队努力攻寨,也不过是吸引寨内守军的主意,为后方的偷寨创造条件。
因而。
林言估算着时间,令鼓声渐歇,换击金锣。
“铛铛铛!”
金锣声起,前方的攻寨部队暂停了攻势,有序撤离。
就在这时,身旁的许大志突然喊叫起来,“将军,你瞧那是什么?”
林言圆睁了半夜的眼睛早一片模糊了。
他先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顺着许大志手指的方向看去。
才依稀看到,壁垒上,竟有一个个小点在努力向上攀爬,远看去如缓慢爬行的虫子一般。
那是……
林言恍然,那是些不怕死的勇士,想徒手攀到壁垒上去。
因为营寨壁垒本就不高,又全是木制结构,便免不了有许多间隙,可以用刀尖刺入,再抓着刀把向上爬。准是有人想到了这个法子,才有了眼下的场景。
林言急了,忙大喊:“止声!”
同时夺过鼓槌来,全力敲向大鼓。
“咚咚咚!”
鼓声重新响起。
而且从一开始就是重音,就密集如狂风大雨。
前方撤了一半的部队,听闻鼓声后,再次返身朝朝营寨杀去。
林言不知道是谁想出的徒手攀墙的法子,也不知道那些勇士最终能否攀上壁垒,但他知道的是,一支军队,必须得上下一心,齐力断金。
既有勇士舍了性命去攀城,其余人就必须得全力为他配合。
方不负勇士。
不坠士气。
“好!好!”“再加劲啊!”“快爬上去了!”
“啊呀呀!气死我了!”“寨内的泼贼,不要脸!”……
除了耳听身旁的这些声音,林言一边击鼓一边偏头望去。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攀墙的那些勇士身上。
但他们期待的勇士攀上壁垒、并大杀四方的情景没有出现,壁垒上的守军显然也发现了壁垒上的那些缓慢攀爬的人,正提了一桶又一桶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顺着壁垒倒下去。
而壁垒上的勇士,一个个惨叫着倒摔下去。
许沧州也顾不得担心误伤友军了,让弓箭手调低了角度,正对着壁垒上沿放箭,才稍稍压制了壁垒上倒桶的速度。
但为时已晚。
壁垒上攀爬的勇士,没有一个能登上壁垒,却已所剩无几。
林言放缓了鼓声,直至停下。
随后,咬牙再次下了鸣锣的命令。
攀壁既已失败,便不能让前方的部队失了理智,因急于报仇而疯狂攻寨,徒增伤亡。
而他身旁,四狗子等人都沉寂下来,愤怒和悲痛堵塞住了他们的喉咙。
甚至连前方的战场上也沉寂下来。
只剩山里的风呜呜地刮着。
直到。
壁垒上又有了新变化。
“不对劲……壁垒上的人影子怎么都乱了?”
“还有人在往下跳?我没看错吧?”
“不是往下跳,是被人砍翻了丢下去的!”
亲兵们的声音兴奋了起来。
“将军!快看啊,准是朱老二的人偷进寨子里了,并杀上了壁垒。”
林言当然看见了。
但他不能表现得像小兵般一惊一乍,无论悲喜,都得尽量压在心底。
再且,单凭远处所见的壁垒上的乱象,仍不能断定一定是朱武等人偷进了营寨。如果真是朱武等人杀了进去,按计划,应当第一时间强夺辕门才对……
很快,四狗子等人又欢呼起来。
“开了,辕门开了,我们的人杀进去了!”
果然,辕门开了。
准确的说,林言等人所在的位置是看不见辕门的开闭的,但他们看见了,寨前的大部队忽而杀喊声大作,簇拥着一条条火龙直奔辕门而去……
林言全身一松,坐了下来。
前后算起来,从他第一次击鼓、下令总攻开始,到全军攻破营寨,只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远比预计的两个时辰来得快。也即是说,这是一次十分顺利的军事行动。可过程中的起起伏伏,时刻紧绷着的神经,早让他疲惫不堪。
汤水边的东南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刮着。
此时吹在脸上,竟不觉得寒冷,倒似春风拂面一般,慵懒,而畅快。
………………
林言还未入寨,先是浑身是血朱武兴冲冲地迎了上来,兴奋地说个不停,“四弟!瞧着二哥的威武没?我一路从后面杀过来,逢人就砍,就这么一直砍砍砍,砍他娘的,砍得我这两只手都酸了,真他娘的痛快!哈哈哈!……”
“此战获胜,全赖二哥之力。”林言恭敬地致谢,随后问道,“伤亡如何?”
“你是说我带的那一百人?上岸后我数了下,少了四个,估计是沉水里了。跟水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死在水里,他娘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随后我听见前边的动静,便按照你说的,带他们从后面翻了进来,一直杀杀杀……杀到前门后,我分了一部分人去夺门,自己又沿着马道杀了上去,过瘾!……你要我问现在还剩多少人,这我可说不准了。”
林言本只随口一问,没想到朱武竟回答得如此详细。
林言便也详细回道:“我认为,一战结束,首先得抚恤伤亡。不管他们的伤情如何,都得赶紧送去救治,凡阵亡的兄弟,也得收回他们的遗体,厚葬之。既不枉费了这些兄弟为我们流血捐命,也让活着的兄弟们晓得,我们不会教他们白白牺牲。”
“我晓得啰。四弟说得对!我待会就去清点出来……还有水里那四具兄弟的尸首,也派人去打捞上来。”朱武十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