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异样

“晏池!”

舒曼腾地起身,手里的饮料瓶咕噜掉落。

她大睁着水眸,面庞褪尽血色,极度的震惊在眸底堆积炸裂。

几十米高的陡峭岩壁,两个人影先后下坠随后动势缓冲,犹如纠缠的藤蔓在半空摇荡。

这场景,太过骇人了。

舒曼只仰头看了一会儿就头晕目眩,心脏怦怦跳。

朱丹大惊失色:“你们怎么样?”

程晏池丝毫不慌乱,形容淡静,语速亦平稳:“没事。”

刚才盛微宁掉下去踩不到支点,程晏池反应灵敏分出左手扯了把她的主绳,免得被尖角磨断?

可毕竟是在高空,盛微宁再瘦也有九十多斤,所以诸多阻力相加,程晏池的重心失了衡,同样下落。

盛微宁借助程晏池的施力站稳,垂眸一看,程晏池处于她下方三四米的位置,安全头盔因撞击覆了灰。

两个人视线相接,顿了一秒,尔后同时错开又交汇。

盛微宁的目光逡巡程晏池:“你受伤没有?”

程晏池摇摇头。

“阿宁,你还好吗?”

盛微宁朝朱丹笑笑:“虚惊一场。”

朱丹也没心思继续攀岩了,挂在原处等盛微宁他们再爬上来:“要不我们下去吧?还有十多米才到终点。”

盛微宁瞥向程晏池,程晏池不言不语往上攀登。

虽然没回答朱丹,行动却是最好的答案。

她目色盈动,抬头:“不用,也就十多米,都爬这么高了,半途而废太可惜,你先上去,别等我们。”

程晏池淡淡看眼盛微宁,冷静眸底被阳光氤氲暖色。

朱丹:“是我带你们来的,你们的安全问题我当然在乎,我等你们上来再继续。”

盛微宁不再接腔,眼睛瞄向下方,岩壁陡直,地面的一切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但程晏池的脸分外清晰。

她落足支点,一声不吭盯着程晏池,胸腔突然变得涨涨的,柔软的心室内壁悄然收缩,酿出异样情绪。

程晏池攀到与盛微宁肩膀齐平的地方,气息依然匀稳,似笑非笑转向她:“不趁人之危?本来你能赢我。”

盛微宁重新绑好扶带,飒然一笑:“我的人品在你那儿本来就是负值,我不能破罐子破摔。”

程晏池不咸不淡勾了勾唇。

最终仍旧是程晏池第一个登顶。

朱丹将盛微宁拉上去:“一波三折,可算结束了。”

“晏池哥,你好厉害。”

程晏池温淡笑笑,走到一旁俯瞰整座蓬莱岛。

他分开双臂撑在栏杆上,侧颜显露凌厉锋锐,清风将他衬衣吹得鼓起,俊雅身姿像一只翱翔云霄的鹰。

盛微宁拍去手心的灰,眸光扫向程晏池挺拔的背影,再欣赏海天云蒸的奇景,心境泛起从未有过的踏实。

从岩壁回到陆地,舒曼不假思索跑来抱住程晏池。

“刚才那么惊险,吓死我了,你有没有受伤?”

舒曼紧张地打量程晏池,声音发着颤。

朱丹低声对盛微宁说:“他们感情貌似挺好。”

盛微宁嫣然牵唇,不予置评。

舒曼用情越来越深,可惜她面对的是程晏池。

他是连情欲都能完美地掩饰在清俊肌骨之下的男人,犹如难以凿穿近乎静止的冰河。

“我没事,别担心。”

程晏池神色温然,安抚地拍了拍舒曼的后背,然后从容收手回裤袋。

舒曼抿了抿唇,这才表情复杂地瞥向解安全带的盛微宁:“微宁,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有惊无险。”盛微宁浅笑:“幸亏大哥及时伸援手,不然我估计得受点皮外伤。”

“你们都福星高照,当然化险为夷。”

舒曼强笑,隐匿目中晦涩,没再多言。

程晏池取下头盔,抖了抖岩灰,语气温和:“风大,我们回山庄吧。”

朱丹积极响应:“凤凰镇今晚开展大型灯光秀,我们吃完饭就结伴夜游去。”

程晏池不置可否,抬步迈向更衣室。

朱丹也拉着盛微宁跑远。

舒曼神不守舍地走了几步,发丝挡住她恍惚的表情。

程晏池救盛微宁,意外又不意外。

刚刚的情况千钧一发,程晏池居然毫不犹豫地伸了手。

其实舒曼看不懂程晏池,但笃定他并非怀揣热血见义勇为的人。

如果她遇险,程晏池也会义不容辞吗?

深秋的海风扑面而来,晾得人心同样萧索难言。

落伍的舒曼环顾游客络绎不绝的攀岩场,心尖瑟瑟,突然不敢再想象那情景。

她轻触自己冰凉的手臂。

衣服终究穿的太少,好冷。

四人绕蓬莱岛半圈又折返山庄。

朱丹很久没见盛微宁,加上对程晏池一见钟情,所以一直借故延长他们相处的时间。

程建雄与朱老爷子坐凉亭听粤剧《三下南唐》,饶有兴趣地投喂鱼池内的锦鲤。

傍晚时分,火烧云一朵朵铺满天边,绚丽的光芒将池水染成耀目金红。

“还差半个钟头开饭,你们也算踩点了。”

朱丹撒娇:“阿宁难得来,玩起来忘了时间。”

朱老爷子刮朱丹鼻尖。

收音机正放穆桂英挂帅,他兴致突起,笑眯眯瞅着盛微宁:“宁丫头,我大病初愈就再没听你唱过曲儿,今天来一段哄哄老头子?”

盛微宁对朱老爷子是有几分真心尊敬的。

闻言也不扭捏,稳步退到亭中央,大大方方摆出刀马旦的身段,旋身踢踏,清音铿然地唱:“自从陈桥兵变……”

她唱戏,人的整体气质又随之发生鲜明改变。

唱腔清亮圆润,原先娴静纯然的面孔不怒自威,气势大义凛然。

两位老者听得津津有味。

舒曼象征性做出倾听者姿态,余光却情不自禁扫向一边的程晏池。

程晏池在外人跟前给程建雄留情面,也没离开,斜倚着廊柱静默不语,短发下眉眼岑寂。

他轮廓深邃,神情淡如清水,映着亭外即将合拢的苍茫天地,辨不出眼底光色深浅。

舒曼觉得时间如此难捱。m

让一个妙龄少女在心仪她的男人面前不断展现自己的魅力,该多么危险。

好不容易,那管林籁泉韵的女声终于袅袅飘逝。

朱老爷子朗笑:“敲金戛玉!”

盛微宁笑容谦逊:“朱爷爷谬赞。”

话落,程昱川的声音横插进来:“吃饭了。”

程晏池眉骨倏然掠过阴影,一回头,程昱川立定水榭走廊。

应该早就来了。

而他,却始终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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