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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的雨点飘上玻璃，如同针毡砸陷进皮肤，密密麻麻的痛楚在这个故事里无声蔓延。
宋奇英没有掺杂多余的个人感情，可那时不时皱起的眉和拢紧的手，都在指向他的不愿意回忆。
恐怕，银海被封杀时，宋嘉，还有看着宋嘉的宋奇英都是痛苦的吧。
万幸，宋奇英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并不需要安慰，讲完这一切后，见雨停了还说要送乔栖回霸图。
可两个人刚打开房门，玄关处的大门又响了，那道晃晃悠悠走进来的人影和几个小时前如出一辙，又哪里不太一样了。
宋嘉还是那身衣服，一步一趔趄地走进来，也带回了一身的酒气，隔着五六米都能闻到，刺鼻得很。
乔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对喝不喝酒这事没什么感触，只是在想，这个人是真的已经离开职业赛场了。
不知道张新杰想让她知道的到底是哪件事，回去后，如实问询吧，乔栖想着，也迈开脚步。
可下一秒，一只手臂就横在她面前。
“前辈等等……”
宋奇英没有看乔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如临大敌般正对宋嘉那边，好像生怕宋嘉下一秒就会伤到乔栖。
他在警惕自己的哥哥。
客厅内落地灯非常昏暗，宋嘉扯开领带走过来时还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让他骂了一句脏话。听说有些人酒品不好，但乔栖觉得这个人意识没有那么清醒，宋奇英也不用那么紧张吧……
很快，宋嘉就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踢掉了鞋子，摇摇晃晃往前走，边走边喊：“我～回来了！妈呢！爸呢！我那宝贝弟弟呢！出来啊！我带回一个特大好消息啊！”
宋奇英就在客厅侧面的房间门口看着他，没有应。
宋嘉嚎着人，不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涣散的眼睛总算对焦到了宋奇英，往前凑近，还对着他打了个酒嗝：“啊？你谁啊？干嘛出现在我家里？”
宋嘉跟看不清脸似的，一下子凑到宋奇英面前，眯着眼睛仔细看。
那眼里布满血丝，浑浊不清。
“哥，你喝醉了。”宋奇英保持着镇定，肩头被乔栖搭了手。
“嗐，原来是我的宝贝弟弟啊，你说你吓唬我做什么啊。”宋嘉哈哈笑着，再看他身后还有一人，“哎哟哟还带小女朋友回家了，真是长大了啊。”
“……”宋奇英横在旁边的手纹丝不动，只侧了侧头，“前辈……麻烦你先回屋吧，把门关好，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抱歉。”
“好……”乔栖松了宋奇英的肩，紧张地看看宋嘉，一点点挪动脚步退回房间，应声关上门。
其实她很担心宋奇英会跟宋嘉产生冲突，只是她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按耐着心情缩回房间里了。
她站在宋奇英的房间里，一时设想了无数可能会演变成的发展，还竭力去回忆客厅里有没有什么锋锐的刀片玻璃或花瓶一类的摆设。
似乎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乔栖皱紧了眉，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忍不住走来走去，这门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完全可以听见宋嘉的声音。
客厅里的人正在不知所谓地高声大笑，“真好真好，霸图的接班人，有钱赚，有未来，还有女朋友，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那是我前辈。”宋奇英听上去情绪很稳定，甚至还在劝，“哥你喝醉了，先去休息吧。”
“哎哟喂，前辈？你哪个前辈啊？真会玩啊，真是出息了啊。”
“……”
那笑声很夸张，嘴角咧到了最大，是扯着嗓子，仿佛用尽毕生力量在强行大笑。
他笑着，感叹着宋奇英和自己不一样，不一样啊不一样，“真是不一样啊，看看你哥哥我，年老色衰，通告被拒，打不起荣耀，也玩不过韩文清，和我不一样啊和我不一样啊！”
宋奇英没有搭茬，习以为常般地跟他聊：“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就是你哥我啊——总算！第十次！被拒了通告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
“问你话呢！嗯？我的天才弟弟？”
“……”
“啊？你哥问你话呢？你小子什么态度啊？给我站住！”
那过分张扬的声音逐渐开始失控，乔栖听不见宋奇英那边有任何动静，急得她原地转圈圈。照这个情形下去，宋嘉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不知道宋奇英会不会打架？她要不要出去看看？会不会给宋奇英添乱？有什么她能做的吗？
乔栖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担心宋奇英的心稳占上风，握住门把小心地一点点拧下，保持不出任何声音，悄悄拉开一道门缝。
同一时间，她听到隔壁关上门，只隔着一堵墙的地方，似乎传来隐隐的抽泣声。
乔栖抿了抿唇，弓着身子扒门缝，这一看更加紧张了——宋嘉正拎着宋奇英的领子呢！
宋奇英也是倔，到这个地步仍然不偏不倚地与宋嘉对视，没有一点逃避的念头。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几秒，宋嘉又从暴怒转为了不耐烦的兴致缺缺，松开宋奇英的领子，将他甩向一边，那情绪太过反复无常，根本猜不出他下一秒想要做什么。
宋奇英被推得趔趄了两步，很快站稳，仍是那副挺拔如松的模样。
宋嘉不知以一种什么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忽地视线一转，与门缝处的乔栖对上了视线。
那猩红的眼睛看得乔栖不寒而栗。
但宋嘉却是扯起嘴角，哼笑一声又看回宋奇英脸上：“说起来，你那小女朋友小前辈，是蓝雨的乔栖吧？我知道啊，又是一个接班人哝，啧啧。”
这回宋奇英终于皱了眉，刻意转移话题一样地开了口：“哥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去……”
“回去？回你那战队去？”
“……是霸图。”
“霸？图？霸图？霸图？啊霸图啊……原来是霸图啊……”
宋嘉迷迷瞪瞪地念着这几个字，不断重复，就好像在念紧箍咒，越念越紧地勒住他的神经，控制了全部思维。
现在他整个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霸图。
霸图，霸图，霸图，他念着，念着，从闷闷地哼笑起来，变成嘲讽呵笑，再逐渐张扬成了肆意大笑：“霸图啊！好啊！好啊！你可真是我的宝贝弟弟啊，又是去霸图，又是把蓝雨的人带到家里来，你还真是恨透了我啊我亲爱的弟弟啊！”
“我亏待过你什么？”
“你想玩荣耀，好，电脑给你，你想要零花钱，我也从来没拒绝过，你想要同学来家里，好，就算我被百花那俩孙子打爆，我说什么了？我不是照样给你买了礼物吗？”
“可你都在说什么？都在做什么？”
“他韩文清毁了我的全部，要我滚出这个圈子，好，那我就滚，滚到一辈子看不到他的地方，不跟那破游戏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结果呢？我的宝贝弟弟不到五年，不到五年啊，你就去了霸图，去了那个杀死你哥哥的地方。”
“我确实不是东西，没学历没工作没长进，我认，我认啊。”
“但你投靠韩文清，拿着霸图的东西，站在那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啊宋奇英！”
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将落地灯都震得一抖，连带墙上的两道影子也开始变得扭曲诡异起来。
乔栖明显看到那句话后，宋奇英浑身颤了一下，不知是在压抑自己，还是同样被那声音惹了怒，但至今为止，她从未见他身形这样僵硬过。
隔着一堵墙的人抽噎得更厉害了，可再多声音都被宋嘉愈发激动的话语盖了过去。
宋奇英始终挺直背脊，仰着头，一动不动注视着宋嘉，乔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身侧的手握了又握，紧了又紧。
可就是这样的姿态，仍然惹怒了宋嘉。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宋嘉火了，“你还不服是不是？咱妈就是太惯着你，才让你走上这种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前途的路。”
宋奇英注视着宋嘉，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荣耀很好，一直都很好，这件事哥哥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不是吗？”
“好，真好，好到让我现在变成这副狗样，你就觉得好了是吧？是吧！”
“我从来没有……”
“你给我闭嘴！”
宋嘉一把甩开了宋奇英。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只一个甩手推开的动作，就打碎了直到刚才为止的平静，也打乱了乔栖的呼吸。
宋奇英避开了那一下，却没有想到迎面就是一个拳头，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宋嘉却只觉得他那副模样好笑极了，一把抓起旁边的烟灰缸扔向宋奇英——
应该说，是砸向那年所有将他逼走的人。
他看不到那是谁，可能是韩文清，可能是王杰希，可能是孙哲平和张佳乐，也可能是荣耀职业联赛的官方全体。
他想要打碎这一切，却无从做起。
但他知道，投靠了韩文清的弟弟，才是背叛自己最深的那个人。
所有声音都像爆炸后的嗡鸣一样，震得乔栖无法回神，她曾见过很多次孙翔打架，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连影子都凌乱到扭曲，客厅墙壁上每一张宋嘉的照片都如同看笑话的观众，他们扭曲着笑脸，无声地肆意嘲笑这一切。
落地灯咣地砸落下来，撞上餐桌，也撞得饭菜都看不出来原形。
那些被人精挑细选过的饭菜，连同瓷盘一起，连同心意一起，在地上支离破碎。
墙壁上影影绰绰，男人做着困兽之斗在笼内向谁狰狞嘶吼，咬着身边的一切向那个将自己关入笼子的幻听砸去，烟灰缸、水果盘、花瓶飞过眼前，有砸碎在地的玻璃，也有砸在肉身上的闷哼，将光影割碎成片，将家里的一切都砸成四分五裂。
少年被提起领子，只闷哼一声，刚握住宋嘉的手腕，就被对方狠狠甩到一旁，直直撞上了桌角。
下着大雪的夜晚里，唯有大片飞溅的血花冰凉彻骨，冻结了心脏。
有人痛苦地哭泣，有人早已拉开门向客厅冲去，在那冰到刺骨的木质地板不断发出巨响，直到一声惊呼穿破了夜空。
终于，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
“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