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放开我!”

苍林接天,无数的叠嶂山峦在眼前飞驰而过,初盈被谢隐锢在臂弯里,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而心惊肉跳。

她恨恨去推谢隐的胸膛:“谢知还……你当我是什么!你说要我走,好,我不哭不闹,安安静静主动去陆家,这还不如你所愿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放我下来!”

一声冷笑从风中传来:“放开你?好啊。”

说罢,锢着她臂弯当真松开了。

可是耳畔呼呼的风声仍未停止——谢隐一丝也没有拉紧缰绳,骏马仍在疾驰!

“啊!”

初盈的背后骤然没了着力点,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初盈心跳都漏了一拍,忙抓住谢隐的衣襟,这才没有差点后仰着摔下马去!

谢隐收回的手臂这才又盘了上来,重新揽住她的腰,嘲笑道:“看,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初盈简直要被他弄得气血上涌!奈何受制于人,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再玩把大的,初盈只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觉憋屈至极。

渐渐地,风声渐停,骏马驰行速度也放慢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水声。

谢隐收了缰绳,勒马而停。

此处邻水,花草树木甚为繁盛。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星斗横斜,伴着水声,十分幽静。

初盈勉力从他怀中起身时,不管这景色再美再好也不看了,恨恨地挣开谢隐的手。

谢隐轻笑:“真生气了?”

说罢,初盈只觉身后一空,谢隐已经率先下了马。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已经稳稳站在初盈面前。

携了个又踢又骂又闹他的女子,一路策马疾行,明明是笔烂差事,谢隐的神色却松缓了很多。观礼时还神情冷峻,现在却似坚冰融化,望过来的眼底含了几分笑意,向初盈伸出手来。

是要牵她下马。

初盈更生气了。

她冷笑一声:“真不愧是谢长公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怎么,先前给我甩脸色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作弄我一番,你就高兴了?你要寻开心,请去找别人,不必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我虽不是谢家女,却也知道什么叫做自重!”

谢隐乜了她一眼,伸出的手一把扣住她腕子,将人直接扯了下来。初盈一个踉跄,一头撞上他胸膛。

他宽肩窄腰,在男子中也是极好的身量。谢隐胸腔微震,也同她一样冷笑道:

“这话合该我对你说。前脚还哭哭啼啼怨我冷落了你,后脚就一声不吭,转头去找了别人——陆临秀是什么人你清楚吗?就自己送上门去相伴身侧?”

初盈只当他从塞北回来后受了刺激,才不定时发疯,不料他会把火烧到陆临秀身上,连上一句都顾不得反驳,气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表哥!”

谢隐的嘲意更甚:“是,是。我陪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换了一句‘谢长公子’,成了‘外男’;陆临秀不是与你也没有血缘关系吗?表哥表妹的,叫得倒亲热!这就是你的自重,嗯?”

他语气中的冷意一如既往,但是若是有过少女情思的人,细细听起来,便很容易听出其中不同。

可是初盈听不出来。

她的少女心思,曾生根于遥远的朔州,在心惊胆战掩饰身份时萌芽,又在四目相对时,悄然消散。谢陵一句“你是谢家女儿,永远都是”,确实曾让她滋生过不甘与怨忿,但那都转瞬即逝,消失在长达两年的思念中,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她反唇相讥:“陆表哥怎么了?他待人处事温和体贴,心地良善,无论怎样,总不会刻意给人难堪,作弄别人取乐!”

谢隐却冷笑道:“好妹妹,你未免也太好骗了。母鹿怀孕,捕而复放?这样的伎俩,未免太老套。”

初盈蹙起秀眉,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却又不愿接话。一双杏核儿眼微睁,眼尾还带着余怒留下的微红,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谢隐端详着她此刻的模样,无端想起了林间警惕的小兽。他顿了片刻,冷哼一声,尽管初盈没有追问,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古语云,‘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弥冬狩,所害诚多’1,春季本就不该狩猎怀孕的动物。你就算信不过我,也该信一信慕容皇后——她是东桓长公主,在马背上长大,怎会不知道春蒐用意何在?她既然要仿照慕容部习俗,怎么可能不让围场官兵先筛选好猎物,倒叫怀孕的母鹿跑进来?”

这倒是十分在理。

况且,就算百密一疏,跑进来一只母鹿,怎得这样巧,偏偏叫五甲之外的陆临秀给猎到?

其实,陆临秀为人如何,初盈并不在乎。她对这个名义表哥只是表面恭顺而已,实则只有初见时,正眼瞧过他那么一次——还是因为谢云瑶说他像阿陵哥哥。

只是这一次,谢隐越是要她远离陆临秀,初盈越是不想顺他的意。

于是她挣开谢隐的手:“你也只是凭空猜测而已,又没有真凭实据,我凭什么信你?再说了,就算我曾酒醉,哭着求你,又怎么样?谢长公子照样不理不睬,独自离开了,不是吗?谢知还,你既然决意不再与我做兄妹了,就不要再来管我!”

她刻意将话说得决绝,再侧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在余光里看他的神色。

谢隐神情奇怪,重复了一遍:“……不理不睬?”

他顿时了然了。

原来这妮子不仅酒量差,记性也差,把醉酒后的事情忘了个精光。那天晚上,她是如何抱怨谢陵不懂她的心思,如何哭诉谢隐对她冷落,又是如何抱着谢隐,直往他怀里凑的,全成了大梦一场。

回过味后,谢隐又忽然觉得好笑。这几日,他还以为初盈把一切都展露在他面前,已经无所遁形。结果自以为尽在掌握的人只有他,而人家一觉醒来,死心眼的犟毛病又犯了,挂上一副安静顺从的面具,拿他当空气。

她向来是这样,表面装得一派平静,实际上什么情绪都埋在心里,不叫旁人窥见。

也许从前能读懂她的,只有谢陵。他那样体贴,妹妹不想说的话,他一定不会再追问,而是从其他方面给予关怀,婉转地安慰她。

他不是谢陵。

谢隐看着她撇到一边的侧脸,忽然想再看看她动怒的样子。

只有惹她动怒,睇来愤恨一眼时,才是她表露出的真实情绪。一双杏核眼气得微睁,眼尾染上薄红时,这副清丽容颜才会生动起来,或嗔或怨,风致无双。

于是谢隐抱臂而观,懒散一笑,轻飘飘道:“不管你?可以。那你就自己走回营帐去吧。”

初盈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自己走回去?!”

谢隐泰然自若。

迎着她要杀人一样的目光,谢隐又含笑道:“怎么,找不到路?那我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华邑围场的最西北角,也就是招夔牢附近。你往东南走,约莫走上一整晚,也就回去了。”

初盈怒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谢隐笑道:“是你自己不要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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