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联姻之策

这边阿耆尼的忽亚厉押着栗婆准往龟兹出发,那边突厥的曷于公主也在侍从的簇拥下向龟兹进发。龟兹王派遣使者出城外五十里迎接公主,使者从白日盼到落日,丛落日盼到日出,一连三日,除了往来的商队与路人,并未见到其他身影,就在使者结束今日的等候准备回营之际,地面忽然抖动起来,一支兵甲加身的人马自远而近地迅速飙来将使者团团围住。

面对着四周黑压压的人马,使者的脸都白了,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脚向一位似乎是头领的骑兵用突厥问道“尊贵的头领可是突厥来的贵客?”

那人笑了,声音清脆,身段中等,似乎还是个少年:“我们是突厥公主的附离,快领我们入伊逻卢城。”(附离:突厥卫士)

使者脸有难色,这上千成百的突厥骑兵,入了城还能有安稳日子吗,连忙陪着笑脸说:“城里狭小,还请将军随我到城外安营扎寨。”

少年脸上浮起不豫:“公主的附离怎可不随侍在公主的身旁?你去回复诃黎布失毕,公主将在伊逻卢城外安置,待他定好了如何安置公主的侍从与附离,再来迎接公主入城。”

使者脸都绿了,忙挡住勒马离去的少年:“尊者留步,只听我一言。非我不让公主的附离入城,实在是城里房屋林立,不便马驰,也没有鲜嫩的绿草可供马用。若要附离们每日一早策马到城外放马饮马,傍晚又驱马回城,岂不是劳累公主的附离每日奔波?何不如一开始在城外不远处寻一水草鲜美之地安置营地是为更妥?”

少年眯起了眼睛打量使者:“此言甚妥,你报上名来!”

“小人牝欸。”使者耸了耸高长的鼻子,却听那少年道。

“你带我们去附近寻一处水草鲜美的草地扎营。”

牝欸冷汗直冒,嗫嗫道:“选地圈地一事,自有国王安排,小的不能做主。”

“好,我随你进城问问龟兹王,要如何安置我们公主的附离。”

牝欸想拒绝,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让两名突厥骑兵给拽上马带进伊逻卢城。

王城石宫里,清俊少年向龟兹王诃黎布失毕行突厥问安礼。一旁的牝欸揣着小心肝,心头砰砰乱跳,他在城外听那突厥少年态度倨傲直呼王名,凭他的机敏,料定这少年铁定是送嫁人员里的突厥贵族,可没成想那少年竟然便是突厥公主未来的龟兹左王后。牝欸暗自检讨,幸亏在城外并没有将任何冒犯之处。

诃黎布失毕要为曷于公主举办盛大的洗尘接风宴,公主嫣然一笑:“王上,我父汉给我的附离正在城外待命,还请王上赐予一处临近伊逻卢城的水草丰美之地给我的附离。”

诃黎布失毕比曷于年长二十多岁,涵养功夫十分到家,他笑道:“乙毗可汗并没有告知我公主会有两千附离随嫁龟兹,我这完全没有准备,还请公主的附离们暂歇在城外,我这便让人尽快选地安置。”

殿里的辅国侯那利听到这,心里止不住地笑。从伊逻卢城附近劈出如此一块水草肥美之地,谈何容易!再说,这是给他诃黎布失毕养兵还是给她突厥公主养骑兵?

曷于公主眨了眨眼,年轻的脸上抿出一抹娇笑:“好,曷于便听王上安排。”

安置了公主后,龟兹王的书房里,国相莪白愤愤地说:“当年阿史那王后入龟兹也没有如此多的突厥骑兵随嫁,这乙毗铁定不会安好心地平白给我们送来二千骑兵。”

“乙毗是启民可汉儿子,启民在数十年前便臣服中原皇帝,乙毗的兄长皆入中原为臣奴,偏他一家子投靠咄陆可汗,但他在北地站稳后却又与咄陆可汗争战,将有恩于他的咄陆可汗赶走,此等不孝不义之人王上不可不防。”新上任的尉丞啄啄不休地数落乙毗可汗的劣迹。

诃黎布失毕保持沉默,待亲信们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后,方道:“乙毗打的主意,孤清楚得很。”把自己最年轻的女儿嫁过来,一来监控龟兹,二来若生下有突厥血脉的王子,便可扶持做下一任龟兹王。不过,既然是妻儿的兵马,自然便也是丈夫的兵马。“他想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能反利用他?他们要送来两千兵马,孤便赐一块草地给他们,让他们给孤养练骑兵,哈哈哈......”

婚礼虽然仓促,却一点也不马虎。将近不惑之龄的诃黎布失毕娶得青春豆蔻的小妻子,新婚燕尔情浓蜜意,以城外的一块草地博取美人欢心算不得昏庸,但弗氏这边却咂出了不一样信号,他们扶持的女婿王上不再倚重弗氏了。龟兹国已经有了两位并列的王后,他们担心突厥王后会生下王子争夺龟兹王位的继承权.....弗王后的儿子素稽成为了弗氏的希望,他们开始暗中扶持素稽壮大势力。

但素稽王子还是个青涩少年,父亲龟兹王刚刚继位正值青壮,他还不需要承担争取王位继承的烦劳,可以纵情享乐。伊逻卢城里的宴会玩乐总会看到素稽的身影,可他最近迷上了一个寡妇。这名寡妇是一位身份高贵的西域公主,还是他姑母的女儿。龟兹贵族的青年男女们常常一起玩乐,寡妇公主走到何处,素稽便跟到何处。

“你年轻聪慧,为何不投身功业而终日嬉戏?”

素稽胡扯向来即兴:“我仰慕辅国侯那利,却恐朝臣议论我结党营私,不敢贸然拜访。听闻公主居住辅国侯府,不知公主可否为我引荐辅国侯?”

龙莫言花咯咯笑道:“原来如此,这有何难!我替你们安排见面。”

不久,城郊的一座蒲萄园地下宴会厅里,因为白日天气炎热,平常的欢歌宴舞不得不挪到凉快的夜里。两男一女慵懒地靠坐在长榻上,一壁喝酒一壁闲聊。三人皆是王子王女出身,又都是远亲血缘,很快便聊得投契。

素稽一心想要讨好莫言花,话题总在不知不觉间绕到了与她有关的事情上:“我着实好奇,都说中原人有仇必报,周人当日既然夺取了阿耆尼,为何被突厥人窃走也不回击反攻?”

莫言花呷了一口蒲萄酿,眉舒颜展,笑问:“你可知为何周军要出兵阿耆尼?”

“中原人觊觎西域广地已久,既得高昌,必然西扩。”

“高昌与中原隔着千里黄沙,本可相安无事,岂料那好事的高昌老王麴文泰闲着无聊前去中原拜见周国天子,回来后却又与周人闹翻,这才把中原的虎狼给引到西域地来。我父王担心周人会吞并阿耆尼,听说周人屯兵高昌后,人口剧增铁价飙高,以为只要扣住了运往高昌的铁料,中原的补给难以送抵,周军的刀箭没有补给,定然会降低战斗力,不敢贸然出兵。又怎知周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攻来,根本无需刀箭猛器,区区几名先锋潜入便能让我员渠城门洞开。周人其实无心侵占阿耆尼,他们只是夺回我父王扣押的铁料,将我阿耆尼王族悉数押往中原,凡此种种不过是为了让中原与西域的通商顺畅罢了。我父王却听信庸臣的谏言,硬是把周国给得罪透了,悔不当初。”

莫言花这一通解释让素稽听得新奇,继续问:“若确保与周地通商,周人便不会出兵来犯?”

“殿下以为我区区一介外嫁女流,无兵无势,周人何以会支持我摄阿耆尼国政?不过是因为我是一个支撑通商的龙氏王族罢了。”莫言花哀怨地嗔道:“但你父王却支持你的姐夫把我从阿耆尼赶走,真是伤心啊。”

素稽忙安慰:“我父王起先并不晓得姐夫他是去兵变的,掌心掌背皆是肉,父王他也很难......”

那利在一旁瞧着素稽说尽好话逗莫言花开怀,觉得他这位堂弟就像一匹纯真的小羊那般逗母狼欢心。他放下手中的蒲萄酿,故作唉声叹气:“朝中有许多人认为周人有向西吞并的野心,他们也开始撺掇王上禁止与周地通商,真把周人给惹急了,大军压境可不是挠痒痒。”

“堂兄你有所不知,自从周人进驻高昌地,许多周国商人借着周军的威仪在西域各地争夺买卖,龟兹本地商人的生意大受影响,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因此十分厌恶周国商人,自然都盼着父王禁绝周人在龟兹行商。”

“禁绝周人入龟兹通商,把周人惹怒了发狠出兵,那可如何是好?”那利一脸担忧。

“堂兄莫忧,我已收到确凿消息,周国与东边的高句丽有战事,周人铁定不会分兵西域。要知道当年的中原皇帝可是败在了与高句丽的战事上,如今周国也与高句丽开战,恐怕也要步前朝的后尘自寻死路。”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