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战事起

时近正午,阳光越发刺目。

从六合城到瓦梁垒,自西而东,是一片宿雪消融后的丘陵地带。此刻,这些地方在数以万计的人踩马踏下,渐渐变得泥泞起来。

“杀上去!莫叫贼兵走了!”

缪大亨、冯国用两人,率领六千多卧底,依旧冲在所有元军的最前方,紧紧尾随着不远处的耿再成等人。

耿再成的一营兵马,人人俱着轻甲,胯下骑着先前从李顺那里缴获的战马,本可以轻松甩掉身后追兵。

只是回过头,见元军各部,除缪大亨和冯国用的六千人外,其他的竟一个都还没有追上来,他只好让手下弟兄放缓速度,免得对方还没到决战地点,就把自己跟丢了。

“呼哧……累,累死本官了。”

元军追兵的最后方,也先帖木儿骑着一匹健壮的白马,一面笨拙地挥动马鞭、握紧缰绳,一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为一个蒙古人,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骑马了,如今重新跃上马背,他只觉十分陌生,就像头一次接触。一路行来的颠簸,更是差点没让他把苦胆给吐出来。

好在,虽然累是累了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这一仗自己能打赢。

“嘶……怎么有些不对劲?停,都给我停下!”

行了两个多时辰,眼看自己这帮人离六合城的方向越来越远,饶是也先再怎么愚钝,这时也察觉到不妙,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有令,所有人停下!”

除去缪大亨所部,此时左翼的元军,总数加起来将近两万,分别由万户亦卜失和哈怯来在统领。听了也先的话,二人立刻约束部众停下。

“快把斥候叫来,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也先骑在马上,左右张望了片刻,只见这周边地形崎岖、丘陵遍布,越看越感觉心慌,咽了口唾沫,转头周边侍从下令。

几个侍从领命,正待将此话传下去,刚转过头,边见几个斥候,骑着马,正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大人,不好了!前面出现大股贼军!”

“大股?大股是多少?”也先帖木儿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方才反问对方道。

“这个……这个小的也说不清楚。”

“没用的废物!”

见问不出结果,也先眉头一皱,扬起手中马鞭,狠狠向对方脸上抽了一鞭。随后以及在几个侍从的陪同下,缓缓来到大军前方,向着远处眺望而去。

只见远方,隐隐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河岸旁是一方宽阔的堰塘,堰塘前则耸立着一座不算很大的土城。

土城前有一片缓坡,前高后低、易守难攻,此刻那缓坡之上,刀戟林立、旌旗蔽空,已站满了成千上万的兵马,一眼望过去,黑压压地,满是人影。

看到这里,也先突然反应过来,那条河应该是滁水河,自己之前在地图上见过。旁边的土城,大概就是瓦梁垒。那么瓦梁垒前方这群人,必然是贼军无疑了!

“撤,快撤!此地不宜久留!”

想明白此事,他顿时吓得魂不守舍,当即命令众人撤军。

缪大亨此时带着兵马,刚从前方退了回来。得知也先想要撤兵,忙上前劝阻道:“也先大人,弟兄们好不容易追击到此,一仗未打就撤兵,恐怕对士气不利。”

一旁的万户亦卜失、哈怯来,亦开口附和道:“缪将军所言有理,我看对面那土坡上的贼兵,至多不过两三万人,我等未必不能一战。”

“说得倒轻巧,那你们谁愿意去打头阵?”也先翻了个白眼,向几人质问道。

亦卜失和哈怯来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缪大亨,明显是希望对方能主动担此重任。

一来,缪大亨的部下都是汉军。元军作战,向来是汉军作为炮灰位列第一,色目人组成的探马赤军紧随其后,蒙古军则放在最后出动,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二来,先前要不是缪大亨一个劲儿地鼓动撺掇,大伙也不至于一口气追到这里,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对方先上。

缪大亨明白二人的意思,当即合手抱拳,一脸忠恳道:“末将当然愿意出战,只不过……”

“不过如何?”亦卜失、哈怯来追问道。

缪大亨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在下的部众,实在太少了些,只有区区几千人,到时候若是打不过对面,还请两位万户大人,千万不要袖手旁观啊。”

“咳咳……这是自然,缪将军尽管放心。”两人咳嗽几声,转头对也先帖木儿道:“也先大人,既然缪将军愿意出兵,您就下令让他出战吧。”

也先闻言,心中还是犹豫不决,其实他并不想同瓦梁垒的敌军交战,只是见亦卜失、哈怯来二人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拼命向自己使眼色,他便瞬间明白了二人的意图。

反正这缪大亨和他手下的部众,都是些汉人,汉人的性命本就低贱,就算打不过对面,通通战死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万一他们真能打出点名堂来呢?

“好,既然缪将军如此忠肝义胆,本大人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你且放心去吧,待会儿若是形势不利,本官会让两位万户接应你,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也先帖木儿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缪大亨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眼神中却满是心虚。

缪大亨见状,心下冷笑,口中却道:“有大人这句话,末将便放心了!”

说罢,他立刻和冯国用一起招呼兵马,像模像样地组织起队形,向着远处的缓坡杀了过去。

也先帖木儿目送对方离开后,转过头向亦卜失、哈怯来问道:“奇怪,你们说,这缪大亨一个汉人,怎么会对朝廷如此忠心?”

“这个……”两人闻言,皆摇了摇头。

也先单手挠了挠下巴,笑着道:“算了,不管他,汉人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我反正是弄不明白。尤其是汗八里那些读过书的儒臣,一个个,恨不得比我们对陛下还忠诚。也许这缪大亨也和他们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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