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众人进了城,领头内宦领着师徒三人进了皇宫,闻得圣上在郑贵妃处午歇,当下便领着师徒三人赶到了郑贵妃居住的翊坤宫,圣上随即召见慧善真人,着天璇天志二人在宫外候旨,稍后又见十几名身穿大红官袍的官员,陆陆续续进了翊坤宫,这些人乃是当朝内阁重臣,受召一同参详其事。当今圣上宠信郑贵妃,以至于久疏朝政,日常政务多交由内阁处理,内阁若有要事急事,圣上也多在郑贵妃处召见处理,这供后宫佳丽所住的翊坤宫,倒成了供当今皇帝处理政务的养心殿,就此事诸臣也多有劝谏,但当今圣上却并未当回事。

内侍引慧善真人到了一处花厅,彼时正是八月初,园中菊花正开,桂香四溢,宫内鸟语花香,一片详和。圣上正与郑贵妃一起聊天,见到真人来到,当即赐坐。那郑贵妃倒也识趣,知道君臣这是有要事相商,当即便自行退下,生怕落个后宫干政的嫌疑。君臣坐定,内侍献上茶水果品点心,圣上开口问道:“好几年没见到天师了,天师一向可好”?也不待慧善真人回答,便接着说道:“自打那年孝安皇太后逝世,有好几年没见到天师了,逢年过节想请天师进宫,可都听说天师在闭关修炼,这回要不是有人提醒,朕都差点忘了天师了”,说罢便是哈哈一笑。慧善真人听到这番暗含埋怨的话,也不急不躁,当即答道:“贫道近年来越发的老朽,圣上一身担着国朝的重担,政务繁忙,贫道怎敢轻易打扰”。圣上听到这番话,心里倒觉得有点发虚,脸上也觉着有点发烫,略微有点尴尬的一笑道:“天师一早赶过来,还没用午膳吧,先尝尝这御膳房的点心如何”,慧善真人当即起身谢了恩,坐下喝起了茶吃起了点心,君臣一时无话,静待众臣到来。稍后内阁和六部众臣皆到,众人按品级站好坐次,慧善真人起身与众位大臣作了一个揖,自站一旁。圣上见众人到齐,便开口说道:“昨夜慧星骤现,众爱卿商议良久,也不知作何解释,今日请天师前来,想请天师推断推断,定一下吉凶”。慧善真人当下也不推诿,起身直言道:“依贫道所见,恐非吉兆”,慧善真人此言一出,圣上脸上便露出一丝不悦之情,众臣一时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慧星现世自古就被认为是兵危战乱的凶兆,众臣并非不知此事,但当今圣上好喜祥瑞,众臣生怕触怒龙颜,皆装糊涂不敢道出个中原由,慧善真人此时点破,众臣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当朝首辅赵大人随即开口问道:“天师既断言此非吉兆,那可否预测一下,将来会有何凶事”?慧善真人当即缓言道:“依贫道所见,其凶有三,一是瘟疫,二是内乱,三是边疆恐起战端”。礼部尚书吴大人接口问道:“那天师可知将会是何种时疫?或起于何方”?慧善真人答道:“到底会是何种时疫,此时言之尚早,不过此类瘟疫,多发生于人员密集之所在,贫道斗胆推测,五京当重点关注,尤其是京师,当重点防范”。兵部尚书江大人见慧善真人说或有内乱,边疆或有战事,内心早已有点按捺不住,当即大声问道:“当今天下,四海升平,天师所言内乱,当作何解释?”慧善真人眼也不抬的答道:“据江湖传闻,淮南、江南一带,有富商组织了一"连山会"的会社,此会社虽名为商社,却常有招纳江湖各路能人异士之举,江湖也偶尔有传闻,说其与当地官府有勾结,只恐有不臣之心,当此人心浮乱之时,需重点留意”。兵部尚书江大人当即嘲笑道:“江湖传闻,岂可当真”?首辅赵大人随即出言斥责:“恒康,天师乃圣上专程召请,不得无礼”,随即向慧善真人问道:“那边疆战端,又会是在何处”?慧善真人先向首辅赵大人拱了拱手,以示答谢刚才那番维护,接着回了两个字:“东陆”!

自打那内侍领着慧善真人进了翊坤宫,天璇和天志这哥俩,便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等候。现虽已八月,却仍是酷热天气,此时午时刚过,那日头直晃晃的晒在哥俩身上。天旋手捧木盒站在前面,天志站在天璇身后,两只眼睛到处乱转的左看右看,可看来看去,也就看到那宫墙外,两条长长的巷道,和两边的红墙黄瓦。巷道两边的尽头,各有一道小门,各站两各小太监,那翊坤宫的三开大门,呈外八字型展开,门内站着两名年轻漂亮的宫女,这些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像根木头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天志早已经站的不耐烦,加之天气又热太阳又大,眼见那些宫女太监,都站在门下阴凉之处,心里便有点忿忿不平的,于是瞄了一眼师兄天璇,又瞄了一眼周边,见到那大门的宫墙底下,有一片小阴影,便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天璇见状也不好出声阻止,只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过来。天志看了看那些宫女太监,仍然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并没有出来制止,当下也不搭理天璇,从搭裢内拿出一个纸包的果子酥饼,又拿出来一个木头杯子,解下背上的羊水壶,拧开瓶盖倒了一杯水,一手拿杯子一手拿酥饼,倚着墙壁一口水一口饼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天璇。那天璇看到天志这般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既气这小子胆大包天,到了皇宫内院,仍是这般不守规距。又笑这小子遇事机灵想的周到,他在一旁避着阴喝着水吃着饼,自己却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晒太阳,倒显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了。天志吃完一个饼,又从袋里掏出来一个,朝天璇比划了一下,像是在问“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天璇看到更是哭笑不得,当下看了看周边,见无人过来,便走到天志身边作势要踢,天志往旁边让了一下,让出一块阴凉之地,随即给师兄递上酥饼,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木杯递上,给师兄倒了一杯水。天璇放下手中的木盒,接过饼和水,一并吃了起来,刚咽下去半个饼,只听得天志小声的说道:“一两银子一个饼,茶水免费,可以先记帐哈”,天璇一听,知道又着了他的套路,气得直瞪着双眼看着他,差点就要把嘴里的饼给吐出来,心想:“这小子又耍花样了”!

翊坤宫的花厅上,当慧善真人说出东陆两个字时,众臣一片哗然,均纷纷表示:“这怎么可能呢”。礼部尚书吴大人率先提出质疑:“那东陆与我天朝,隔海相望,相距近千里,自本朝高宗起,便与我朝有商贸往来,虽未与我朝确立正式的宗蕃关系,但一百多年来,倒也恭顺,时有朝贡之举,两国间虽偶有海上商贸争端,但从无战事,我朝也并无征伐东陆之心,天师何以见得东陆会有战端”?那兵部尚书江大人不待慧善真人回答,也跟着质问道:“据本官所知,那东陆不过撮尔小邦,民不过百万户,兵不过十余万,亦无大的战船,且不说其实力如何,单是跨过那千里之遥的汪洋大海,对其来说便是难如登天,那东陆却又如何对我天朝挑起战端”?说罢便面有得色的看着慧善真人,其他人也不再质问,均静待慧善真人回答。慧善真人看了一眼圣上,只见圣上端坐椅上,脸色略带阴沉一言不发,当即回头对诸位大臣言道:“那东陆虽是小邦,但其民好勇斗狠悍不畏死,其臣知小礼而无大义,其君畏威而不知怀德,举国上下皆对我神州觊觎已久。自高秦以来,每隔三百年左右,便会向我神州挑起战端,高秦、盛汉时期,那东陆皆是沿其西南诸岛,向神州进攻,两次皆遭惨败。自玄晋起,那东陆得神州北方夷狄指引,便改变进攻方向,自那以后,均是先攻安东半岛,再入侵东胡,以此为基础,对我神州发起挑战,诸位大人如若不信,可查看一下历朝历代的典藏记载,便可知贫道所言是否真实”。兵部尚书江大人一听此言,登时愣了一下:“那东陆与我朝之间的商贸,不都是从海上过来的吗?怎么会绕到安东、东胡来进攻?这一绕可有三千多里,且一路上关隘重重,他们怎么会想到从这条路径进攻的”?慧善真人听罢,知其已有几分相信,当即解释到:“那东陆本在我神州东北方向,如果沿其西南诸岛,向神州进攻,路途确实缩短了很多,但其粮草补给,却极容易受海上风浪影响。改自安东半岛,看似路途遥远,实则方便许多,那安东半岛与东陆,只隔着一条两百余里宽的海峡,且东陆攻下安东、东胡以后,便可形成以战养战之态,可用安东、东胡的兵马粮草供其作战,所以陆路进攻,较之海路更容易”。慧善真人接着言道:“那东陆自玄晋时期改由陆路进攻后,便对神州造成了巨大威胁,玄晋、文宋两朝时期,东陆人携北方夷狄大举南下,玄晋、文宋两朝被迫举国南迁,以至于神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武唐、霸元两朝,虽抵挡住了进攻,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些事情想必诸位大人都是清楚的,也无需贫道多言”。群臣中有不少通晓历史的,那吏部尚书李大人便是,他当即质疑道:“适才天师所言,史上也确有其事,可历朝历代的史书中,却都只是说东陆或有参与其事,并未说一定是东陆一手主导,天师何以断言就是东陆所为”?慧善天师言道:“关于东陆一事,倒非贫道所断,乃是我朝太祖皇帝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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