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生死约

齐王府。

“几位军爷, 麻烦你们往里通传一声,这是我家主子的拜帖。”

“怎么又是你?之前不说了吗,齐世子近日身体抱恙, 不见客人。”

“可是…这是苏家的帖子……”

“听不明白是吗!齐世子说了,无论哪家帖子, 她都不接!”

一名家奴正候在齐王府偏门与几位禁卫军纠缠, 可是这般缠人本事对于士兵是没有作用的, 禁卫军见来者不依不饶,直接将手中长矛抵在他面前, 目露凶光,表情凶狠:“不要再来闹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勿要再闯。”

那家奴有些为难地看向身后一辆马车。

“算了。回去吧。”

马车里的人轻声吩咐。

这是第八次客人上门拜访被拒。

算是开创了齐王府待客先例。

对外宣称身体抱恙的齐世子东方稚,现正好端端地坐在王府花园里, 和府中几个花匠照料着新运来的盆栽花卉, 尝试自己修剪花草。齐王东方宪从底下人那里听说了东方稚不愿接拜帖的情况, 以为女儿当真染了什么病, 急匆匆往花园赶来, 却见她一脸泥污地蹲在花草间,神色认真。

“世子啊,这里这个枝杈该剪掉,然后才能将新的树枝接过去。哎哎哎,就是这样没错……”

“多亏徐伯提点,不然还真不懂。”

“哈哈哈哈哈,难得世子今天想自己学学,我这个老家伙会的东西不多,也就这工夫能在您面前卖弄了…”

“徐伯谦虚了。”

从这对话听来, 东方稚的状态没啥大碍,还能修剪花草呢,能病到哪儿去?只是……东方宪有些不明白,这孩子一向不是刻薄他人不愿接待的性子,何况拜帖是苏府送来的,东方稚竟然一次都没有搭理?都怪他最近忙着处理公务未来得及询问东方稚的情况,现在看来,像是错过了什么要紧事。

花匠徐伯提着一盆修剪好的花卉走出来,见东方宪站在花园门口,忙躬身行礼:“小的参见王爷。”

“下去吧。”

“是。”

东方宪顺着鹅卵石路慢慢走着,一路打量今日新修剪出来的

花草,一路暗自感叹。喔,想不到稚儿在修剪花草这方面竟有天赋?倒是像酝酿了几十年功夫才能做出来的模样呢。东方宪笑了,这些闲赋最能陶冶情操、舒缓心境,稚儿若能从中得到体会,也算是一件好事。

“稚儿今日怎么不出门啦?”走至东方稚身后,东方宪慈祥地问着。

“啊,父王。”东方稚从花草里抬起一张满是泥污的小脸,本想用袖子擦一下,却又把衣服上的湿泥带了起来,越擦越脏。“呃……”东方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父王看笑话了。”

“哪里。”东方宪的脸上满是慈爱,伸手替她拂了一下头顶的杂草,笑了:“能看到我的宝贝女儿那么有活力地认真做一件事,我这当父王的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忙活半天了累不累啊,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东方稚点点头,随他到一边亭子去。

底下人行动迅速地端来热水和毛巾,让东方稚洗了手后又端来另一盆水,贴心的丫鬟接过毛巾替她擦脸,又百般忙活替她整理衣服与头发,整了一刻钟,方又将各样东西撤下,躬身离开。

东方宪一直在旁边望着,一言不发。

“父王今日不用和齐国的使臣商议要事么?”东方稚挑了一下眉。

“政事繁忙,每天都有新鲜情况,处理不完的。父王总不能一直埋头案前吧?”东方宪眯缝起眼睛抬头看天,吁了一口气:“总得让自己休息休息不是?花无百日红,稚儿又尚在身边,父王得多多陪陪稚儿,看看稚儿有没有什么心事……”东方宪说到此处,特意瞄了东方稚一眼。

东方稚却别过脸,一声不吭。

“父王也不知道你最近有什么事,也没有问过底下人,哎。”东方宪像是一脸懊悔的模样,连连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搞得稚儿接拜帖的心情都失了?我听禁卫军那边说,你最近都推托自己生病,病得特别厉害啊……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喔。”

东方稚干咳两声,没有说话。

“呐,你不出声理会父王,父王可就接着往下说咯?”东方宪伸着指尖倒叩桌面,有板有

眼分析着:“之前你常和这苏府姑娘出去,说明你跟她的感情还不错;而每一次你出门吧,心情都不错。稚儿,按理说你对苏家人该比对别人更客气,可怎么现在苏家亲自送了拜帖来跑到王府门前了,你……见也不见?”

每一次上门送拜帖的人,都是苏许。

东方稚虽然没有出门见过,可是有让雚疏出去查探情况,所以她知道,那辆马车里等着的人,是苏许。

不见她,是因为心里难过。

很久以前的东方稚可以接受看着苏许和邱泽林好,可以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贸然进宫找皇帝替她‘申冤’,可以跟在她后头一声不吭任打任骂,只要苏许高兴。

但是那一句,你回家吧。

东方稚扛不住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时的苦楚。

“子霁虽然不是有病在身,但是的确不想见客人……”东方稚笑得牵强,“前段时间出门多了觉得乏了,而且京都城就那么大我也去不了别处,天天往外跑多没意思……”

“哎哟稚儿,现在又不是让你出门,”东方宪抓住了某个关键,又是一阵反驳:“人家苏姑娘是要上门拜访,你既然成天在府中,怎么不邀请她进门?”

“父王…”东方稚回望他:“子霁乏了。”

她的眼神与往常不同,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抑郁。东方宪看着她的神情一时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雚疏!雚疏!”

“你怎么总是在我有事要办的时候捣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净整那么多幺蛾子……”

“来,随我过来。”

孟槐兴致勃勃地拉着雚疏到王府一个角落,一路闪躲,那模样…就像是偷了齐王好几万两白银要拉上雚疏前来分赃一样。雚疏不禁步子开始放慢,眼看前边转角就是王爷的房间了,要不现在拉着孟槐去负荆请罪吧?说不定能从轻发落……

“你别走那么慢,待会儿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孟槐拉紧了雚疏的手,回身灿烂一笑:“今儿是什么日子我可记着呢,雚疏,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闻得这话,雚疏呆了一下。

是了。

要不是孟槐这家伙特意提醒,雚

疏都差点忘了,今天是他们二人生辰。因为是孤儿,对自己出世的时辰并不清楚,所以只是模糊地以进齐王府那一天作为生辰日,小些时候尚且有领养他们的侍卫给他们吃个长寿面庆祝,只是如今大了,哪还记着生辰这么芝麻点大的小事?

“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你至于为了这件事擅离职守吗?”雚疏就是看不惯孟槐有时候吊儿郎当的模样,这家伙太会偷懒了,时不时就能腾出空儿玩上一会儿,差点把东方稚也给带坏。

孟槐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见雚疏生气,忙讨好地劝:“你这冰山脸也得改改了,生辰一年一次,难得今天是你我二人同心同意的日子,就笑一个吧。”

“呸,没皮没脸的。”

“嗨嗨嗨,我怎么就没皮没脸了?”孟槐故意停了半步,一把接住险些滑倒的雚疏:“我要是成天捉弄你,那才叫没皮没脸。可是雚疏,我待你这些年,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

孟槐上次酒后吐真言,雚疏还记得清楚。

但是自那次之后孟槐没再提过,行为举止也没表现出什么不一样,所以雚疏只当他说胡话,从此认真做事。婚嫁,与这个那么多年一直共事的人?雚疏从来都没有想过,只是心底里对于这件事……也没有多大的抵触。

“雚疏,过了今天,咱们可就都是二十一岁的人了,又长了一岁。”孟槐将她拉到齐王府的一个小偏厅,偷偷摸摸地端了两碗长寿面出来,目光炽热:“我觉着,你这么个大姑娘二十一了都还没嫁人,加上平时总是那么凶,总是那么冷酷……男人们都不敢娶你当妻子,不敢靠近你……”

雚疏冷了脸。

“孟槐,你是挑着日子来数落我的吗?”

“不。”孟槐一脸认真:“我想了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没敢把话说出口,而且一拖再拖,事情就这么过了两三年。雚疏,咱们是同在世子身边做事的人,生、要为齐王要为世子生,死、要为齐王要为世子死。我孟槐从未有所怨言,可是自今天起,我希望我的生与死都可以因为你。”

“你……”

“大概这样说会很唐突吧,可是作为心腹,作为孤儿,我们该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孟槐笑了,一直看着她:“以前你让我立誓一生一世为世子好,否则不得好死。雚疏,以后让我也为了你生,为了你死吧。我也可以再立个誓,一生一世待你好,否则,不得……”

“够了。”

雚疏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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