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妹妹我怕

妹妹,我怕

晚风温柔,声音也温柔,就像一条清冽小河,缓缓流淌过姚月儿的心底。

姚月儿感觉,自己对姚怀月的信任已经越来越深了。

她红着眼眶:“妹妹,我怕。怕那百花盛宴,我什么都不会,惹人笑话。”

姚月儿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品,那是上等的绣线,可惜已经污浊了,且就算是不弄脏,上面的图案也惨不忍睹,她自己看了都心烦。

什么都不会!

姚怀月何尝不担心这一点?倘若姚月儿不开心,那父母就不会开心,父母不开心,自己做什么都是白搭,终究也改不掉被赶出去的命运。

往后赶出去没关系,但是现在,姚怀月在望京的根基还不牢固,免不了惨死外面的下场。

讨好姚月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儿!

“姐姐怎么能说什么都不会呢,我看姐姐这花样子画得甚好,好像是学过的一样,这可不是姐姐的长处么。”

“这算是哪门子的长处。”

姚月儿气鼓鼓瞥了一眼自己的花样子,她幼时跟着养父母去干农活,总在田间地头看过好些花啊草的,闲来无事时,总会描上几笔。

人有天赋,然养父母却总说琴棋书画不是她这身份的姑娘能学的,有时间不若多干活,给养父母亲生的弟弟攒些聘礼,便不准她画了。

眼前的这幅铃花图,虽说用色彩晕染,远远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神韵,但回来姚家这么久,看着房间卧室里满目琳琅的挂画,那精巧的工笔画让她叹为观止。

也就知道自己的画其实上不得台面,不由得更加自卑。

姚怀月十分耐心:“姐姐既擅长这个,那就大胆去做,准保不会有问题。”

“真的?”姚月儿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

“我还能骗姐姐不成?”

“那他们要是问我诗书呢?”

“不会,”姚怀月坚定地告诉她,“如果你不会,那就是不会,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勇敢一点。”

她紧紧握住姚月儿的手,定声道:“你现在不如她们,未必永远不如她们。她们现在或许很好,未必永远都好。”

世事难料。

听了姚怀月的话,姚月儿的肩膀放松下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姚怀月的眼眸也如同墨色的天空一般深邃。

“其实,”姚月儿有些情不自禁,“我一开始有些讨厌你,甚至恨你。恨你抢占了我的一切,恨我本来该变成你的样子,但是最后却成为了一个村姑!”

“我知道。”姚怀月的声音温柔,就像是给姚月儿吃了一剂定心丸,“但是没有用不是么,单纯的恨我而排斥我,也没有让你在我这里讨到便宜,相反,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努力,那么或许有一天你可以超过我。”

“已经损失了,能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姚成胜头疼得很。

弟弟姚成安是个只管闯祸不管收拾烂摊子的,姚老丞相气得不行,让他反思。

反思归反思,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可拖不得,河堤修了一半,工人们还在罢工呢。

这担子只能落在姚成胜的头上。

此刻,他正在书房里,皱着眉看书,这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其实工程上死人这事儿,以前也出现过,甚至史上都有很多事例可以参考,然而人已经不在了,怎么处理都难免让人不满意,稍有不慎就连累整个姚家。

正为难,夫人王氏轻手轻脚进来,茶盘下面压了张纸。

姚成胜原以为不过是女儿家的玩意,眼下心烦意乱,也就拿过来看了。

看着看着,脸色阴沉了下来:“这……这是怀月写的?”

“是,怀月让我把这个亲手交给老爷。”

姚成胜呆呆的,半晌捋着胡子一声长叹:“想不到怀月之前种种,竟是藏拙!我儿若是男儿身,必当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

王氏的神情也暗淡下来,她当然知道老爷担心什么。

只可惜这样一个好孩子,就要嫁给七王爷那个混不吝了。

纵使姚家女儿身份复杂,但皇上定下的国婚,总要有个女儿嫁过去,不是怀月也是月儿。

怀月如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对王氏来说就像是一场梦,她的女儿终于是个好姑娘了!可以不再被人诟病了,可就要嫁给七王爷。

谁不好,偏偏是裴知楌。

姚成胜的安抚效果很好,听说他去了之后,不到半日,那些工人们就重新开工了。

靖王府的探子听风几乎是同步性地将这个消息传到了裴知楌的耳朵里。

“王爷,姚侍郎去赔钱了。”

裴知楌碾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眼皮都不抬。

几百辈子都是这样,无外乎赔钱了事,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剩下家里的老弱妇孺。

他们需要的,又岂止是钱?

“按照律例三倍赔偿银钱,死的那两个人家中老母每月发放半贯钱,叫“养老金”。”这个词听风还是头一次接触,因而复述的时候想了一阵子,“家中孤儿寡母亦有相应的赡养金,其余人等发放当月一倍工钱,放假三天开工。”

顿了顿,“还安排了工人当地的县丞必得每月走访探查,解决一应所需。”

这一串听下来,裴知楌总算是停下手中的动作:“这都是姚成胜的主意?”

“是,姚侍郎在安抚工人时说,皇上修建河堤本是造福百姓的事儿,现出了事,那两人也是为江山百姓而死,朝廷心怀感激,必让家属幼有所养,老有所终。”

“这话,是姚侍郎说的?”

“是,是姚侍郎站在河堤上,亲口说的。姚侍郎还说……还说让各地的官员统计鳏寡孤独的人口情况,逐级上报,皇上也准了。”

“他这个户部侍郎,倒是以人为本。”裴知楌沉吟半晌。

皇上满不满意是皇上的事,裴知楌不关心。

几百年了,几百年!他终于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姚成胜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处理方式,而且处处妥帖,细心不已。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这个词听起来很大,大到看不到某个具体的人,大到好像死了两个草民无足轻重。

可对于这两个家庭来说,顶梁柱死了,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天塌了。

要有多么悲天悯人,才会考虑得事事周全,姚成胜几乎把所有的可能全部都想到了,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这么做,其实有点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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