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啸月居士

云梓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狼戾、决绝,这是从前的牵牵不曾有过的。

是了,他的牵牵再没有了从前的纯真,母亲的死,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为报仇而生的人!

他心疼地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可是牵牵,你快乐吗?这样过日子,你真的快乐吗?只要你愿意,哥哥可以马上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哥哥只要你快乐!”

他心疼,他着急,可是除了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他好像再无其他用处。

云梦牵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她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心声。

眼睛一热,泪水涌了上来,她却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哥哥,现在,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的身边有你、有碧春、还有……玄苍,我能看着伤害了我和母亲的人痛苦地度过余生,就是最快乐的事。”

还有玄苍,如今,于她而言,玄苍才是最重要的人吧?

他抱着她的手臂又收得紧了些,这是他作为哥哥仅有的权利了。

“然后呢?报复了之后呢?”

“之后我就会无忧无虑地徜徉四海了,就会过上哥哥希望我过的那种生活。”

死亡,或许也是一种徜徉?

她听到云梓琛哽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那哥哥能帮你做什么?”

“哥哥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在我身边好好地陪着我就好,可以吗?”

“只要是你想要的,哥哥都可以给你。”

他抱得又紧了些,好似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要知道她打算怎么做,才能帮到她,无论什么事。

接下来……

她推开了他,却看到了哥哥眼中受伤的模样。

所以,她现在做的事,已经伤害到他了吗?

她的心揪得紧紧的,若说这世上有她最不想伤害的人,那就是云梓琛。

良久,她终是艰难地开口问道:

“哥哥,若是父亲因为我受到伤害,你会怪我吗?”

他拨了拨她额角的发,温柔道:

“我的牵牵,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任何人,哥哥相信你。”

可是,云景天是他最亲最亲的人啊!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她怎么能一边伤害他的亲生父亲,还一边要求他的原谅?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太自私、太无耻,根本不配得到云梓琛的关心。

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却忽然听到云梓琛沉闷的声音:

“只是,你好像不相信哥哥。”

她猛然抬头看向云梓琛,眼中全是不解。

只听云梓琛接着道:

“今日在清风阁,我看到了啸月居士的画。”

听他提到啸月居士,她心虚地又垂下了头,含混道:

“哦……”

“你哦什么哦?这么多年,你一直背着我在清风阁寄卖字画,所以才跟贺兰宣朗有了那么深的交情,我倒成了个外人!”

云梓琛的声音里透着嫉妒,她微微抬头偷瞄着他,调皮道:

“哥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外人都说你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那幅画,那画上的字迹,一看就是你的手笔。从小,母亲就教我们画狼,你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可是却每每都比我画得好。但是母亲知道父亲宠着梦蝶和柳姨娘,她怕你在柳姨娘母女面前出风头,会挡了梦蝶的路,所以才让你收敛一身的才情,不向外泄露一点。可是你倒好,居然暗地里背着我把你的作品拿到外面去寄卖?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上将军府的嫡小姐如此不守规矩,又会落下他人多少口实?你是还嫌自己被人诬蔑得不够吗?”

“哥哥……”

她无言以对,只能扯着云梓琛的衣襟摇啊摇啊,想要用撒娇来化解哥哥的怒气。

谁料云梓琛的怒气非但没减,反而激增:

“还有,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连个外人都不如?”

她只能接着扯他的衣襟,然后讨好道:

“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是我最亲最亲最亲的哥哥,谁都不能跟你比。别生气了?”

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一脸的谄媚。

可云梓琛却不为所动,干脆把脸转向别处,不看她。

她见这招不奏效,轻叹一声,声音也冷了几分:

“哥哥,不是我不接受你的帮助,只是从小母亲便教导我,人活在世,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一旦依赖成性,万一哪天身后的依靠没有了,又当如何?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沉重。

他知道,她是个极其通透的女子。

只是有时候太通透了,就没有了他的位置。

他不是真的生气,那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她为何总是这样让人心疼?

若她是云梦蝶一般的人,他就不会这样痛苦。

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握住她的肩膀,像是许下誓言一般,道:

“牵牵,我会永远在你身后,你的路,就是我的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走,我会陪着你,一直走到最后。”

如果非要给他的人生赋予意义,那么陪伴她,就是唯一的意义。

她感激地看向他,有些话却是不能说出口:

“哥哥……”

可是我不想连累你,这一世,我想你娶妻、生子,简单快乐地度过此生。

当我走的那天,依然能看到你的笑脸,这就够了。

云梓琛忽然想起了清风阁里的一幕,又道:

“还有一件事,哥哥得告诉你。”

“什么?”

“今日在清风阁,玄苍看到了你的画,他似乎对啸月居士的画很感兴趣,还问贺兰先生如何才能见到你。”

玄苍对她的画感兴趣?

她从不知道,玄苍竟对书画有研究?

他从小生长在漠北,漠北人崇尚武力、骑射,对文人墨客向来鄙夷。

前世,她亦不知道玄苍有此嗜好。

可是他对画感兴趣也就罢了,为何还对作者感兴趣?

她蹙眉问道:

“玄苍要见啸月居士?为什么?”

云梓琛眉头一挑,揶揄道:

“你们如今不是夫妻吗,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他?”

她一扭脸,道:

“我才不要,哥哥也不许告诉他,啸月居士是个秘密,在世人眼里,啸月居士可是个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呢。”

云梓琛不由失笑:

“你啊……”

…………

云梓琛留下来用了午膳,兄妹俩之间的气氛很温馨。

碧春看着这一切,都快要流下泪来。

云梓琛走后,她对云梦牵说:

“小姐,您知道您有多久没这样真心地笑过了吗?”

自从夫人过世之后,她就没有这样真心地笑过。

不过这短暂的平静,很快便被突然而至的人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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