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菩萨桌前供头颅

走到街上,天已放白.

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不少汉子俱是挑着一担木桶到街尾的公用水井处去打水。

妇人家则抱着一个大木盆,里头装着换下的脏衣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慢慢悠悠地说着闲话。

小孩儿们也起了,有拿着木棍,有的拿着板子,左支右挡地比试武功,女孩儿们不喜这般激烈的争斗,更喜欢玩些跳方格、翻花绳、之类的游戏。

两个歪盔斜甲的兵丁刚从一处酒肆走出,勾肩搭背,浑身酒气。两步走不成直线。

许青侧身让过两个兵丁,心里不禁想,若说的白莲教真要打来,就靠这些兵老爷怎么守得住。

到了同福客店门外,门外的马匹似是比前些日子多得多,足足二十多匹马,把整个客店门前堆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又有一队人马在客店前住了马,约四五个汉子。面上满是风尘,个个携刀带剑。

许青眼尖,看到其中两个汉子一脸苍白,膀子还打着带子,往衣领透了些出来。

细看去,膀子上打着的绷带还沾着干了的血渍,许是遭了好一场斗。

许青赶忙上前,帮忙拴马,临了汉子们还给了两个铜板,许青随手把铜子儿往怀里一揣,也跟着进了门。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大勇在里面忙的脚直打脑后跟,东家站在柜台边上劈里啪啦算着账,见得又一桌客人上门,眼眯着脸上绽开朵大菊花。

老板娘翠莲也忙得脚不沾地,见得许青来了,柳眉倒竖,扎着腰便喝:“你这鸟厮,还站着作甚,眼莫不是瞎了见不到忙!”

其声甚大,挤满了汉子堆的客店一时嘈杂声被其压下,许青陪着笑,取了自己那块巾子便帮起忙来。

日头渐渐升上高空,秋老虎还盘桓未走。

空气渐渐燥热起来,门外挂着的幡子彷佛凝固住,客店即使门窗大开也透不得一丝风进。

人愈发多了,多是携刀带剑的厮杀汉,不少人带着伤。客店里汗酸味、药材味、血腥味混杂一起,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大勇偷得了空,悄悄拉了许青一把道:“哎,我说,这么多江湖客,且多带着伤,怕是有事发生啊。”

许青被其一把拉住,手上端着的碗碟险些摔碎,没好气道:“那可不是,我眼没瞎,你与我打听作甚,你自去问那江湖客去。”

说着脚下匆匆进了后厨,大勇在后方直跺脚:“说不得发生啥大事儿,你也不关心,等落在你我头上便知苦了。”

见许青没了人影,大勇眼睛转了转,就近找了桌看起来好说话的客人,一把抢过桌上茶壶,分别给客人们续着茶。

好一番寒暄铺垫,大勇这才装作不经意问道:“客官,最近是怎么了,怎的今天如此多江湖豪客,且多是受了伤?”

那汉子面容憨厚,一条膀子用布绑了吊在脖子上,听了这话,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谁想这般,那白莲教不知发了什么疯!

不在南边传他们的教,北上大肆杀人祭他们的无生老母。像我们这般的江湖客,被他们抓住要不杀了祭神,不要就得吞了他们的真空散。

被他们收下当狗驱使,一路兵丁全不顶用,白莲教众个个疯癫,便是吃了真空散,兵丁老爷还未排出军阵便被冲散,作得甚么用?”

“啊!”大勇闻言一惊,茶水倒得满溢出茶杯也不觉,另一边汉子伤轻,把他手中茶壶取了下来道。

“伙计也不必慌,白莲教直打到湖广地界,还未入得我豫州。我等便是从湖广边界一路过来,他白莲教再能打,莫不需要补给?

何况开封城高河深,兵多将广,只稍城门一闭,便是陆地神仙来了方开得城来,我等也不怕,你怕什么。”

“哎对对对,客官说的是,便是许他白莲教也打不进来。”

……

南边坊市,织娘牌坊许青家。

小鹿已在地上练了许久的字,太阳直晒在背上头上,直让人彷佛闻到焦糊味。

“三百字写完啦,馒头,快来看。”黑狗听到主人招呼,从地上爬起来摇头甩脑蹦了过去,张着大嘴就往主人脸上舔。

“哎哟,你莫把我字糟蹋啦。”小鹿好容易把狗子脑袋掰开,地上的字已被黑狗糊了个干净。

小鹿握着小木棍有些傻眼,随之恶狠狠望着黑狗,那黑狗也知自己闯了祸,复趴下地,用两只爪子捂住了头。

“咕噜噜”,肚子饿了,小鹿狠狠刮了一眼黑狗,自故到灶房里摸了一筐包子出来,黑狗见有东西吃,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摇着尾便凑了过去。

“馒头接着!”小鹿把包子扔的高高的,黑狗瞅准时机,一口刁住囫囵吞了下肚。

一主一仆填饱了肚,小鹿又从里屋寻摸了些锤子、铁钉之类工具,装进袋子里溜着狗便出了门。

‘我可是写了字的,只是让馒头糟践了,可怪不得我。哎这门我还是自个看看能不能修,许大哥要是下了工还得过来修门,也忒是辛苦,不能累了他。’

小鹿挎着包在街上跑着跳着,身后的黑狗追,时不时叫上两声,欢乐的童生与狗吠混在一体,让人听了便舒畅,孩子,不就该这样玩儿吗?

菩萨庙里却占着一伙人,身着白色短打,个个配着白色莲花。

被许青掰坏的庙门现已立起遮挡住里面,约二十七八条汉子把不大的小庙挤的满满当当,有人擦着剑,有人砺着刀。

还有人把箭矢整齐放入箭筒中,一旁还未上弦的步弓弓臂上清楚刻了‘大庆武备科’几个大字。

两三个应是地位较高的汉子站在供桌旁低声讨论着什么,供桌上铺了张开封城地图,地图横宽两尺半,长约一尺半。

城内各项建筑,桥梁,官衙在上面清清楚楚罗列了出来,城墙位置上还清楚标明了驻扎兵员数量等。

左边的汉子左右看了看,捏着拳头低声操着粤语道:“大师兄,夺了门真能让您当上坛主吗?咱们门出来的弟兄…都在这儿,不多啦。”

中间的汉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叫大师兄,你以为还在门里吗?叫我道亲!”汉子随之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何尝不知兄弟不多,但无法,既入了教,便得按教中安排做事。咱们这些叛出来的遭人白眼,没个坛主身份,迟早作了炮灰,与其如此,倒不如自个争上一争。”

左边汉子低着头,右手拇指食指捏了个圈,显出中、无、小三指,使了个三阳礼拍在左肩上道。

“曾道亲,我省的了,弟兄们都在准备,再过半刻钟便好,误不了时间。”

中间姓曾汉子回了个礼,低声道:“妥了,礼赞三阳”

身旁两人亦回礼道:“光耀众生。”

门外偷摸看着的小鹿惊的说不出话来,即使其听不到内里三人说话,但总归看得见里面汉子身上的白衣与配着的莲花。

一时小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很快又想到了办法,必须通知徐大哥还有城东与自己相熟的叫花们。

该怎么办呢,要快啊,怎么能同时让两个方向的人都知道呢。有了!写信!

小鹿不再迟疑,撕下块布,拿着包里的炭条儿写画了一阵,才写好捏在手里,身上一暗光线已被遮住。

头皮剧痛,一只大手攥着他头发便往后拖去,黑狗急了,便是叫也不叫就要扑去。

“馒头!去找许大哥!”

“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随之带着男人的低吼:“莫叫唤,你听了多少?嗯?”

黑狗迟疑了下,继续往前扑。

“馒头!走啊!”小鹿的声音已有些含糊不清。

狗子停下步子,嘴里呜咽着,泪汪汪望着主人。

男人又惊又气,抬手一掌打在男孩脸上,把一边大牙拍了下来,这下便是话都说不出了,男人一指黑狗对左右喝到:“把这畜生给我打死,许是带着甚密信!”

黑狗一动未动,男孩强睁开眼,仅剩的右眼已看不清了,嘴里也似塞了火炭一般,梗着喉咙。

他指抬起一根手指,颤悠悠指着一个方位,他知道黑狗能看懂,事实也是,黑狗只深深看了他主人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冲跑了。

男孩肿胀的脸扯出一丝笑,好,吃了你这么久的饭,我瞎鹿算是还上一些了。

‘嚓——’刀光如练,厚背砍刀在男人的御使下深深劈进地里,男孩的手指高高飞起。

“畜生!还敢笑!”男人怒得急了,一脚贯在男孩胸腹之间,顿时便在地上劈里啪啦的滚了几圈才止住力道。

男孩右臂软绵绵搭在头上,左脚踢到耳边,胸口陷出一个窝,只有出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男人又对着其余汉子喝道:“没时间了,险些让这畜生坏了我教好事,诸位道亲!现在就出发,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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