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天截山不老峰下，檀溪边旁。
石亭架在水浅的溪边，溪水静谧，但细听之下还是可以觉察到溪水流过石亭的声响，斑驳古老的石亭历经雨雪的侵蚀，略显苍老。
这时，一抹亮光从溪水亮起，原本看来只是一点，不到几个呼吸间已有烛火大小，再过几息间，便可遥遥可见是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踏水而来。
那人脚步点在溪水上，竟然听不见水声，而且那人身形极快，脚步一点便飞掠数丈，最后在距离石亭百步时，蓦然停住，拱手下拜。
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就这么在不知深浅的水面上站住了，还撩襟下拜，足以可见其人身法之高绝。
这时从石亭黑暗的角落里探出一个头，那人面目清冽，下颌生须，“事情办得如何？”
溪水上挑着灯笼的那人直起身子，仿佛一片羽毛，飘在溪水上，“有他在，我接近不了那里！”
“那就杀了他！”
“为了试探他，我已经折了不少手下了！”
“真是废物啊！！”
“你知道他当年有多强的。”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
“他现在也不弱，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亲自去找他试试看。”
“你在激我？”
“老朽不敢！”
石亭内的人停住了嘴，缓缓看向溪水，静水流深，不见溪声。xuqi.org 海豹小说网
“不过一个跌境的废人罢了，若非此次我的目的不在他，要不然我还真想试试看。”
“他比当年技压你们风云府青年一代的叶孤舟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亭里的人打了个哈哈，然后道:“这个我自然知晓，那好吧，我会尽快给你找到帮手的。”
“是。”溪水上的人正待转身离去。
“对了，你知道叶孤舟是怎么横死的吧！所以下次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溪水上的人转过身，没有回答，再次踏水而行，灯火渐渐在远处被黑暗所吞没。
今夜没有月色，就连刚出来的疏星此时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慕殿主，你觉得此事是否可行？”亭里的人缩回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我只会觉得可笑！哪怕他已经碎剑跌境也绝不可能是你们这些人能够对付得了的。”一人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悲喜。
“我也是如此认为。”
“那你不是多此一举吗？”
“有些人知道得太多，总要借手除去才是。”
“天魔四将？”
“你很聪明，与你父亲一样，都是识时务者之人。”
亭中之人忽然冷哼一声，四下之处立时悬停着一道青锋，剑气如针刺芒尖。
“就连脾气也这般恶臭。”亭中之人笑谑道。
“叮”
剑气如海潮般涌起，最后被一道坚实之物阻挡。
“你果然够狠。”亭中另一人忽然厉声道。
“是你自己太放肆了，就连自己的盟友动用如此手段！”
“你把我当盟友吗？”
“什么意思？”
“你将自己的女弟子塞到我青龙殿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人缩在角落，难以看见其面目全身。
“哈哈，你不是也接受了她吗？滋味如何？”亭里的人轰然笑道。
缩在角落的人冷哼道:“但你不应该牵连我的儿子，那个贱货居然想图谋我的绝学，应该不是你指使的吧？”
亭里的人并未否定也未肯定，他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我希望你能出手。”
缩在角落的人愤怒的拍在栏杆上，顿时塌了一块，石粉四溅，“你想干什么？纳投名状吗？不要忘了，十五年前的叶孤舟，是谁将他的行踪交给你的？不是我，你们又如何能够将他轻易诛杀于古阳城？”
“可是你也不要忘了，你今天坐的这个位子是谁为你争取的，还有你的父亲，那件事可到现在都没有泄露出来。一报还一报，你应该再表现出你的诚意。”
“况且，如果让李淳孺知道是你间接的害死了当年天截山的领军弟子叶孤舟，以及关于你欺师灭祖之事，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与我讨价还价吗？”亭里的人说完，踱步走出石亭，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朝着不老峰的山道走去，浑然不觉背后强盛无比的剑气。
清晨，天气晴朗，棉絮似的云朵点缀在蔚蓝如洗的天空，有人说天空就像大海，白云就像海里的浪花，一样的色彩，一样的令人心旷神怡。
“咿呀”
竹楼的大门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李晚嗅着唯有此时才有的清新空气，昨夜先生的一番长谈令他明白不少，人持力而杀该杀之人，人持力而助无助之人。想通这些，不由得心神俱安，再想起昨夜的事，也就不再那么彷徨失措。
他坐在旁边竹亭之中，面对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他闭眼运起体内的真气，吐纳晨间的元气，几个小周天后，加上有绝顶功法傍身，他修炼的速度比之常人亦是快了不少，丹田的真元衍生出一丝丝精纯的真气，最后沿着经脉回到后腰气海。
先生打开窗户，一眼便看见楼下用功的李晚，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真气聚得再深厚，没办法运用疏导还是无用的。怎么？渔舟子前辈没教你什么入门拳脚剑技吗？”
李晚深吸吐纳，口中一股白烟喷出，随即悠悠转醒，回过头道:“我是杂役弟子，入门时间尚浅，还来不及学习这些。”
先生翩然如秋叶，缓缓下坠，道:“看你根基扎得不错，这样，我授你一套剑招，你也别传出去，如果渔舟子前辈看到了不免觉得我太班门弄斧了。如何？”
李晚自然欣喜，昨夜对敌，要不是想起幼时与弟弟的玩耍招式，或许躺在地上被丢到荒郊野外的就是自己了，于是连忙拱手弯腰道:“多谢前辈！”
先生扶起他，伸手点了点他脑门笑道:“你就是虚礼太多，过于拘束了。”
“父亲小时候教过，待人有礼才不至于被别人指指点点。”李晚想起在梅林的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
先生当下大踏步走向竹林，此时的先生散落着一头黑发，颇有几分不羁名士之风，洒脱自然。见李晚还未跟来，便朝着李晚招了招手，“你快跟着我来。”
李晚立马跟上，渐渐的李晚发现先生脚步不断加快，与自己的距离也开始逐渐拉大。先生走得闲庭信步，潇洒不羁。李晚却只有跑起来，才堪堪能够不跟丢，其实他不知道，先生还是为了眷顾他，不然就凭他这样跑，如何跟得上他走。
二人来到竹林里的一块空地，四周幽静极了，竹海壁立，山风袭来，时不时传来鸟语，时不时出现虫鸣。
先生站定，负着手，告诉李晚，“你先折一条差不多的竹枝过来。”
李晚折好后，先生取过悠然道:“介于你是渔舟子前辈的门人，我也不好教你太多。正好我这有一套剑法，当年我与老友行走天下的时候，无意间创出的一门独有的剑技，虽说比不上渔舟子前辈的九龙御剑诀，但是我自以为还拿得出手。”
先生一说剑便开始认真，“这剑技我还取了个名字，虽不入耳，却颇有附庸风雅之意，但是少年郎就是这样，到了那个年纪，总是喜欢说些令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此剑法名为随意剑法。”
当先生最后四个字一出，李晚顿时眉头一舒，差点没笑出来，说好的附庸风雅呢？到头来却是随意剑法。
先生见李晚似有笑意，也不解释，执竹为剑。
“第一式幽径无尘”
竹剑轻起，似伸未伸，手腕间忽地一抖，竹剑刺而出，刺完扭身再刺，紧接着长衫一抖，竹剑向后再刺，向左再刺，再往斜后再刺，……
李晚数过直到第三十六刺后，先生才收剑立身站好。
全程先生的脚都没有挪动太远，就在原地不断刺出，每个方向却又不同。
李晚挠了挠头，名字是不错，可他却看不出来这剑法好在哪里，光刺就行了吗？
先生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李晚当下点了点头，接过先生递来的竹竿，回想着先生刺出的样子，似像非像的刺出。先生面无表情，看完他最后刺出一剑。
一句话也没说，再次接过他手里的竹竿，再次施展那式幽径无尘，但这次先生手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点。三十六刺刺完后，再次将手里的竹竿交到李晚的手里。
李晚见先生一脸冷漠，不由得心下开始惴惴不安，他越是不安，手上的剑招越是失误得越多，好不容易三十六刺完了，先生又把他手里的竹竿接过，这下他手上的三十六刺更快，刺完便交到李晚的手里。
李晚都吓呆了，可是一看先生面色如水的样子，心里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唯有硬着头皮似是而非的耍了一遍，先生又夹手夺过竹竿，这次三十六刺更快，几乎在几个呼吸间便刺完了，烁烁剑影，似雾迷蒙。
李晚接过先生递来的竹竿，终于再也没有勇气去练了，他低着头道:“先生，我错了。”
先生让他再看一遍，先生拿过竹竿，手里的竹剑再刺，三十六刺，一息而成，在他身旁仿佛生出无数剑影，不断刺向各个不同方向。
李晚擦了擦眼睛，他只看见先生的身体在动，却看不见竹竿在哪儿。
“其实剑法最主要的莫过于刺、挂、撩、点、劈、崩、截。不管剑招如何简单，但是只要你练到极致，虽万法亦可破之。我知道你很不以为意这一招，但是对敌一刻，最有效最直接的致敌毙命的便是这些，你没有基础，如果我教那些华而不实的漂亮剑招又有什么用呢？”
李晚目光坚毅道:“我知道了前辈，我一定会好好练。”
先生嗯了一声，再次缓慢的使出这招，三十六刺，简而不易。
李晚这次学得很认真，他的目光追随着先生的剑，自己反复练习，不懂之处也敢于询问。
终于，眼看着整片天空被橘黄所晕染，天边一点残红逐渐下移。
温雨眠自中午送饭的时候就开始待在这里，是真正的亲眼见证李晚一点一点的开始成功，虽说还没办法像先生那么快，开始已经能够行云流水的使出，角度与力度有了很大的改观。先生也很满意，大道至简说来简单，但是其中妙意无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直到夜幕星河遥挂，先生才催促着李晚赶快回去，如果不说，搞不好李晚今晚还要在这挑灯夜练。
三人慢步走回竹楼时，温雨眠见李晚一天都在专心练剑，自己更是心痒难耐，她一直自诩先生最后的弟子，现在还未在先生手中得承半式，而李晚一日便能够学习先生剑法，心中不免焦急万分。
她摇着先生的袖子，撒娇似的叫道:“先生先生，你都说了要收我为徒，你倒是先教起他来了，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先生无奈道:“要学也可以，今晚我传你一篇功法，你好好修炼，什么时候入一境我再什么时候教你，怎样？。”
温雨眠闻言，欢喜得又蹦又跳，李晚还拿着竹竿，想着先生如何更快的刺出，温雨眠不注意间拍了一下他的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先生也教我了。”
李晚没理会她，还沉迷于不断刺出换位的往返中，他全神贯注无视了一天苦练全身的酸痛。
温雨眠见他不理会自己，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挽着先生的袖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