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腊月二十九，食道癌晚期患者李小飞在黑暗中不慎掉进了地下室污水池。一瞬间，电闸电线爆出了绚烂的火花。小飞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袭来。伴随着污水臭味儿，小飞浑身上下一阵战栗，隐约看见左手掌上无数颗金色小球发出炫目的光芒。这光芒就像无数触角，迅速延伸到身体每个角落。当光芒充斥了整个身体，就开始不停地冲撞皮肤，经过多次碰撞，终于冲破皮肤的束缚穿到了体外，向污水里不断延伸。当光芒把水池填满后，继续沿着水池外壁的缝隙延伸进了泥土里。
小飞感到一阵阵燥热和窒息不断袭来，身体也在一点点膨胀。当膨胀到顶点即将炸裂时，呼吸也彻底停止了。小飞瞬间舒适起来，就像胎儿在子宫里吮吸着母亲体内的营养。“原来这就是死亡啊！就这样甜甜地逝去，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无忧无虑的真好。”
……
“小飞，小飞，你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妈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妈可怎么活呀？”
小飞被母亲的哭喊声惊醒。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天还没亮呢，母亲为什么要如此哭喊自己呢？还哭喊得这样声嘶力竭，痛彻心扉。“别管为什么，赶紧起来，问问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慰安慰她。”
可是更让小飞奇怪的事发生了。自己想努力睁开眼，但眼前始终都是一片黑暗。这黑暗就像一团红雾和黑雾，随着周围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忽明忽暗，交替出现。李小飞惊恐不已：“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是梦魇吗？”想要抬手摸摸周围，小飞却发现手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只手的触觉告诉他，现在自己的两只手是放在床单上的。小飞有些害怕了，又试了试腿，腿也没有反应。
此时，小飞仍能听见母亲的哭喊呼唤。身体不能动，他就想说话安慰一下母亲。但是他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准确的说是嘴根本动不了。这下小飞的恐惧到了极点，“难道我死了吗？还是在做梦。”
小飞以前做过几次噩梦。梦中就是这种情景，不能动，不能说，除了听周围发生的一切，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定是个噩梦，”小飞安慰自己道，然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过母亲的呼唤声仍然没有停止。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大姐，请您冷静一下。我们这些医护人员会努力挽救李小飞的生命，也会尽最大努力让他醒过来的。”
“那大夫，我该怎么做才能配合医院的治疗呢？才能让小飞尽快好起来呢？”小飞母亲一边抽泣，一边毫无条理地问道。
中年人回答道：“你可以经常在他的耳边给他讲过去的事情，看看有哪件事能刺激他的神经，刺激他的大脑醒过来，这对治疗会有帮助。不过大姐，你要提前做好准备。李小飞现在这样的植物人状态，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所有的生命维持系统、病房医疗设备、药物营养品等等，花销巨大。不知道你能否负担得起？”
小飞听说自己现在是植物人，顿觉五雷轰顶。“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是一个大大的噩梦。快点醒过来，李小飞，快TMD醒过来。”随即小飞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大夫，只要能让小飞活着，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治疗。”小飞母亲停止了啜泣，语气坚定地说道。
“大姐，我相信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大夫说道：“但是这经济压力确实很大。你可以先找小飞的单位问一问，看能不能认定工伤。要是能认定的话，你的经济压力就会小很多。不过他的食道上还有一块肿瘤，已经是晚期了，我们没有好的办法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危及生命。”大夫说到这里，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听到大夫的话，小飞母亲又泣不成声。
听到这话，李小飞是彻底崩溃了，“不管眼前这是不是个噩梦，那个肿瘤总是真实存在的。不管是在噩梦中还是在现实中，自己都注定一死。”想到注定是个死，李小飞反倒又恢复了平静。“管他是不是噩梦呢，再睡一会儿吧。”也许是刚才受的刺激太过猛烈，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小飞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飞被耳边的声音叫醒。小飞试了一下，仍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动不了。
那个声音正是母亲的，“小飞啊，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跟妈去海边，在沙滩上抓螃蟹。你抓了很多小螃蟹。有一只大螃蟹，把你的小手夹了个口子呢。你疼的哇哇大哭，说以后再也不吃螃蟹了，可是当天晚上全家人吃螃蟹的时候，你比谁吃的都高兴。这是你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儿，从那以后每年你都会提起这件事儿。只要一吃螃蟹，你就会想起这件事儿。”
小飞听了这些，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往事。随即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天跌落污水池那一刹那，以及在污水池里看到的那些奇异景象，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你好，患者是叫李小飞吧？该打针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道。
“是的，护士，是李小飞。”母亲停下了回忆，回答道。
小飞心里正暗自惊奇，“这TMD噩梦也太真实了吧。也不用安排这么多细节吧。”正想着呢，突然感觉屁股上先是转着圈的一阵冰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痛，最后好像还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按在了上面。李小飞根据以往的就医经历很快得出了结论：“这不就是臀部肌肉注射吗！该死的噩梦，别再折磨我了。这就是噩梦，噩梦。我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快点让我死掉算了。”李小飞作为一个生态学博士，对生命是非常热爱的，但是此刻他无法面对这不知道是噩梦还是现实的境地，他彻底崩溃了。
李小飞还没从这种愤懑、惊恐的情绪中走出来，就又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只听见那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大概就是大夫的声音吧，“请家属回避一下，我们要进行几分钟的教学讲解。”
“好的，张大夫。”小飞母亲无奈地答道。
咣当，应该是关门的声音。只听那位张大夫继续说道：“各位同学，特别是年轻的实习大夫们，大家一定要仔细看一下，这是一个典型的植物人病例。患者由于落水遭受电击，导致部分脑组织死亡。而这部分死亡的脑组织正好影响了患者的运动系统。虽然患者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他对外部世界的刺激一点感知都没有，一点反应都没有。很不幸，这个患者本身还是食道癌晚期患者，所以醒过来的希望非常渺茫。这也是我刚才让家属回避的一个重要原因。好，给大家三分钟时间，大家可以查看一下这个患者。”
小飞一听心中一凛，“这TMD噩梦又改成医院教学片儿了。说不定哪天自己还要梦到自己被解剖呢，那可就太恐怖了。”正想着呢，突然眼前一亮，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刺的生疼。小飞忙想闭眼，但是这眼睛怎么也闭不上。小飞的眼睛刚从刺痛中缓过来，就看到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为什么说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呢？就是小飞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五官的细节，仅仅粗略看这一眼，就被这张脸美艳到快窒息了。小飞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景惊呆了，缓过神来刚想仔细欣赏一下这张脸，没想到眼前又亮起了一道强光，瞬间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就变得模糊了。只听那张美艳的脸温柔地说道：“病人的瞳孔没有反应。”说完，那张美艳的脸就消失了，强光也随即消失了，很快，小飞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就在所有光亮即将消失的一刹那，小飞注意到眼前有一块天花板，上面安装着医院常用的输液架和滑道，李小飞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这他娘的不是噩梦，自己也没死，不过现状比噩梦和死还可怕，植物人。”
李小飞确实大难不死，但是成了植物人。更悲催的是，他有意识，能听见，能看见，皮肤也有感觉，不过就是不能动，哪都不能动。
一周过去了，小飞的病没有任何起色。医生想尽了所有方法，可是完全没有效果。小飞自己也想努力动起来，可是根本没有用。有一次在医生查房的时候，他甚至听见有几个实习生小声嘀咕下注，赌他哪天死。郁闷！绝望！
母亲每天都给小飞讲小时候的故事，讲到最后都是以泪洗面。每天一万多的医疗费用，花光了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虽然算是工伤，但是也有一部分费用需要自己负担。
第八天，张大夫来查房，“大姐，我知道这话很难说出口，但是我建议您停止李小飞的治疗，因为他的食道癌已经是晚期，癌细胞随时会扩散，导致整个机体的病变。现在这样维持下去在医学上没有任何意义。”
这次小飞母亲没有哭泣，坚定地说道：“张大夫，我就这一个孩子，就算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要让他活下去。”
张大夫很同情小飞母亲，“大姐，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能撑多久撑多久。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也就不活了。”小飞母亲攥紧了拳头说道。
躺在病床上的李小飞心头大震，“我必须醒过来，必须醒。该死的肿瘤，我跟你拼了。”心念一动，小飞只觉得一股热流冲到了喉咙下方的部位，他知道，那是肿瘤的部位。出事之前每天吃饭喝水吞咽最难受的部位就是这里，不过此刻这里确是舒适无比。这舒适感小飞从未体验过，过了好一会才消失。就在这舒适感觉中，小飞甜甜地睡着了。在梦里，小飞又看见了在污水池中看到过的那个炫目的光芒，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