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米什改装者的经验4

如果人性确实不变,那么就科技支撑人性这一问题达成最优方案是有可能的。温德尔·贝里认为,用结实的铸铁手动泵取水远胜于用套在支架上的桶汲水。他还说,家养的马拉犁比人强,在他之前的很多古代农民正是这么做的。可是对于用马拖动农业设备的贝里来说,任何超越手动泵和马拉犁的创新都会有损人类本性和自然系统的满足感。20世纪40年代拖拉机被引入农业时,“劳动速度可能提高,但没有质量。”贝里写道:

考虑一下国际牌9号高速档割草机这个例子。这是一款用马拉动的割草机,性能肯定超过此前的所有工具——从镰刀到国际牌系列之前的机器……我有一台这样的割草机,用它在我的草地上锄草,同时邻居用牵引机割草机锄草。我从自家门前新修整过的草地来到刚用牵引机割过草的草地,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尽管牵引机工作更快,但质量没有提高。我认为,其他工具基本上都存在同样的问题:犁、锄地机、耙、谷物条播机、播种机、扩张器等……拖拉机的出现使农民可以干得更多,但不是更好。

对贝里而言,科技在1940年达到顶峰,这个时刻所有农业用具都发展到极致。在他和阿米什人看来,小型混合家庭农场巧妙的循环解决方案是保证人类、人类社会和环境的共同健康和满意的完美模式,在这个模式中,农民生产植物种子作为动物食物,动物提供粪便(这是种植更多植物所需的能量和养分)。经过数千年的忙忙碌碌,人类终于找到一种方式使工作和休息同时达到最优化。而现在我们发现,多余的选择打破了这种优化,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

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我指的是过去1万年再加上未来1万年——人类的发明和满足感的顶峰期竟然是1940年,这种观点如果不是骄傲自大,就是纯粹的愚??,当然,我也可能是错误的。这个时间点恰好是温德尔·贝里尚未成年时,当时他在农场生活,与马为伴,这绝不是巧合。贝里似乎接受了艾伦·凯(AlanKay)对科技的定义。凯聪明博学,曾经就职于雅达利、施乐、苹果和迪士尼等公司,他提出的科技定义是我听到的定义中比较合理的。“科技,”凯说,“是在你出生后发明出来的某种东西。”1940年不可能是科技提升人类满足感这一过程的终点,因为人性的发展还未停止。

我们对人性的驯服一点也不亚于对马的驯化。我们的本性是我们5万年前种下的有韧性的庄稼,今天仍在对它精心培育。人性的领域从来不是静止的。我们知道,基因决定了我们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化,比过去100万年的任何时期都要快。我们的大脑与文化正在对接。我们已不是1万年前开始犁田的同一批人,这绝非夸张或者暗喻。由轻便马车、柴火烹饪技术、混合肥料园艺和简单工业构成的舒适的互锁系统也许完全适合过去农耕时代的人性。可是对人类传统生活方式的忠诚忽视了这一点,即人性——需求、、恐惧、原始本能和最崇高的理想——不断地被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发明所改造,而且这种生活方式排斥人性的新需求。我们需要新工作,部分原因是本质上我们已成为新人类。

我们的身体和思维不同于祖先。我们受过教育、知书达理的大脑按照新的模式工作。与过着渔猎采集生活的祖先们相比,我们更多地受到古人和现代人长期积累的知识、惯例、传统和文化的影响。每天我们的生活充斥着无处不在的信息、科学知识、无孔不入的娱乐、旅行、剩余食品、充足营养和新机会。同时,我们的基因也在快速发展,试图跟上文化的步伐。我们通过几种方式加速基因的变异,包括基因疗法这样的医学干预手段。事实上,技术元素的每种趋势——特别是不断加强的可进化性——都会导致今后人性的加速变化。

奇怪的是,很多否认我们正在变化的相同的保守主义者坚持认为人类社会没有进步。

我希望高中时是个阿米什男孩,制作物件,远离教室,明白自己是谁。可是高中的读书生活让我见识了小学时从未想象过的可能性。那些年我的世界因为这些可能性而开始扩展,至今还未停止。在这些持续增加的可能性中,首要的是找到了舒展自我的新方法。1950年社会学家戴维·李思曼评论道:“整体而言,科技越发达,相当多的人越有可能想象自己具有他人的人格。”通过发展科技,我们可以找到自己的本来人格和衍生人格。

我对阿米什人、温德尔·贝里、埃里克·布伦德和超简约主义者足够了解,知道他们相信人类不需要为了扩展自己而大力发展科技。他们终究是简约主义者。阿米什人在展现固定人性的过程中获得了难以置信的满足感。这种强烈的满足感是真实的,发自内心,不会枯竭,具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以至于每一代阿米什人都会为它添砖加瓦。但我认为阿米什人和超简约主义者获得满足感的同时失去了探索能力。他们没有认识到而且也不能发现自己的潜力。

这是他们的选择,迄今为止表现不错。正因为是选择,所以我们应该赞美他们在这种选择上的成就。

也许我不唱歌、看电视或者使用笔记本电脑,但是我肯定会因为其他人做这些事而受益。所以我与阿米什人区别不大,他们也因为外人都在使用电力、电话和汽车而受益。不过与那些自愿放弃某些技术的个人不同,阿米什社区不仅限制自己,也间接限制别人。假如阿米什生活方式接受这样的普适性检验,即“如果人人如此(像阿米什人一样生活),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的选择所具有的最优性就不存在了。阿米什人只能接受有限的几种职业,教育程度也被压低,通过这些手段,他们不仅限制了孩子们的机会,也间接阻止所有成员接触更多的机会。

假设你现在是网络设计员,你能拥有这份职业只是因为成千上万的同龄人和前辈们扩展了可选机会的范围。他们超越农场和家庭作坊的局限,研发出适合电子设备的复杂环境,激励人们掌握新的专业知识和思维方式。如果你是会计,不计其数的前辈创造者为你设计好了会计所需的逻辑和工具。如果你是科学工作者,你的仪器和研究领域是别人开发的。还有摄影师、极限运动员、面包师、汽车机修工、护士,无论什么职业,他人的工作让你有机会发挥潜能。他们在扩展自身的同时也在扩展你的机会。

与阿米什人和简约主义者不同,每年涌入城市的数千万移民也许会创造某种工具,增加他人的选择。如果他们做不到,他们的孩子也可以做到。人类的使命不仅是从技术元素中分离出完整的自我、获得充分的满足感,而且要为他人扩展机会。更先进的技术可以让我们施展才能,同时它也会无私地释放其他人的潜能,包括我们的后代,以及后代的后代。

这意味着当你接受新技术时,你是在间接地为未来的阿米什人和超简约自助者工作,即使他们的贡献比你少。你使用的大部分技术不会被他们采纳。不过,每次使用“某种现在还不能完全发挥作用的东西”(丹尼·希利斯对科技的定义),这种“东西”最终都会发展为适合他们使用的工具。它可能是太阳能谷物干燥机,也可能是癌症疗法。任何正在从事发明探索、扩展机会的人都会间接地扩展他人的机会。

尽管如此,阿米什人和超简约主义者提供了重要的经验,告诉我们如何选择应该接受的事物。和他们一样,我无意拥有太多设备,那不会带来真正的附加收益,只会增添烦琐的日常维护事务。我倒是希望可以慎重选择需要花时间了解的事物,希望可以丢弃不能工作的物件。我不想要限制他人选择的事物(例如致命武器)。我的确想要技术最少的生活,因为我已知道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有限。

阿米什改造者给了我很大帮助,因为通过接触他们的生活,现在我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技术元素的困境:为了使满足感最大化,在生活中我们力求技术最少化。可是为了使他人的满足感最大化,我们必须使世界上的技术最多样化。事实上,只有当其他人创造了足够多的机会可供选择时,我们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最少工具。科技的困境在于个人如何做到一方面使身边的物品最少,另一方面在全球范围内努力增加物品的种类和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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