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个诅咒她家的书生？！
张田氏的瞳孔忽然睁圆，又狠狠瑟缩了一下。
随后，一缕阴鸷的气息钻进了她的眼角。
入夜。
顾松年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活络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身子。
在这世界，他唯一的喜好就是看书。
还有博弈。
可是师傅去了，再也没有谁下棋能下的过他。
忽然间，一阵凉风徐徐而来，竟然吹开了木窗，径直吹灭了案台上的烛灯。
顾松年踩着木屐慢慢走到门口，往旁拉动移门。
明月高悬，庭院小竹临立，十分幽静。
顾松年走到院中，四下望了望，准备回去时，又有一阵风吹了过来。
这风儿比方才劲道一些，有些刮脸。
倏然间，一片竹叶从屋顶处飞来，在明月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顾松年打去。
顾松年没有回头，抬手间只是这么一抓，那片急速而来的竹叶便这么稳稳被他攥在了掌心。
这下子，顾松年才回头看过去。
屋顶上不知几时立了一个身穿玄色飞鱼长袍的少年。
少年头戴斗笠，背对着月光，让人瞧不清他的容貌。
只是这么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的年纪不大。
至少，比顾松年大一点点。
“你便是新来的顾松年？净慧大师座下的第十四个弟子？”少年纵身跃到地上，一双皂靴登时染上了泥巴点子。
“是。”顾松年点头，“这位公子，突然偷袭别人，有点不讲武德。”
他缓缓松手，手中的竹叶以齑粉的模样散落在地上。
少年眼睫一动。
这个顾松年，武功底子不赖嘛。
“听说你才十四，比我还小一岁？”少年挑眉。
“嗯。”
“不好意思哈，刚才我就试探你一下。听说锦衣卫里来了个比我年纪还小的，我便想过来看看。”少年摘下斗笠，咧嘴一笑，“我叫萧珩，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以后你管我叫阿珩就行。”
“顾松年。”
“我知道，净慧大师的关门弟子嘛，小字叫……”
“白芨。”
“以后我就叫你白芨了哈。”
“……”
看着少年自来熟的大大咧咧的模样，顾松年完全不能将他和日后那个杀伐果断，赫赫有名的锦衣卫萧珩联想到一起。
他不会知道自己在多年后，会长成让恶人闻风丧胆的大侠吧。
还真是男大十八变……
“白芨老弟，你听说一件事了吗，今儿城外张家村吊死了一个妇人。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那里，瞥见那尸体。舌头伸的真长，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萧珩说到此，忍不住摇摇头，“听说她是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家中无依无靠了，这才想不开悬梁自戕的。”
“尸体呢？”顾松年抬头看向明月，手指暗暗捻动起来。
“她家里没人了，隔壁的邻居好心给她找了口破了的棺材，匆匆葬到穷人坟里去了。”萧珩叹了口气，“这年头，他们连死的时候都不能有个好的安身之地。”
这得问问当今的天朝皇帝，明明满腹经纶，却为何偏要在百姓遭受旱灾折磨时，装傻充愣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了。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白芨老弟，明儿跟着你珩哥查案去。珩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萧珩拍拍胸脯，咧嘴笑着施展轻功飞走。
顾松年目送少年远去，转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果，能活过今天晚上的话。
子时。
晚间凉风忽来，吹得屋中烛火不断摇曳。
顾松年放下书籍，抬头看了看外面不见的月色。
来了。
在他起身离开桌案的一刹，桌案上的烛火骤然熄灭。
一缕森冷的寒气侵袭而来，朝着顾松年的脖颈处吹了过去。
顾松年头也不回地立在门口，面色平淡地看着大风四起的庭院：“大婶，在下劝你善良。”
身后寒风蓦然消失。
顾松年伸手打个响指，桌案上的烛火又烧了起来，只是颜色绿的诡异。
他转身，对上一张惨白无比，拖着条长舌头的鬼脸。
妇人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才命不久矣的吊死鬼。
是那个吊死的妇人。
“是你诅咒我儿，害他没了性命！”妇人盯着顾松年，声嘶力竭地低吼。
“在下没有诅咒他。是你收了别人的灯，才导致令郎早逝。他本该还可再活个三五载，那盏灯让他的阳寿提前被吸走了。”顾松年面不改色地看着这吊死鬼。
妇人一愣，旋即又恶狠狠地盯着顾松年：“你既然知道那灯会吸人阳寿，为何不提醒我？！”
顾松年：“……”
提醒过了，你自己不听，怪谁。
“今日，我要你为我儿陪葬！”妇人不再说话，伸出黑长而尖锐的利爪，朝着顾松年打了过来。
可是利爪才触及顾松年的胸口，这个少年身上便爆开一团惊人的佛光，直接灼伤了妇人的手。
她疼得张口大叫，下意识收回了手。
盯着手腕上不可逆的灼伤痕迹，妇人抬头满面惊愕地看着顾松年：“你……你是佛门子弟？”
“为了报复在下，不惜让自己变成厉鬼，以致此后无**回转世。大婶，值得吗？”顾松年蹲下身子，捡起那本被劲风吹到地上的书籍，拍了拍灰尘，抬头看向吊死鬼。
吊死鬼又是一愣，忽然跪倒在地，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她丧夫丧子，早便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看到顾松年之后，她还以为是这少年诅咒了她儿子，导致她儿子去的。
冲着这口咽不下的气，她遂赴死。
“大人，民妇一生苦厄，临了还要做这般恶事，实在对不住爹娘教诲。”吊死鬼哭了一阵，抬头看向顾松年，跪着朝他俯首拜道，“请大人收了民妇吧。”
“害死令郎的人，会遭到报应。只是时机未到。”顾松年将书放回桌案，收起佛光，伸手搀扶起吊死鬼，“大婶，你本无错，此生功德圆满，还是去轮回好好做人吧。”
“民妇……还可轮回？”吊死鬼一愣。
顾松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阎王爷判的，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