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躲得起

李天宏说:“没想到罗东林看起来好像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也有他的小聪明啊!他会躲啊!”

严丽说:“在官场上,躲也是一种智慧啊!”

李天宏说:“可是这一套并不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我躲不起啊!”

严丽说:“我只听说过惹不起,躲得起。从来没听说过躲不起的!”

李天宏说:“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躲是一种保守的哲学,适合于那些有一定本钱的人,他们只要保住自己的固有利益就可以活得很滋润。就还可以等待新的机会到来。我就不同了。我赤条条地进入政界,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也没有什么需要保住,我只能在前进中赢得机会,在斗争中捞取资本。我没有闲工夫去等,去躲,只能努力地往前拱。你说是吗?”

严丽说:“有道理!命运决定了你只能进取,你别无选择。我支持你!”

李天宏问:“刚才你说有几件麻烦事等着我,是些什么事啊?”

严丽说:“别的先不说,我告诉你,你碰到的最大问题就是财政危机。说起来,也不是一届两届领导造成的。打一个比方吧,第一个人挖了一个大洞之后,拍屁股走人了。第二个人来也挖了一个大洞,又拍屁股走人了。第三个人为了填前面的洞,不得不另外挖洞。这样,到最后就到处都是洞,不可收拾了。我把我们县最大的三个洞说给你听,你就明白了。一个是赵书记挖的,他办了个万亩黄花菜基地,强迫农民不种棉花种黄花,结果连续两年黄花菜都卖不出去,农民抗议示威,把黄花菜都堆到了县委大院里。最后没办法,只好政府出钱赔。这一个洞就是八千万元;第二个大洞是陈书记挖的,他上了一个大型加油站,结果因为沿路上加油站太多,最后也垮了,赔进去两千万。钱县长为了把陈书记比下去,引进了一个大型高科技企业,但是最后却是一场骗局,被骗走了六千万。后来想方设法追回了两千万。”

李天宏说:“仅这三笔就去了一亿四千万,恒阳财政怎么受得了?”

“都欠着呢!恒阳县政府的信誉在银行那里已经破产了!”

李天宏问:“那现在怎么在运转呢?”

严丽说:“怎么运转?无非就是拖欠、挪用。借贷。我看是拆东墙补西墙,剜肉补疮。”

李天宏说:“看来这恒阳县的县长的确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严丽说:“现在就看你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了!”

李天宏抱起严丽,说:“路是人走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走吧!一年之后,我们再来这里重温一次!”

严丽高兴地说:“真的吗?一言为定!”

李天宏亲了她一下,说:“当然!今天开心吗?”

“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我今天幸福得像新娘子!真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永恒!”

两人又亲昵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李天宏说:“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我们的女儿?她叫什么?”

“她叫何灵。不过,她不可能叫你爸爸了!我们的事永远不能让她知道。这样,大家都会很尴尬,都会很麻烦!你说呢?”

李天宏说:“我同意你的看法。孩子是无辜的,怎样有利于孩子的成长,我们就怎么做!”

严丽说:“看女儿的事要等机会。顺其自然吧!李天宏,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今后在恒阳境内我们最好不要联系,好吗?”

李天宏诧异地问:“为什么?”

严丽说:“恒阳太复杂了!你既然是抱着进取和斗争的目的而来,既然是想在这里干一番事业,那么今后等着你的肯定是明枪暗箭。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别人盯得紧紧的,你如果和我来往过密,肯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你的政敌会拿这大做文章。从感情出发,我希望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是从工作出发,我又希望你不要再找我。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被别人抓住把柄。”

李天宏说:“我尽量克制吧!你也替我把一下关。”

地委组织部的人来到了中江,对李天宏进行考察。

这只是走一走程序罢了,考查的结果已经无关紧要了。中江县委书记黄标华早就得到了成书记的通知,所以在考察上没有给李天宏制造任何难题。

不仅如此,他还对李天宏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当然,这份人情他必须要让李天宏知道。所以,考察组一走,他就让秘书把李天宏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李天宏进来后,他又是让座,又是倒茶。

他热情洋溢地说:“李天宏同志,祝贺你啊!果然是蛟龙本非池中物,一朝飞上九重天啊!是金子总是要闪光的。”

李天宏谦虚地说:“过奖了!我算什么蛟龙啊!最多只能算是一条勤奋的虫而已啊!不能和黄书记相比!”

黄标华说:“不要谦虚嘛!你的才能是得到了大家的公认的。我正在酝酿把你提拔到重要岗位上呢!如果不担任常务副县长,也要让你进常委。让你好好地帮帮我。没想到地委领导比我的魄力还大,直接启用你当上了恒阳县的县长。我呢,心情比较复杂,既为你高兴,也有点舍不得你!你说这地委也是,何必劳神费力?既然认为你可以重用,何不直接安排到我们中江呢!不过,地委领导自有他自己的考虑。我想留你也留不住啊!”

李天宏不动声色地听着黄标华的谎言,心想,你用不着这样花言巧语了,你的用心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你他妈的还真会装!

他说:“虽说如此,还是要感谢您的关心啊!”

黄标华说:“你的考察结果肯定是没问题的,我自然是对你极力推荐.中江能够推出有点分量的干部,也是我这个县委书记的光荣啊!”

李天宏感到很恶心,但也不得不敷衍:“黄书记,如果能够正式任命,我一定好好干,决不给中江的干部丢脸!”

黄标华说:“正式任命一下,县委一定隆重的为你饯行。”

“谢谢!”

几天之后,正式的任命就下来了。黄标华果然组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县委和政府班子的人都参加了,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大家说尽了褒奖和祝贺的话。李天宏知道,里面有真心,也有客套,还有的言不由衷。

接下来,各局、各乡镇都来为他饯行。请喝酒的有,送纪念品的有。对于酒席,李天宏选择几个实在推脱不了的,参加了。并且喝了个痛快。纪念品则统一收下了。这些东西,收了,能增进友谊,不收反而得罪人。

对于一些关系好的和有一定分量的领导,他也主动地辞行。

总而言之,在一片赞扬声中和和谐的氛围里,他离开了中江。他觉得还算功德圆满。

此去恒阳,是福还是祸,还是未知之数啊!

几天后,一纸任命下达,李天宏被任命为恒阳县代县长,正式的任命要等到半年后开人大会的时侯。到时候通过选举,再由人大任命。这只是一个程序问题,因为选举县长是等额选举,一般不会选掉。

在上任之前,李天宏特意在电话里向组织部长马一鸣诉苦,他把自己摸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向马部长作了反映,说:“马部长,恒阳可真是一个是非之地啊!那里的情况太复杂了。我心里没底,虚的很!”

一般情况下,李天宏是不在领导面前叫难的。叫难是一种没有本领、没有自信的表现。很多领导都不喜欢这种叫难的下属。如果是在任命下达前,李天宏肯定不会叫难,不会在领导面前示弱。因为这样可能会影响对自己的任命。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示弱可以让领导知道自己的工作难度,可以赢得领导的支持。

马一鸣说:“我刚刚担任组织部长,对恒阳的情况有所耳闻,但不是十分了解。也许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吧!不过,不管怎样,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我相信再大的困难你也能够克服。叫难服软不是你的性格啊!你的字典里好像没有困难这个词吧!”

李天宏说:“您既然这么说,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您一定要大力支持我啊!”

马一鸣说:“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恒阳的情况我也会找机会给成书记说说的。你也可以让董心兰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多支持支持你!”

李天宏就又到董心兰面前去叫苦,董心兰说:“你别着急,我去找成志和说说。这办的叫什么事啊!这不是坑人吗?”

自从和李天宏有过实质性的亲密后,董心兰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他了。虽然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找李天宏,但心里对李天宏的思恋和关切却消除不了。颇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感觉。她为自己曾经拥有过李天宏感到欣慰,也为自己身不由己感到悲哀。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犯错误了,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忘记李天宏。她决心把自己对李天宏的爱转化为关心的行动。所以她很快就去找成志和“理论”去了。

“成书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听说我表弟要去的那个恒阳县,是一个烂摊子啊!他年纪轻轻地,哪受得了?”

董心兰是老专员的夫人,又帮过自己的忙,成志和不便得罪。就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嘛!恒阳是不是烂摊子暂且不说,就算是烂摊子,也不是坏事啊!越是烂摊子,越能锻炼人,越能显出一个干部的本事。你的这位表弟,挺有能力的。一定能够把那里的工作搞好。你想想,大家都知道那里的工作不好做,做不好,没人说什么。因为本来就不好做;但是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这对他今后是有好处的,你应该感谢我啊!”

董心兰说:“成书记真是好口才,死的都能让你说活了!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给他大力支持啊!”

成志和说:“那是自然!于私,他是你表弟,我要照顾;于公,恒阳的工作搞好了,我们行署的日子也好过。我一定大力支持他!”

“那谢谢你!要有实际行动噢!”

“那当然!”成志和说话算话,立刻就找来组织部长马一鸣,说:“恒阳县是个烂摊子,那里的工作不好做啊!让李天宏到那里去担任县长,的确是有点难为他了。我们当领导的要对他予以支持啊!他就要上任了。组织部是怎样安排的?”

马一鸣说:“我们准备让陈副部长带他去赴任,时间就是明天。”

成志和说:“恒阳县不比别处。李天宏这次上任,我们的规格最好是弄高一点。让恒阳的同志知道这个李天宏是深受上级器重的,来头不小。这样可以提高李天宏的威信,便于他今后开展工作。这是其一。李天宏本人也会因为我们的高规格相待,领会到组织对他的信任与关怀,从而增强工作的信心和积极性。这是其二。”

马一鸣说:“那我就亲自出马吧!”

成志和说:“对!就因该这样!我也来个锦上添花吧!明天我也一起去。顺便到恒阳调研一下。”

“有成书记去,那李天宏的排场就不小了!要不要事先通知一下恒阳方面?让他们做好接待!”

“不用!搞个突然袭击,效果更好!”

恒阳县委书记钟越,今年三十六岁,她是省团委书记出身,到恒阳来担任书记,纯粹是来镀金的。一届结束之后,她会另有重用。这一点已经有重量级的人物给作过她承诺了。

所以,她到恒阳的原则就是守好摊子,不出事,平安过渡。

到恒阳之后,她才发现,这个摊子不大好守。恒阳的问题的确太多了。她真有点应付不过来。加上县长罗东林是一个只知到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不但帮不上忙,还经常误事。更让她感到这工作难得进行下去。

这只是困难的一方面,更大的困难来源于人事上的矛盾。人大主任贾嘉华简直就是恒阳政坛一霸,因为他先后拱翻过两任县委书记,所以在恒阳的威信已经超过了县长和书记。

钟越刚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厉害。可是在一次常委会上,当贾嘉华为一件事情和他争论时,钟越悲哀地发现,大家都向着贾嘉华,没有人站在她这位当书记的一把手这一边。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要想在恒阳立足,把这个摊子看下去,还不能和这位人称“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贾主任作对。

于是她聪明地选择了妥协。她妥协的方式极为巧妙。她干脆在私下里拜贾嘉华为干爹,但是她又暗示贾嘉华不要公开这种关系。几声干爹,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嘴巴甜一点又不要花钱。这是最廉价的一种投资,这是成本最低的一种贿赂。

从此以后,贾嘉华就不再为难钟越了。当然,钟越也不敢马虎他,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但是表面上,钟越的面子还是保住了。

花定国仗着自己是人大代表,又是大型企业春来集团的老总,也经常在她面前指手画脚。花定国最可恶的地方是老逼着政府给他减税。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嚷着要把厂迁到省城去。恒阳财政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如果再少了春来集团的利税,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花定国正是看出了这一点,经常对官员们进行“恐吓”。钟越没办法,只能妥协。一让再让。

花定国还有一项讨厌的地方就是干涉恒阳的干部任免。每年动干部的时候,他都要打一两个招呼。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因为怕他“恐吓”,县委也只好听他的。因此,有人称花定国为恒阳的“组织部长”。

钟越对他也没与其他的好招。也只好和他称兄道妹,套近乎。尽量地求他多交一些利税。在干部任免上如果不能满足花定国的要求时,则陪着笑脸做解释。这样,才勉强没有和他闹僵。

还有那个白松华,把个恒阳搞得乌烟瘴气的,据说恒阳的赌博与色情业就操纵在他手里。钟越是见不得卖淫现象的,每当想到自己管理的恒阳县竟是一个繁荣“娼盛”的地方,她就格外地羞愧。但是有什么办法,她不敢动白松华。只好装作没看见。为了安慰自己,她就在党政干部中下达了禁赌与禁嫖令,管住了一些循规蹈矩地干部。算是自己对精神文明建设做了贡献。

可是,即便她这样做,还有人不肯放过他。就是那个喜欢告状的退休干部牛得草。他已经到省里告过自己三回了。说她纵容黑恶势力。幸好被信访办的人好说歹说劝回来了。她也亲自去找牛得草,哄他说自己正在向办法,才把他稳住。过一天,算一天。还挺一年多,自己就可以走人了。

到这个地方当这个破书记,难啊!

但是她是很要强的。无论怎么难,都要坚持下去。

前任县长罗东林调走,她是非常高兴的。她希望上面能给她派一个得力的县长来,好帮她挑挑担子。可是,当她知道新来的这位县长只是一个刚刚三十岁的小白脸时,她很失望。肯定又是一个靠关系起来的干部。这样的干部是最没有用的。

钟越曾经就这件事向成志和叫苦:“成书记,我希望您能给我派一个成熟一点的干部,帮帮我。这个李天宏太年轻了!”

但是成志和没有听从她的意见。有想法没用,只能保留。

组织部部长张千里汇报,明天地委组织部就要带着新县长来上任了。

钟越问:“具体是怎么组织的?”

张千里说:“宣读任命时,按我们这里的惯例,应该县委科级以上的干部都要参加。可是我们县委有不少干部正在乡下督导农业税的收缴,要不要通知他们回来?”

钟越说:“又不是中央首长来,何必搞得那么隆重嘛!工作是大事,不能耽误。我想新县长应该能够理解。明天,我也要到万福镇去督阵,万福是我蹲点的乡镇,我不能让它在税费征缴上落后啊!明天的事你就负责组织吧!在家的同志要尽量参加。”

张千里说:“这样恐怕不妥吧!这显得多不重视啊!新来的县长不高兴不说,地委组织部的领导面子上也不大好看吧!”

钟越问:“地委组织部明天是哪位领导来?”

张千里说:“听说是陈副部长。”

钟越说:“没关系的。我负责向陈副部长解释。”

张千里知道钟越这是存心让新县长难堪,他也没办法。反正他要说的话已经说了。领导怪罪下来,他也好推卸责任。

第二天,钟越早早地就起了床,准备到万福镇去。她有意地回避新任县长的就职仪式,主要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以此发泄一下她对这一安排的不满。

在恒阳,她要在乎的人太多了,让她感到非常压抑。所以她想把这个新来的县长的态度拿下来。对上任县长罗东林就是这样。罗东林没有什么权术,被她整得服服帖帖的。

至于陈副部长,她也想好了应对之策。陈副部长喜欢喝酒,送他两瓶好酒就没事了。

所以,当她快到万福镇的时候,她就给陈副部长打了个电话:“陈部长,到了吗?不好意思啊,上午有点急事要处理,我不能亲自迎接您,我争取下午赶回去,敬您的酒!”

上午借故离开,针对的是新任县长李天宏,下午再赶回,是为了不得罪陈副部长。

她自以为这样安排是一个妙招,谁知道陈副部长却说:“钟书记,我在家里呢!原计划是我去恒阳,宣布李天宏同志的任命。可是现在变了!是马部长亲自去。听说成书记也要去呢!”陈副部长意犹未尽地说:“钟越同志,如果是我去,你可以马虎一点。因为我们关系不错。但是成书记和马部长亲自去,你不到场,就不大好了!”

陈副部长的话,含蓄地批评了钟越对自己的藐视,也善意地提醒了钟越。钟越听了陈部长的话后,又惭愧又着急。

她连忙解释说:“陈副部长,对不起。我没有藐视您的意思。改天我再登门谢罪!谢谢您的提醒,我这就回去。”

这时,张千里的电话也打了进来:“钟书记,您在哪里?刚才接到组织部马部长的电话,他和李天宏县长已经快到恒阳县城了。还有十分钟就要到了。马部长说地委成书记也来了。您是不是要赶回来?”

钟越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做好迎接工作。同时通知在乡里的领导尽快赶回。成书记和马部长到时,就说我正在回城的途中。”

钟越连忙让司机掉头,她又打电话给贾主任:“干爹,今天成书记和马部长都来了,我以为是陈副部长来,就下乡了。现在一时半会赶不回去,您先帮我去接待一下,好不好?”

贾主任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往乡下跑?太大意了!快回来吧!”

贾主任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个干女儿,因为他知道她并不是真心地想做自己的干女儿,这只是她笼络自己的一种策略罢了。但是既然已认了,在面子上还是要维护住的。再说,她喊得怪甜的,又是堂堂的县委书记,也不便不认她。

成书记、马一鸣和李天宏等一行六人,已经到了恒阳县委大院门口。成书记和马一鸣一下车,贾嘉华和张千里等人就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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