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决断

周伊在五岁时,迎来了他的弟弟和妹妹。

龙凤胎,妹妹据说比弟弟早五分钟出生,是弟弟的姐姐,第二性别为Beta。

弟弟的第二性别是Alpha,产房外父亲难得地拥抱了有些呆傻的周伊,嘴唇颤抖反复念叨着:

光宗耀祖。

周伊是到初中后才明白那个词语的意思,但初中距离五岁还是太遥远。

五岁的周伊依旧安静、沉闷,看上去有点呆傻,不知为何会记住那样一个于他而言佶屈聱牙的词语。

但他为这个拥抱而欢喜,也为躺在小床里的妹妹而欢喜。

他不怎么能见着弟弟,爸爸妈妈不让他跟弟弟玩。

于是他就守着小床里的妹妹,见着妹妹笑,他也笑。

但那小床旧了,质量不太好,他们一块坐床上,会有吱吱呀呀的响声。

周伊再醒过来是在医院,姨妈说小床塌了,然后他就摔晕了过去,脑袋现在都还缠着纱布。

妹妹?周伊问。

妹妹没事。姨妈说。

没摔?

没,你保护了她呀,伊伊。

后来姨妈和姨父收养了妹妹,给妹妹取了个名字。

陶梦然。

姨父说妹妹跟着姨妈姓,因为妹妹第一个学会的词语是“妈妈”。

姨父和姨妈都很爱妹妹。

只是周伊不能天天见到妹妹,姨妈就说,伊伊常来我们家玩儿,就能见到妹妹了。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妈妈似乎很不乐意周伊经常嘀咕着去姨妈家,不过很快周伊上小学了,他可以放学就去姨父姨妈的工厂。

再长大一点,周伊就被告知妹妹是表妹,不是亲妹妹。

你看啊,她姓陶,你姓周,归根到底你们是两家人。

妈妈说的话好奇怪,不过周伊记住了,是表妹不是亲妹妹。

那时候他不太懂大人们的事情,他只祈求着可以经常去找妹妹玩儿,上课时不要被老师点到名,考试一定要考到八十分。

低于八十就是差生,差生会被请家长,被请家长后周伊就会被妈妈骂。

甚至有回只考了六十分,还挨过一顿打。

爸爸不知上哪儿折的竹条,抽起来唰啦唰啦破风响。

而且还疼。

当然这点儿皮肉伤不算什么,周伊在十岁以后学会打架,经常和同龄人甚至是高年级的学生一块摔得个头破血流。

人家家长找上门,妈妈只会骂他惹是生非,并且跟人家说我这儿子打小智力不太好,您多担待。

可是那些人就是打着他是傻子欺负了不会哭的名义,一巴掌把他推进泥坑里,再一拳打上他眼眶。

周伊以为自己会有一场胜利的,自他学会怎么放倒一个个体型身高优于他的高年级学生。

但他没有一场是胜利的,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傻子,无论他是输是赢,他都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傻子。

我妈说,他这样的将来肯定考不上大学。

别说大学了,我觉得他连初中都考不上。

周伊有一段时间发了狠地学习,就怕如那些人所言,他结束小学生涯就没有书读。

没有书读他就不能每天找到合理的借口离开家,也不能利用放学后的空闲去找妹妹,去姨父姨妈家玩儿。

但小升初的考试还是一塌糊涂,考三门功课,他还是有一门没上八十分。

幸好初中和小学都属于义务教育,不至于让他考得很差却没有书读。

也许高中就上不了了,高中需要考很好的成绩;大学也好遥远,周伊想象不到。

父母不管他,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周伊学会用“父母”这个词语指代爸爸妈妈。

而弟弟很聪明,至少比周伊聪明得多,又是他们那片少见的Alpha,刚进幼儿园就被捧成神童小天才。

父母对弟弟寄予了厚望,母亲给弟弟开家长会都是眉飞色舞的。

周伊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依旧读那些很基础的书籍,想要在初中也保持中等生的水平。

这样不会被请家长,不会挨打,不会引人注目。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对他寄予什么希望,父母说他蠢一点也好,傻人有傻福。

只要以后不拖累弟弟就好。

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才多大点儿年纪,怎么就轻易说一辈子?”

“不会的题咱们慢慢做嘛,初中有三年呢,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天。你每天学会一道题,积攒下来也了不得啊。”

“为什么会怕考不上高中啊?你目前进初中还不到一个月呢。”

“哦哦,竟然还想到大学去了,了不得了不得。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整天疯玩疯闹,对什么高中什么大学都没概念。相比那时候的我,你确实可以被称为了不得。”

“但不知道大学是干什么的,只是听起来很厉害,噗......抱歉,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孩子怪可爱的。大学,大学我想想啊,确实很厉害。你可以通过去大学念书,见到更广阔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很可能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哦。”

“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好吧,不知道就慢慢学,时间还长着呢。”

老师说得没错,他那时候怎么敢一语定音去说什么一辈子。

那时候也根本没法想象,原来世界的另一端会有像初吾这样的人存在。

能帮他至此,与那个“家”彻底断去瓜葛。

“姨妈,这确实是我和初吾合伙想出来的一损招儿,被纠缠得没办法了。本来是想等您和梦然到这边了,再跟你们介绍初吾,谁想到他们真有脸去找你们。”

支走了梦然,周伊一五一十地向姨妈道明原委,适当省去了他和初吾合约结婚这大前提。

“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抱歉。”

“唉,这也怨不得你和小吾,是他们当父母的没个父母的样子。”姨妈叹口气,又略带欣慰地说,“你和小吾真心相爱走到一起,我们祝福还来不及呢。” m..coma

“现在我也和他们断绝联系了,原本还打算给他们一部分钱,先把长盛的病情稳定住了再说,但他们当着初吾的面儿跟我坐地起价,三十万手术费提到五十万......感觉还是蛮对不住初吾,平白让他替我担心忧虑。”周伊吸吸鼻子,姨妈抬手捏了捏他胳膊。

“断了也好,你以后和小吾俩人好好过,别想那些糟心事儿了。”姨妈安慰说。

“长盛那病......”周伊想问,又止住话音。

姨妈知道他的意思,缓声回答道:“据说还是会发高烧,一昏过去就是好几天,也不怎么认人。”

“病因还是找不到?”

姨妈摇摇头,“找不到哦。梦然十五岁那会儿也烧过一阵子,大概个把月吧,转了好几家医院都查不出病因,最后我和你姨父只能把她带回家养病。结果没想到,烧了那一个月就又平白无故地好了,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事儿,而且到现在也没见生什么病。”

“我都没听您和姨父说过。”周伊心疼地蹙蹙眉,“怎么烧了一个月啊?”

“你有你的学业要忙,告诉你了,你大老远从S城赶回来也无济于事啊。”姨妈宽慰地笑笑,“长盛是从十一二岁就开始发烧了吧?”

“嗯,那时候隔三岔五地烧,断断续续的,他们都以为是普通伤寒感冒,配点冲剂感冒药就对付过去了。然后随着年纪增长,越烧越厉害,十五岁过后离开医院就活不了。”周伊拿了架子上的玻璃杯,给他和姨妈倒了两杯芒果汁。

说得太久,嗓子干。

“那手术真的有用吗?”姨妈双手接过杯子,喃喃问道。

“不清楚,我父母他们讲不明白,我也没回去问医生。”周伊把芒果汁饮尽,齁甜,又去倒旁边柠檬气泡水。

中和了一下,忽然想到初吾不太喜欢柠檬。

“姨妈,我想拜托您个事儿。”周伊双手拢着杯子,里面的气泡升腾,“啪”地一下破碎。

他才发觉是自己愣了神,姨妈安静地等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周伊缓缓道:“拜托您把这十万块钱交给我父母,以您和姨父的名义借给他们,利息按银行贷款算,不要跟他们说是我给的,到时候他们还也直接还给你们就是。”

“我只管周长盛最后一次,在此之前我也已经仁至义尽。”

姨妈说她要先打个电话跟姨父商量一下,周伊理解,便自觉地拿了食物往初吾占好的位子走。

他就一个人两只手,端过去的食物种类数量自然有限,梦然毫不客气地把盘子里的鸡腿鸡翅全部包揽。

“啃了半天青菜叶子,可馋死我了。”

初吾哀怨地瞥了她一眼,再可怜兮兮地扭脸对周伊说道:“伊伊,我也要鸡翅。”

“自己去拿。”周伊拨了拨初吾额前下垂的卷毛,不惯着孩子。

“自己拿的鸡翅不好吃,我个人比较喜欢吃白食。”初吾拽过周伊胳膊晃两下,“你帮我去拿嘛,伊哥。”

语气软糯,尾调七弯八拐地上扬,怪可爱的。

“那,好吧。”周伊认命地点了头。

对面的长条盘子却被人一推,送来两只油光水滑泛着点儿焦香的大鸡翅。

“你们吃,我自己去拿。”梦然狠狠地咬了两口鸡腿,含糊不清道,“别搁我跟前儿撒狗粮,不吃这套。”

“哪有。”周伊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叉子挑了只油不是那么多的放进初吾面前的小碟子里,“他平常都是这样子。”

“你们成年男人谈恋爱都那么腻歪么?”梦然瞳孔收缩,面容惊恐。

“正常操作,不值一提。”初吾故作谦虚,得得瑟瑟道。

倒也说的是事实,而且之前没在谈恋爱都已经是这样,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梦然丢给他们俩一嫌弃的小眼神,而后问周伊:“我妈呢?”

“跟姨父打电话呢,说有事要商量。”周伊不动声色地回答,“你也别光吃这种油腻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我刚吃了蔬菜沙拉,你不信问初吾!”梦然不服气道。

初吾举着鸡翅,说:“这我证明,一大盘吃得连渣都不剩。”

“我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

“我只是说你胃口好嘛。”

这一来二去,还斗上嘴了,“秘密”谈话卓有成效啊。

周伊没打算去刨根问底这个“秘密”,也许某一天梦然或者初吾会跟他说漏嘴。

他了解这两个人,可以用“了解”来形容的两个人啊。

很奇妙,这样的两个人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能在他耳边眼前斗嘴调侃。

对此,周伊当然只能敲敲桌面,说一句:“闭嘴,吃饭。”

姨妈打完电话,这会儿也端了两大盘过来,成功吸引了俩赌气小孩的目光。

“谈妥了。”姨妈放下盘子,对周伊轻轻说道。

“好。”周伊瞥了眼正在争夺牛肉粒、羊肉串的二人,摸出手机给姨妈的账号转过去十万块钱,“谢谢姨妈。”

姨妈摆摆手,坐到了梦然身边,把一大串蔬菜挑到了她碟子里。

初吾幸灾乐祸:“吃菜容易长高。”

“我刚刚吃了不少,现在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梦然不甘示弱道。

“哟,这下跟哥夫打好关系啦?”姨妈见状,挑眉玩笑道。

“我们关系好吗?”梦然眨巴眨巴眼。

“一般吧,一般。”初吾晃了晃脑袋,“姨妈,您也快吃菜!”

送姨妈和梦然到学校的住处安顿下来,周伊和初吾便告辞回家。

七点半,时间还早。

“跟姨妈解释清楚啦?”初吾勾过周伊的手,慢慢悠悠地问。

“嗯。”周伊点点头,“小心脚下。”

“给家里的钱也转过去了?”初吾又问。

什么都瞒不过他。

周伊如实答道:“转了十万,让姨妈用她和姨父的名义给。”

“十万也行,哪怕真做不了手术,也够让你弟弟剩下的日子过好一点。”初吾直白道,却一直注意着他神色,“放下了?”

“放下了。”周伊说。

他们这会儿晃着手往这艺术培训学校的停车场走,靠着红墙边儿,戴黑色尖帽子的路灯被爬山虎枯干的藤笼罩着,灯光落下斑驳摇晃的影。

算不得明亮。

天幕上也就悬了轮金钩子的弯月亮,点了几颗碎星子。

月黑风高夜,适合干点儿什么。

例如表个白啦,接个吻啦......

爬山虎由青转黄的叶子沙沙摇曳,周伊感觉到那话语被推上喉头。

“阿吾,我喜欢你。”

话音落时,周伊咬牙低头不敢看身旁人,虽然这事儿已经被人家知道了,但正式说出来还是蛮不好意思的。

“我也......”初吾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周伊急忙打断。

“你要想好了再说!”

这下把初吾整迷糊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想好了啊,想了好几天呢。”

“好几天哪儿行?”周伊抬了头,和初吾恶狠狠对视道,“太草率了!”

“那,那我也不能想好几个月吧?”初吾哆哆嗦嗦地反问。

“能啊,怎么不能?几个月够想明白了。”周伊倒觉得这反问很有建设意义,“就这么决定了,你想个半年吧。”

初吾对于这个提议似乎有一点点不满意,闷声走了好一阵都没搭周伊的话。

周伊,有一点点慌乱。

而后,初吾开口问道:“那我能亲你一下吗?这两天都没亲到。”

抱歉,这两天是我太怂,反正既然都已经表白了,那就肯定能......随便亲。

“能,当然能。”

月色很美,风也温柔,最适合干点儿什么事情了。

“话说,伊伊,你刚不是在车上已经跟我表过一次白了么?怎么又还专门说一次。”

欸......周伊伊大脑短暂失灵,我表过白了?什么时候?

哦,是跟梦然聊天那会儿。

“那次只是跟梦然陈述事实;跟你认真地说一次,才算是表白。”

这可是我翻了好多资料,练习过好多遍得来的结论啊。

结果初吾勾着周伊脖子,傻愣愣地瞪了他好一会儿。

爬山虎的影子如蝴蝶般停歇在那双色湖泊般的眼睛里,倏忽,蝴蝶轻盈飞走,初吾温软的唇瓣又覆上来。

此时此夜的风确实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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