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袭杀

白城皇宫今天的气氛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已经在宫里过了一辈子的总侍官苏木更是觉出这异常情况,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气氛会因为三个人的来访而更加压抑。

当苏木身体板得笔直在巨大的宫门口迎接访客的时候,他很不礼貌的皱着雪白的眉毛,这是他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神情。来访的是三大国的驻白城的使节,苏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他心里总是有一些隐隐的不安。

齐国使节是一个相貌普通到你即使看他十眼也不可能记住他的人。一身齐国典型的使节礼服,在白城比起他的脸来更醒目。他似乎也是三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所以他走的靠前。但他们看见苏木后,还是愣了一下。三个人略一施礼,齐国使节道:“今天怎么劳动总侍官亲自迎候?”

苏木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微微一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道:“杜衡使节客气了,因崇诀会在即,凡事以谨慎为要。三位请。”

四人沿着宽大的白石路向皇宫深处走去。几人就苏木和那位杜衡使节寒暄着,另两位使节却少有的沉默不语,虽然他们神色如常,但眼中还是若有如无的透出一丝沉重。苏木也想和他们搭几句话,但是这两人却只是点了点头,显然没有加入寒暄的意思。这让苏木疑惑更甚。此时,从他们对面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个小侍从官,看见苏木后,深鞠一躬,道:“城主在钓月阁见客。”苏木眉头一皱,挥手让来人退下,领着三人前往那个小侍从官口中的钓月阁走去。

钓月阁在皇宫算是一座比较偏僻的宫殿,但因为整座宫殿是一座样式极为轻松的阁式建筑,而且整体建在宫内唯一的一片湖的湖心处,所以是历代白城城主休息的好去处,但却很少用它来会客,何况是这种外邦使节。苏木的疑惑又添一层,不过此时白寒冰心里的疑惑可能比他还大。

这估计就是得意忘形的后果吧,白寒冰摸着鼻子站了起来。他很想把眼前这个畜生炖了,但是所谓打狗看主人,这头驴子虽然精神的过头了,但吸引白寒冰注意的还是它旁边的那位老者。一袭笔挺的草绿色长袍将他本已很高的身量衬托更为高大,那双过于夺目的眼睛将他脸上的其他特点掩饰一空。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的见龙尊者一脸漠然的看着白寒冰,淡淡道:“你是白寒冰?”

这才注意到那柄折扇的白寒冰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见龙尊者?”

“看来我没有跟错人。”

“我吗?什么事?”

“杀你。”

见龙尊者手中的折扇蓦然张开,灰绿色的扇面上只有春风又绿四个字,然后白寒冰就感觉到有一股柔和的风裹挟着一股怪味迎面而来。当时的他只能用怪味来形容,而在多年后,他才明白,那竟然是一种把生和死裹挟到一起的味道。然后他左手处昨晚的那股刺痛又锥心刺骨的袭来。其实后来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到底是那股妖风先袭来,还是那股刺痛先袭来,总之它们都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但白寒冰却豁然开朗,因为他终于明白,他的戒指正在向他示警,几乎是在下意识中他抬起了自己还握着刚得到的那把剑的左手。

其实很多事情似乎都是在冥冥中注定,似乎有一丝看不见的弦在弹奏着某种节奏,而就连弹奏的人都在不知道自己弹奏的哪一曲会让自己成功拟或是弦断琴毁。

白寒冰这个时候却难受异常,因为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那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术力不受控制的疯狂运转,就在那似乎快要破体而出的时候,又以恐怖的速度如落潮般的退去,而更恐怖的是他的脑海中忽然以光影闪动的速度在回放自己短暂的一生,就在他以为要疯了的时候,一丝如救命稻草般的凉意冲入脑海。而就在此时他早已模糊的视线忽然看见自己左手的戒指正在放出近乎刺目的蓝光,而包裹着那把剑的东西早已经化为了飞灰,自己正握这一把闪着红芒的赤红色长剑。不过真正让他心惊的则是自己脚边的几株野草似乎在瞬间完成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一个轮回,然后凝固在了一个形态,但还不等他去领悟什么,他已经飞了起来,那口终于忍不住的鲜血猛然喷出,自己则狠狠的撞在了白城的城墙上。

从折扇打开到白寒冰撞上城墙都在一瞬间完成,但也就是一瞬间是白寒冰这一生最混乱的一瞬间了,但比起他体内混乱不堪的术力,真正混乱的是他的脑袋。他的脑海里此时不仅有如烟花般绽放的自己的生命片段,也有着如烟花般绽放的疑问。但是浑身上下的剧痛和那丝清凉让他有了一种溺水后终于可以呼吸的感觉。于是他抛下了脑海中所有的东西,回复到作为一个士兵那种见敌杀敌的最简单的思维中。白寒冰将戒指蓝芒的一部分导入体内,强行压下体内乱窜的术力,将因为浸染了鲜血而红光更盛的长剑脱手掷向见龙尊者。

见龙尊者眉头微皱,看着飞来的长剑无动于衷,左手虚空一点,长剑就悬在了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似乎疑惑于什么事情。不过他没有时间疑惑太久,因为白寒冰裹着一层似乎已经实质化为液体的蓝芒攻了过来。见龙尊者的折扇又挥动了第二次,那层蓝芒忽然亮了一下,但却迅即的变淡至透明,然后如一缕青烟般消失不见。就在蓝芒开始变淡的时候,白寒冰已经面如死灰,因为这一个凝聚了他全身术力的一击竟然如此不堪,而那强行压下的混乱术力似乎也有重新混乱的迹象。面对过于强大的对手,撤退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趁着蓝芒亮起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开始后退。不过他退的快,见龙尊者追的更快。在蓝芒消失时以为已经退出足够远的白寒冰发现他和见龙尊者之间的距离依然如故。

白寒冰心一横,将流出嘴角的血抹在了戒指上,似乎已经枯竭的戒指又一次亮了起来。此时一追一赶的两个人退到了一处颇为繁华的街市中,有所顾忌的见龙尊者没有再用他的折扇。左手曲起手指,倏然弹出,一道尖利的指风尖啸着迎面而来,白寒冰竟然能清楚地看见指风破开空气后留下的层层涟漪!见龙尊者曾轻易悬停住白寒冰飞掷而来的长剑的力道此时如雨点般落在白寒冰勉强撑起来的护身蓝芒上。见龙尊者眼中寒意涌动,脚下灵动无比,不管白寒冰如何闪避,都避不开见龙尊者的指风。白寒冰觉得自己根本不是面对一个人的指风,而是面对如飞蝗般不死不休的强弓劲孥!他的护身蓝芒在他无法彻底压服体内翻腾的术海下又有溃散的迹象。白寒冰觉得窝囊至极,猛咬牙根,冒险蓦然提速,在自己和见龙尊者间隔开了几个人后,又蓦然停脚,右手一翻,一枚真正的曼陀罗花状的黑色烟花冲天而起。

苏木领着三位访客走过前往钓月阁的九曲廊桥后,发现了一个让他觉得非常失礼的问题,那就是一身便装负手立于湖边的白城城主。以便装见客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见三大国使臣似乎就有那么一些不妥了。引见后苏木就退下了。杜衡刚想开口,一直落在后面的凌月国使节水流云抢先开口道:“看来城主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再多嘴,会不会画蛇添足呢?”

白城城主默然回过头来,略显憔悴的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地盯着水流云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水流云一脸平静的回应着他的眼神,场间竟然有些死寂!而打破这死寂的是水流云的头顶忽然绽放了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白城城主的瞳孔猛缩,身形一闪已经冲了出去。水流云面色一沉,似乎要起身阻拦,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杜衡那张普通的脸上浮现一丝激动,微笑着摇了摇头。

看见这朵花的还有花无色。白云楼的三阳跨院里那座通体红色的亭子里,花无色和离火大师对面而坐。

“那个预言你肯定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不过以你和碧梦宫主的私交,这也不奇怪。要不然你也不可能在三百年前,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在这个破院子里设下这个术阵,而我竟没有发现,我真是昏到家了,”花无色冷冷的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出手?”

“这天下好像还没有你花疯子干不出来的事。不过你太高看我了,碧梦宫主再看得起我,也不可能让我知道这件事,那是我哥哥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术阵还真是为你设的,但却和那个预言无关,”离火大师平静的说道:“只是为了了结和你的事情的。”

“你还真是不要脸,”花无色忽然向前倾身,“你越来越像你那个牌坊后面的婊子哥哥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我这次来,确实是受我哥哥所托,我现在也只想困住你。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这个预言知道的人并不多,如果事情是另外一个结果,孰轻孰重,你比我要看的清楚。”

花无色似乎很累的闭上了眼睛。但比他更累的似乎是白城长老,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黄碧道:“你可真够胆大的,想把我困在十圣堂里。”

黄碧微微一笑,“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胆子大了些。至于你这十圣堂吗,我纯粹好奇。想看看那块名动天下的断天石,你又不让我看。不过有一点你冤枉我了,我可真没想过要把你困住。你是个聪明人,天下术界先放到一边,三大国这会在想什么,你比我清楚。”

“你在攻心?”

“我哪敢那。我是个闲云野鹤,只是碍于家师严命罢了。”白城长老似乎懒得再跟她说话,黄碧侧过头去,刚好看见那朵正在变淡的诡异的黑色曼陀罗花。

不过比这更诡异的是此时白城蓝军驻地里的气氛。明刀握着一把有半人长的黑色长刀,对着堂上的一个人,“金眼,你什么意思?”

“放肆!”一身铠甲的金眼将军不怒自威,花白的眉毛如剑般刺入两鬓,“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能动,蓝军也不能动。”

“你不认识那朵花吗?”明刀吼道。

金眼忽然长吸了一口气,“我就是因为认识,所以你才不能动。”

“为什么?”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明刀忽然凄然一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人诚不欺我。如果真是城主的命令,你就当白城又多了一个叛徒吧。”

明刀蓦然后翻,一人一刀如暴起的一条黑龙,瞬间冲出了营门。

白寒冰为放出这个烟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股大力撞得的他第二次飞了起来,重重的摔了下来,街上的白石板被他掀开十几块后才缓住了身子。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被逼到了白城的东门处。城上的守军隐隐可见。不过见龙尊者似乎猜到了他想干什么,忽然变指为拳,蓦然推出,一股无风无声的拳劲迎面袭来,白寒冰大叫一声,蓝芒勉强护住了全身,但整个人似乎变为一颗真正的流星,化为一瞬蓝光,消失在了白城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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