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拾 玉石

月明星稀晴好天,沙塔背对门而立,沐浴在一片月光之下,他昂首望月,如每个镇守在岐王宫的夜晚。

身后的墙壁内轻轻发出三声响,他应声转过身子来,听这如此虚弱的敲击声,想来少主十有八九是经过一番折腾而得手了。

他走过去,手指在墙壁特定处轻按两下,那幽深的小门缓缓打开,只见纪娴井仰倒躺在门内,浑身湿透,发梢紧贴头皮,面有力竭之色,双手轻颤着举过青铜匣有再欲用它敲门之势。

两人对视,站在门外的沙塔陡然愣住,他一时间也没想到应该说些什么。

看得出来,纪娴井挺生气的,下一瞬,她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举着的青铜匣从门里扔出来,依旧是一副死气腾腾的瘫倒模样,大叫道,“沙塔,找四个壮汉来,将本少主抬回阁睡觉!”

真是多一丝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人寻宝要钱,她寻宝要命,还是在她自家的藏宝阁里!

——

这一觉,一下子就睡到了下午,而纪娴井却依旧感觉意犹未尽。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腾,哪怕是脑袋已然清醒了,身子却还是有些懒懒的,慵懒地不想起床。

新鲜的日光透过窗纱漫进屋里来,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云姬灵从她床侧的窗边路过,落下一层阴影,又很快飘散。

她又翻了个身,看见自己从储瑛阁带回来的青铜匣靠着一个木制衣架而立。

昨日湿透的衣衫已然干了,被贴心侍奉的云姬灵挂在那木制的衣架之上,她猛然想起,自己昨晚等待奕川回书房的时候,好像还偷拿了一封他的信。

糟糕,还没来的及看,不会一番折腾,信没了吧?

起床的动力一下子就拉足了,一瞬间纪娴井发现自己比占风铎拉了满弓的追日火羽窜的还要快。

她小步跑到衣架前,开始抖衣袖的袖囊,一开始还抖错了方向,直将两边袖囊都抖上了三抖,一封被搓成长条状的信件才掉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由于信还未被拆过,因此保护信件完整的阵法还算没有失效,纵使是她昨日那样的一番折腾,这信展开来还勉强能看。

信件来自于九宫的燕王宫宫主赫煊,收信人是奕川,没有加密阵法,想必应该不算什么特别机密的事情,纪娴井指尖灵力缠绕,轻轻一压,将信件保护阵法压碎,抖了抖,抽出里面的信来阅读。

若是仔细说来纪娴井的身世,她与燕王宫宫主赫煊还是沾亲带故的,并且这一层亲戚关系实际上还挺近。

她的母亲出身于燕王宫赫氏,是这位赫煊宫主的亲姐姐,因此赫煊也应当是她的亲舅舅。

不过由于燕王宫宫务的独特性,是九宫中唯一一个不常驻于山海界,而开府邸在人间大唐的宫门,纪娴井长这么大,基本上是没见过她这个便宜舅舅,所有相关信息都来自于她姐姐纪宸井的“大饼”描绘和自我幻想。

据纪宸井“大饼”所讲,这位赫煊赫公子,早年间很是放荡不羁,遍游人间大唐山河,积攒了不少游历趣闻。后收心回家,努力三年就得以在大唐科举中争得一席,继而在大唐朝中为官,并成功迎娶到意中人,生活之坦途,不可谓不是人生赢家。

纪娴井本身对于赫煊的态度就是淡淡的,不过一听她这舅舅人生过的如星光一般灿烂,是自己这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心中不忿加重,才是不愿与他多多来往了。

而这封信确实没什么机密性,只是询问奕川答应送往燕王宫的三车岐山玉石出发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交易还是纳贡。

她将信随手扔掉,感觉没什么价值。

信件刚落到地上,转手又被捞起,纪娴井复又看了两眼,发现自己刚刚忽略了一个事情。

燕王宫不在山海界之内。

这意味着,这三车岐山玉石将会前往人间大唐。

人间大唐!那是什么?!

那是她做梦都想要逃去的地方!

而三车岐山玉石并不是个小数目,领头押送的人怎么着也应该会挑一个在岐王宫中排得上号的人物来,而昨日午市,基本上所有她能叫得出名字的岐王宫中人好像都在陪席于雍王宫使团。

那就是还没出发,并且即将要出发了。

她三两步又跳回床上,将信件半盖在脸上,透进屋里的碎光照印在她的脸上,牵扯起她的嘴角。

她微微一笑,又一个绝佳的逃亡计划新鲜出炉。

——

岐山东临海,因此有一所楼阁专门修筑于岐山临海一侧的山崖之上,名为沧浪阁,登于楼阁之中,可观云海变幻,听海浪拍崖。

腊月凛冬,呼吸间仿佛都是冰碴儿,可奕川偏偏立于沧浪阁三层外栏,身着白毛领氅衣,静静地望着那不断拍打崖底的白浪。

那浪仿佛不知疲倦,纵使崖面再高,也要不间断地拍打过来,好似再多努力一些就能翻过悬崖,到达山崖所隔断的另一侧一样。

也许人有的时候也是这样,越是高不可攀的山峦,越是能激起心中的征服欲望。

他想着,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笑意来,忽地身侧传来脚步声,他微微偏头望去。

岐王宫左将军游奉之自旁侧红漆木梯而上,衣角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走至奕川身侧,恭敬行礼道,“宫主。”

奕川颔首,“见到他了吗?”

“禀宫主,见到了。”

“他状态怎么样?”

游奉之迟疑了下,回答道,“不太好,我找到占二公子的时候,他符印已经被毁,神兽也无法附身,一身的伤,看着举弓都费劲,在墨泽水林中存活的概率,我认为不高。”

奕川垂下眼帘,眉眼低慈,“无妨,这九宫中的人,谁不是一身的伤?”

游奉之不由自主地望向奕川那条伤深至骨髓的腿,后又觉得冒犯,赶紧低下了头道,“地图,饮水干粮都给他了,只不过……”

“只不过?”奕川重复了一遍,似是不满他拖泥带水的说法,略施威压。

一瞬间,游奉之头皮发麻,吞咽口水后答道,“只不过好像在墨泽中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想来大概率是追杀占二公子的。”

奕川轻笑一声,“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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