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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爆发

活动的间隙, 余烬借口上厕所起身出门。

一旁的女警官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一个身材纤细高挑、有着漂亮脸蛋儿的女孩儿。

只是,她却不像她同龄的孩子们一样,对这里的一切流露出极大的热忱。这个小姑娘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无论听?到什?么, 都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进来了这么久, 竟然从始至终都没给她们一个交流的眼神。

她顿时有点儿好奇。今天来到这里参观的孩子都是宴大的学生?, 听?说都是一个叫“枪械爱好者协会”的社员成?员。

按理说, 平常人尚且对她们这个职业心存敬畏,像这样社团的孩子,应该对他们这个职业有着?不小的好奇与憧憬才是。

可偏偏即便在?其他人缠着?她的同事问东问西, 恨不得?多听?点儿她们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这个小孩儿却一副恹恹的神色,仿佛在?做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

她甚至感觉她们热火朝天的话?题让这个孩子有些不耐烦。

真是有意思?的小鬼。她盯着?余烬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想。

但很快, 她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里的厕所位置偏僻, 而不久前由于室内装修的缘故,指示牌似乎还没有安装回去。局里平常也没什?么外?人, 只自己人使用的话?,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可若是外?人借厕所,可就得?一番好找了。

这么想着?, 女警员也站起身来, 追出门去打算告诉那个小姑娘一声, 然而当她追到门口之后, 却愣了愣,那个孩子所走的方向, 正是去厕所的方向没错。

她呆呆的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个人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

不过随即, 女警官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临市的宴大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和她们这里扯上?关系呢?

女警官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朝着?余烬的方向走去。然而,等她追到厕所的时候却发?现,余烬并没有进去。而是靠墙站在?不远处的窗台,歪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到了这时,女警官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妹妹根本是故意躲出来的。

她有点儿好笑,难道她们就这么没有吸引力么?被个小妹妹嫌弃了不说,对方竟然还跑到这里来躲清闲。不过刚刚的问题似乎也有了解释,她想多了,也许她只是碰巧走到这里的。

“嘿!”她走过去,拍了下小孩儿的肩:“你?叫什?么?”

她脚步有意识的放轻了些,心里存着?点儿吓唬吓唬这小妹妹的心思?,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毫无反应,那样子分明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似的。她不打他的话?,反问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

自古都是警察审犯人,可从没有挨审的经历。女警官愣了愣,然后笑笑:“我?来抓逃兵啊,大家都在?屋里聊天,你?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约莫是生?活中接触到的都是犯了事的人,女警上?位者当久了,一开口便有种居高临下教训人的语气。加之她穿着?这身警服,多少是有些震慑力的。可这孩子缓缓转过头来,松散靠着?墙的身子慢慢立直,目光直直的看?进她眼里,加上?身高稍微高些,气势上?竟不弱半分:

“没什?么,不很喜欢这里而已。”

女警被这为冷锐而直白?的言语刺的微微皱眉:“那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活动呢?”

“参加之前我不知道是这个活动,也不知道要来这里。”

女警官被这话?噎的无言以?对。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是自嘲的笑笑,像是对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们这么大的人,不应该对做我们这一行的很感兴趣吗?看?你?这样子。好像对我们/警/察意见挺大啊。”

余烬沉默片刻淡淡道:“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意见。”

不知为什?么,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淡漠好像消退了些。女警察甚至觉到她话?中的一丝柔软。

她想,还真有意见啊!

“明天的活动你?肯定会更感兴趣的。”她指的自然是去靶场/实/弹/射/击。她相信即使不是枪械爱好者协会的成?员,肯定也会很新奇的:“明天呢,你?可以?感受一下/握/枪/射/击的感觉,试试看?能不能打中靶标吧。你?别觉得?这很容易,这可是很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和身体的稳定性的。别看?你?们很喜欢枪,可能也玩过玩具枪,说起枪来一个个都说的头头是道,可玩枪和真正的射击完全是两回事。你?别看?你?们只是体验一下手枪,可别小看?这小东西,它的后坐力可不小呢。女生?的话?,第一次接触射击,是有可能被后坐力震伤手臂的!足而言之了,这会是一次非常难得?的体验……”

她尽力把明天的活动描述的十分吸引人,可没想到余烬却摇摇头:“不会,我不喜欢枪。”

女警差点儿噎死。

余烬缓缓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树叶,很轻很轻却一字一顿的说:

“开枪,是会死人的。”

女警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以?为她是害怕了,无奈安慰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明天要带你?们去的是专业的靶场,有安全人员陪护,所有的操作都是合规的。我也会跟去,到时候会指导你?的,你?不用害怕,不要担心会有安全问题。”

这个角度,女警没能看?到,在?余烬转偏过去的脸上?,神色并不怎么好看?。

“余烬!”

突然,一个女生?的声音从二人的身后响起,女警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这清脆的声音打断。她回过头去,发?现是这次活动来的另一个女生?。

和余烬相比,这个小妹妹就要显得?可爱的多了。

“刘警官,他们还在?等你?回去呢。”女生?冲她甜甜的笑笑,手比划着?身后。

“可……”女警看?了眼余烬。

“她今天过来的时候有点儿晕车,我陪她站一会而就好了,您赶紧回去吧,我那几个学长可是等着?您说执勤的事呢!”

原来是晕车。

女警又看?了余烬一眼,随即有些释然,现在?的小孩儿们啊,真是一代比一代娇气,也越来越自我了,估计这会儿是在?闹什?么脾气呢。一想到这,她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关心有些多此?一举,顿时也不想再继续说什?么了。

“恩,那你?陪她休息一下吧,我先回去了。”

“好的。”

等到女警离开之后,女生?才凑近余烬:“哎,对不起啊……”

虽说是在?说抱歉,可女生?正为自己替余烬解了围而沾沾自喜,却听?余烬说:

“没事。”

“?”

女生?足足愣了三秒钟,这才反应过来,余烬竟然就这么……认了?

“你?要回去吗?”

余烬摇头。

“我知道你?有心事,”女生?默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余烬,你?可以?和我说的。”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余烬用了一个夸张的语气,可却没做出相对应的表情,女生?觉得?她现在?没有力气做这些。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种人。”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余烬却轻笑出生?来,这一次倒是真真切切的,听?到天方夜谭时候反应: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她停了停,才缓缓道:“不,你?和我不一样的。”

“起码有一点一样!”女生?有点儿急:“你?和我一样,都有喜欢的人,却都没有在?一起。”

余烬没想到她说这个,想了想:“学长没戏了?”

女生?连有点儿红:“从来都没有。”

余烬“哦”了一声:“好吧,这一点一样。”

“我们要不要交换一下秘密?”女生?蛊惑道:“你?告诉我你?喜欢谁,我也告诉你?我……”

“你?几岁了?”余烬打断她。

“胆小鬼,说都不敢说。”

余烬没受她激,女生?有点耐不住性子:“这样吧我猜三次,如果猜对了,你?就告诉我,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执着?啊……”余烬呼出口气来,压抑住自从来到这就一直挥散不去的烦躁感:“你?猜。”

“那我猜对了的话?,你?就坦白?,不许骗人。”

“行。”

女生?迎上?余烬的眼:“那个海外?的号码。”

“?”

“总给你?打越洋电话?的那个人。”

“哈?”余烬想起许久未见的楚光,乐了:“错了。”

“那是……你?们高中那个学妹!来学校找你?的那个。”

“……”余烬无语:“不是。”

女生?露出为难的神色,好久都没有再说话?,就在?余烬以?为她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女生?再次开口,眼里闪烁着?一丝狡黠:“你?’阿姨’。”

被说中了余烬也不狡辩,大大方方的承认:“是。”

果然是这样。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可当当事人亲口说出的时候,突然窜上?来的酸涩仍然令女生?感到无比沮丧,她努力压下了情绪,甚至还露出一个笑脸:“你?们很配。”

“你?见过她?”余烬有些疑惑,方珩腿不太好以?后,就很少离开家了,也从没有来她们学校看?过她,大学同学不应该见过方珩才对。

女生?脑海中飞快转过一片绿色军装和记忆里女人的声音和脸,却摇摇头:“没有,没见过还不能想象嘛,你?有时候会提到她,我就在?想那大概是个很美丽很温柔,能力强又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吧。”

她知道这个人对余烬的重要性,而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夸这个女人刷出的好感度大。

只不过一点压不住的小心思?让她刻意重读了“会照顾人”,想她一个瘸子,好一个会照顾人。

余烬没有察觉,那种拒人千里也确实消散了许多,她笑了下:“嗯,她是很好的。”

女生?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接着?问:“那你?们都已经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

余烬似乎有点发?愣,最后摇摇头:“总有很多原因的。”

很多很多原因。

她是多么渴望靠近她,抱住她,可却忘记了自己周身遍布黑色的污血。自打方珩认识自己开始,就没有过什?么好的遭遇。而此?时此?刻,在?她几乎要忘记过去种种的时候,命运似乎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竟把她送回到了这里,这个一切一切开始的地方。

甚至还让她再一次/举/枪/射/击。

这是所有故事的起点,也是和方珩认识的序章。

多年以?前,在?一片赤红的火焰中,她缓缓举起了枪。

砰。

砰——

砰!

“欢迎大家来到靶场!”

即便带着?耳机,少年们仍然能感觉到那撼动空气的音浪,此?时此?刻的声音更像是一种震感、痛感,越过耳膜直击心脏,又像是颅内隆隆作响的战鼓,每一下都能激起背脊一阵电流。即便少年们再强作镇定,肌肉仍然有种发?胀的兴奋感,目光也被黏住,他们看?着?这里的一切,表情难掩激动。

“手机收起来,不可以?拍照的哦。”

女警官在?旁边友善提醒,目光却仍然被队伍最后的两个女孩儿吸引,准确的说是余烬。来集合的路上?,女警还在?想昨天下午的那个女生?,究竟会不会过来。

余烬旁边的那个女孩儿,神色是那种既害怕又兴奋的交织,可昨天下午说着?“开枪会死人”的女孩儿,却淡定的仿佛走入街边的餐饮店。女警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都没发?现她有“害怕”的表现,同样,也没有兴奋的神情。

枪击声不绝于耳,刚刚入场的众人都还没有适应这个环境,时不时会跟着?空气里突然爆裂的声音轻轻哆嗦身子,就连她在?听?到/枪/声的时候也会不自主收紧肌肉,可那个女孩儿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

女警觉得?,这女孩儿甚至都没有人类应激的那种紧张。

首先是工作人员针对操作规范,对同学们进行示范性讲解,再之后,众人分成?五个小组,每一组由一名安全员引导,带领大家排队走向/射/击站立位,再小组进行指导和/射/击技巧教学。每个小组有五名成?员,两个女生?自然的分到了一队,女警官见此?便走到了余烬她们的队伍。

第一次实/弹/射/击的新人显得?十分紧张,不过在?安全员悉心指导之下,渐渐的熟练起来,装/弹/退/弹、瞄/准/射/击都慢慢做得?有模有样,只不过打出的成?绩就各凭运气了,有不错的男生?,www.youxs.org,这让他兴奋的爆了句粗口,又一想到现在?这是在?警察的地盘,顿时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

只不过,之后射/击的时候,他却像被人诅咒了似的接连脱靶,以?至于被其他男生?笑着?调侃:“老哥,你?那第一枪原来是蒙出来的啊?”

余烬站在?队伍的末尾,甚至还排在?王子君的身后,她随着?前面的人射击完成?而慢慢前移。为了不让他们这群菜鸟长久射/击肌肉酸痛,安全员采取轮换制度,每个人十分钟后换下一位。

轮到余烬射/击的时候,女警把卸了子弹的枪交给她,可对方却没接。

她只是看?了眼靶标的位置,便轻轻摇了摇头,跟着?王子君走向队尾。

女警愣了愣:“怎么?不试试吗?”

“不用了。”

“机会难得?啊!”

看?到余烬举动,其他同学也纷纷劝她:

“喂!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试一次嘛!就一次。”

“学妹加油!勇敢点!”

“没事儿,你?害怕的话?闭着?眼开一枪就行了,说不定也能蒙出个几环呢!”

余烬却依然摇头:“你?们来,我就不了。”

于是从头到尾,就连王子君都体验了一把,余烬却竟连枪都没碰一下。

随着?时间推移,菜鸟们也都逐渐有了经验,成?绩都有了明显的进步,机器里播报出“脱靶”电子音的频次明显降低。就在?众人都有些沾沾自喜,觉得?实弹也不过如此?的时候,突然,随着?一名安全员一声暴喝:

“退弹!”

一声平平无奇的枪声响起,若是不仔细听?,这一声枪响大概会与周围的任何一枪融为一个喧闹的背景音。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身影像是一只突然弹起的黑豹,向着?目标发?动的惊鸿一击,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所有人还处于瞬息的呆滞,而一人已经被扑倒在?地,向着?侧方滚了两个滚。

发?生?了什?么!

没有一人能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但也只过了几秒钟,一名安全员突然出手,握住了一人的手腕,反压着?缴下了那人手中的枪。周围的人也终于动了,他们抢上?前去,扶起了倒在?地上?一脸错愕甚至都忘了疼的女生?。

而不远处滚的两滚的人,稍微有些狼狈的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轻轻抖了下身上?的灰。

“你?没事吧?还好么?”

“疼……”女生?小口抽气“嘶”了一声,指导被人扶起却还一脸懵:“没、没什?么事儿,就、就是摔了一下,后面……后面……有点儿疼。”

是屁股摔了一下,倒也不很疼,但她却被吓了一跳。

刚刚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说着?话?的余烬突然脸色一变,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余烬扑倒在?了地上?,还侧向滚了一圈。大概也是这一滚,消减了撞击的力道,只不过那样子着?实狼狈。

可是为什?么?

“余……”

余烬起身后根本没看?她,而是向着?一名安全员走了过去,她眼神锐冷,用仍人居的如坠冰窖的声音道:“你?吓唬他做什?么。”

对方被余烬气势所慑,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脸反而有些红了,一旁的女警官赶紧冲过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他……没有退/弹!我……我……提醒他!”

“他是新人,你?那么吼,他受惊误触发?怎么办。”余烬冷笑,目光刀子一般逼视着?对方的眼:“你?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女警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突然问她,还是用这种口气。然而也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个年轻女生?的喝问中,想都没想就把话?接了,俨然是回上?司话?的模样。

“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直接……直接解除武器。”

“我不想我的人有事。”小孩儿木着?一张脸,神色冰冷:“所以?教好你?的人。”

一瞬间,女警竟不自主退了半步,她恍惚竟以?为自己路遇悍匪,身无长物却眼神阴寒,一柄尖刀抵住你?喉咙间青色的脉管,除了疯狂以?外?一无所有。

这哪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讲出的话?来!

第182章 遮掩

回程的一路上, 大巴车里沉默的有些诡异。就连司机都感到有些诧异,明明昨天来的时候,这群小伙子们几乎都?要把他这辆车的车顶给掀起来了。可现在?呢,一个?个?都?安静的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哪怕有说话的声?音, 都?只是?轻声?的交谈, 仿佛他拉了一车哑巴似的。

倒是?坐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姑娘还是一切照旧:一个仍然一上车就睡安稳, 另一个?时不时扭头瞅瞅, 或是?在?发呆。

但其实坐在余烬旁边的女生根本?没有发呆。

相反的, 她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回放着不久前的经历,其实到?了最后?,她也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模模糊糊的,却在?余烬低哑的炮火里感知到了危险和危险过后?的安宁。奇怪的是?她一点儿没怕。

可?能是?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余烬的那一推是?扑过去救她的。她知道, 警官知道, 全世界都?知道。而这一幕被反反复复的咀嚼,她甚至还能感?知到?, 那一瞬间余烬身上爆炸出来的能量与气势,像凭空是?多长了一个?器官。这远比开学时候操场上那一次排演更要惊艳, 而现在?看?来,当初有那么多的看?客, 可?她是?没有用全力的。

这一瞬以及之后?的贤者?时间里, 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余烬之前?说的, 我们是?不一样的。

一点儿都?不同。

旁人的胸腔里若是?一个?器官, 而在?她的同样位置却是?一颗炸/弹。

她明明知道炸/弹冷酷又危险,却突然想伸过手进去, 握住那根的引线。年少时的爱恋,开始的时候总是?先攫住双眼。

当然, 高潮中的潮尖是?一道声?音,可?以被在?之后?每一天反复把玩。

我不想我的人有事……

我的人有事……

我的人……

我的人!

女生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那时候也是?,余烬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无比笃定说这话的人是?不带一丝作伪的真情?实感?。

她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于是?她又偏头去打量余烬,对方和?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歪头抱着手臂酣然入睡,在?翻出情?绪之后?,她又很快的把那个?藏着潘多拉魔盒的袋子收紧。在?某些视角里,哪怕是?最可?畏的面目也有冷硬的柔和?,持刀之人也能透出一种悲悯来。

而此刻这个?人松散开的五官,坚冰突起?的寒刺又化成水,变得绕指温柔。

女生的心急跳,她突然想做一些大胆的事,就和?昨晚一样。

那个?瘸子不配,那瘸子根本?不配,她们实在?相差了太多的年岁,若是?放在?古代她都?能当她小妈了。

女警是?后?来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

看?着学生们的操作渐渐熟练起?来,安全员也没有了最开始的谨小慎微、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在?学生们身上。而在?某次/射/击之后?,有位男生忘记退弹,因为和?旁边的男生讲话,而将身子反扭到?一边,拿着枪的手也跟着转了方向。

就在?这时候,临位的另一位安全员发现这种情?况,突然朝男生大吼以至于男生吓到?不自觉的扣动了扳机,而在?哪个?方向上,正是?王子君。

看?着墙上的弹孔,女警心想,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儿反应迅速的那一扑,这时候的少女怕是?已经受伤了。她有些后?怕的轻轻抚摸墙皮上弹壳的痕迹,如果不是?这个?人,别说是?她们这几个?人的官职,就连她们分局的局长头顶那顶帽子,也怕是?要戴不稳了。

而一想起?那个?名字奇怪的女孩儿……

女警不自觉的皱起?眉来,心情?复杂。

合影是?人人都?有份的。昨天拍照结束之后?就洗了出来,多洗了几张,发给了学生们以后?还有剩余。同事觉得她情?绪不对,想安慰几句却又无言,只好甩甩手里相纸问她你要一张么。女警下意识的点头,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以后?,怕对方没看?见她点头似的追了声?“嗯,给我一张”。于是?那个?站在?大门口?傻兮兮举着横幅的群像,就这么送到?了她办公桌。

拿到?照片之后?,她少有的没有先去看?自己的身材模样,而是?去找那个?小孩儿。

虽然照片尺寸不大,每个?人的脑袋只有指甲盖大小,可?她还是?一眼就锁定的那张脸,不是?因为两?个?女生站在?中间的缘故,而是?因为那女孩儿的那张脸,在?一众开怀的笑脸里显得格外突兀,偏偏构成淡漠表情?的眼睛仿佛透过照片直刺向她,这让她回想起?余烬那时候的眼神来。

如果要她形容,她想到?的都?是?阴冷、残忍一类的词汇,明明那孩子是?在?救人,是?最正义无私之举,可?她想到?的都?不是?什么好的语汇。

平心而论?,这个?孩子长得真的很好看?,那种阴柔的美感?一旦陷进去便很难再挪开眼,即便在?这种毫无水准与艺术感?的合照里面也会让人默默行一记注目礼。

女警官缓缓吐出口?气来,让她情?绪低落的原因,其实并不是?被一个?小辈当着同事劈头盖脸骂失职,而是?那孩子的神情?她并不陌生,她是?做这行的,对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在?监狱里,在?那些带着铿锵铁链的人的脸上。

那是?罪犯的眼神。

不!那是?不是?一般的犯人的神色,那是?凶犯的眼神。

神经里的后?天得来的敏感?就像是?天生的报警器,这让她无比笃定。可?令她更沮丧的是?,对着这么一个?孩子,她竟然怯了,是?那种骨子里的怯懦,她根本?生不出半点与之抗衡的勇气。如果这是?真刀真枪的博弈,那么这一刻她早已死了百千回。

也是?在?那一刻,她意识到?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她之前?所认为的属于这一光荣使命勇敢、威严和?无往不前?的气势,大多数时候其实是?来源于“人多势众”以及连带着的“仗势欺人”。

她穿上这身衣服,面对真正可?以匹敌的对手,其实和?旁人的反应也没什么不同。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身警服。

你是?谁,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又盯着那照片看?了很久,才缓缓抽离了目光,将薄薄的纸片夹在?书页里,又将书本?放在?旁侧。但只两?三秒,她又突然伸手,将那照片重新抽了出来,夹在?了办公桌正对的玻璃背板上。

此时的警官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小举动,就像是?对那孩子的一场无声?却无比沉重的报复。

余烬回到?家的时候,方珩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只是?“不在?书房”的一个?生活中的微小细节,余烬却生出一种对方在?等自己的错觉。如果是?平时,她大概是?会很开心的跑过去搂她光洁的颈。

听到?动静,方珩抬起?头,微笑问她:“回来了,活动好玩儿吗。”

对这个?问题她有些似曾相识,余烬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是?一天之前?对方给她发的消息,而她没有回复。

对此,她其实不是?完全彻底的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的,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逃避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这件事做得实在?不怎么礼貌,余烬此时此刻有种轻微的窘迫,哪怕没有一条法律和?道德规定她一定要这么做,但她还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可?方珩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她甚至没有过问她不回复的原因。大概喜欢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人就是?这样,她没有那么多需要照顾的情?绪,也不会和?你抱怨要求什么。哪怕是?你的疏忽,她也能坐在?原处安静的等。

一种怪异的情?绪钻进心脏,轻轻的绞了一下,余烬努力的笑了下:

“挺好的,活动安排的很充实,也挺有意思的……我先去洗个?澡。”

“……”

方珩看?着小孩儿蹬掉鞋子跑进房间,心里数着她的步子,屋里没一会儿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低下头继续看?平板,一切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可?屏幕上的内容却再难入眼了。

之后?余烬像是?回避了什么似的,她再没有提起?过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撕掉了两?页纸的书,哪怕其它页面上有再多的小字,这本?书都?显得不再完整。

这件事其实是?并不寻常,无论?学校里发生的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孩儿都?会像献宝似的讲给她听,让人感?到?舒适的事情?很容易变成一种习惯,方珩经常感?慨,自从余烬上了大学以后?,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了一样。

但今天不同,她甚至没有往她这边方向走。

方珩轻轻抿唇,她察觉到?小孩儿有心事,但也察觉出她的笨拙的遮掩。

是?什么?

她不是?不好奇的。

昨日没有消息的一整个?晚上,她曾有想过要给小孩儿打个?电话的。可?是?屏幕明明灭灭,这个?念头无疾而终。她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她想起?很久之前?,余烬是?否也像她一样,守着无人的房间,反复拿起?电话却没有拨通。

当时方珩并不很明白,明明知道自己的号码,小孩儿却很少联系她,就连和?阿姨的交流都?比和?她的要频繁。

这一刻她似乎突然了解了,蹲守在?黑暗里的人,是?不敢向着光里的人伸出手的。

方珩苦笑,距离“称职监护人”的及格线,自以为做得没什么大过的她,其实还差的远呢。但现在?,生活颠倒了一切,似乎准备帮她补补课了。

“孙姨不在?么?”小孩儿擦着头发从屋里走出来,发现屋里只有方珩一个?。

“恩,你不在?家,我放了阿姨两?天假。”

方珩撑起?身子,想把身体从沙发挪到?轮椅上,又突然意识到?余烬就站在?旁边,动作顿了顿,可?余烬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过来,闹着要抱她上车,而是?转过了身:

“我去煮东西?,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小孩儿背影传来一声?轻笑,似乎对她言语里这个?“都?”恕难认同。

方珩想了想,补充:“别弄太麻烦了。”

“知道。”厨房传来模模糊糊的应答。

但方珩清楚,小孩儿还是?会弄得很麻烦的,她从来都?是?这样。

随着余烬离开,方珩也没有很想坐回轮椅上了。她呆坐了会儿,毫无预兆的生出一种陌生而古怪的情?感?,等她意识到?这念头以后?,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对,不对,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该予她自由。

第183章 暗杀

“八百公斤。”

男人的西装有?点儿旧了, 他后背第三节骨明显的突出来,脸上也尽是风尘,岁月在他五官留下深邃刻痕,也赐他双眸如炬。只是那眼神此时此刻却生生弯折, 像是被?一股大力掰断一般。他伸出手, 虚虚的比划出一个“八”字, 那样子就像握住一只枪, 没?有?子弹的空枪。

“喔。”

坐在她身前?的女人笑?了笑?, 只是那笑?里夹着赤裸裸的嘲讽。女人翘起的腿幌出魅惑的弧度,若是换到另一个场景,这姿势便成了暧昧的勾引或是不知耻的直白暗示。只是站在她身前?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迤想, 他几乎不能挺起背、抬起头?。

女人拢起手,打火机吐出火舌, 在她叼着的烟枝上吻出一点亮红。

“所以?”

男人喉咙滚了滚, 半天才舔舔嘴唇有点艰难的说:“这一次,最少百分之八十。”

女人的脸在烟雾后面笑?起来, 她手指轻弹,火机落在桌子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男人的身子有?一瞬的紧绷, 他觉得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掴在他颊上的巴掌。

他咬咬牙:“七十五!不能再低了!”

女人不笑?了。

她突然起身, 走几?步来到男人身前?极近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哐啷”一声突然砸在地上, 竟是一把枪。

“和谁比划枪呢?吓唬谁呢?”女人表情仍然笑?着,只是声音却让人遍体?生寒:“喏, 拿把真的,冲这里开一枪, 你来,来!”

男人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却后退了半步:“白小姐……您这是……我……”

“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女人下巴挑起,烟枝换到另一边又换回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点太阳穴:“既然要?我死,周队你不如你直接朝着这里开一枪来的痛快,绕什么弯呢,你也跟我这么久了。”

男人不说话了,他盯着地上那一抹黑色,像是一个小小的黑洞,很?久很?久,他才弯下腰,枪口朝自己把那东西捡了起来,双手托举:“您收好。”

女人不接:“百分之八十?呵,我问你,得到消息到现在,你们收了多?少?”

男人终于叹口气:“白小姐……我们这边也是损失惨重……”

“别特么放屁。”

男人的脸色很?难看,所有?五官都?在一瞬间被?缴紧,他眼角泛起红色,那样子就像是被?逼上绝境的兽:“……和我……十二年的战友,他死了,炸死了。他女人三个月的身孕,孩子被?人用刀挖出来,放在他……他衣冠冢的坟上……他女人彻底疯了……”

听到这些,女人脸上还是什么都?没?有?,那种漠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我们一共收缴了……二十公斤左右。”

“二十公斤啊。”女人冷笑?:“周队你算不明白我来给你算,你们他妈的连个毛都?没?碰到。”

“……”

女人伸出手,拿起手枪:“滚。”

“……”

男人仍然杵在原地没?有?动。枪口压下来,贴着他的头?皮:

“我说,滚。”

“七十!”男人突然猛地抬头?,他是比女人要?高的,枪口划过他的额骨和眉心,但他终于,直视着女人的眼,目光里闪过刀光剑影。

女人完全不惧那目光,她凑近他,口鼻几?乎贴上男人的侧脸,她压低声音:

“那批货呢,总共是一千公斤,价值三百万美刀,消息都?没?研究明白,就别出来丢人了。”

男人眼瞳猛地瞪大,难以置信的轻微发抖。

什么!兄弟的命换来的,竟、竟还是个假消息么?

女人看着她的反应,冷笑?更深,她的眼神变得凶厉又残忍,就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亡魂:

“姓周的,你他妈的给老子听好了,你的人命贵,可我的人的命,也不贱。”

硕子猫着腰压着身子,紧紧贴在墙角,听着屋里的沥沥水声。

有?人在里面,在洗澡,他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一想到这里,心跳声更大了,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随着胸口那颗炸弹急跳。上一次这样是在什么时候呢?越南还是柬埔寨?他记得周围看似一片废土的落叶和烂泥里,都?是一颗一颗能吃人的恶魔,只要?一脚落错了位置,立时便会冲天而起炸成漫天血肉。

他见过这样的人,太快了,估计是不会疼的。他心想。

可此时此刻,他明明正?站在安静的房间里,举目满眼都?是沙发、茶几?和床褥这种给人安逸感觉的事物,为什么他竟然也会如此紧张?

硕子努力想要?稳下心神,却觉得手里的枪像是一块烙铁,还有?贴身放置的一把匕首,正?贴着皮肤兀自发烫,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锐痛似乎唤起了几?分从容,鲜血的味道也提醒着他,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他在这里呆了太久太久,他早就受够了这一切,或者说,他想要?的更多?!

权利,财富这么许多?年耳濡目染,他实在太渴望那个位置了。

那个女人的位置。

这是一个天大的契机。

“八百公斤!有?八百公斤!我听到他们说的了!”一人跑进房间,脸上尽是兴奋,他说话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

“操,这么多?……”听到消息,周围的人也是纷纷附和:“别说这个数了,就是八十,老子也能过去拼命了。”

“哪一次不是拼命,结果呢?八十公斤?我们连八公斤都?没?有?。”硕子狠狠“呸”了一声。

“拼命地是我们,享福的却是那位。”一人语气不善,显然对此已经不满多?时了。

“如果不是我们拼命,哪里轮得到她……”

这话一出,一旁的人冷笑?:“你拼命不拼命我不知道,你不要?命是真的,呵,你说这话要?是被?白小姐听到……”

“……”

这三个字一出,原本周围兴奋的人立时像是被?泼了冷水,说话的人登时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四下里寻找那个人影。

好在,周围什么都?没?有?。

“看你那德行。”一旁人嗤笑?。

被?怼的人不服:“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一见到那位吓得和孙子似的。”

几?人又吵了几?句,间杂着一些粗鄙的言语,但很?快又消停下来,这种情况在他们这里已是习以为常,却也是一种无可奈何?。

“我要?是那位,不会只分我们这些为她们卖命的人这么一点点的,八百公斤啊……”

旁边几?人嘲说这话的人白日做梦,可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忿。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硕子压低声音嘀咕。

“怎么,你要?找死?”有?人看着他。

“上次不是说那位受伤了么,”硕子伸手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我还以为得这样了……”

“你想什么呢,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一人瞪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说话的人的头?:“你知不知道那位根本不是正?常人,据说她这里面现在还有?东西没?弄出来呢。还受伤?那就是个母金刚。”

众人都?是笑?笑?,却没?人真的开怀。

有?人想缓和一下气氛:“没?事儿,人都?是要?死的,惹不过,我们几?个还熬不死她么,哈。”

但这话并没?有?产生良性影响,几?个人脸色都?更凝重了,一人低声开口:

“这可没?准呢。”

“……”

是没?准,他们几?人虽然年轻,可却真的未必能有?那位活得长。

“妈的。”硕子骂了一声:“真想做了她。”

有?人笑?骂:“想死自己滚啊。”

还有?人嘻嘻一笑?,反问他:“哪个做啊?”

硕子也不怀好意?的笑?了:“两个做呗,做了她再做了她呗。”

“我靠你奸/尸啊?恶心,哈哈哈。”

“操,”硕子横了那人一眼:“老子就不能先乐呵完了,再做掉她吗?”

“切,就你这怂人,我看死人你都?够呛……”

“你他妈的才不行…… ”愣了下,硕子似乎反应过来:“你他妈看见死人才硬。”

对方也不生气:“要?是她啊……我真能硬,死人怎么了。”

“靠,你说的啊,行!我给你把人弄死,你丫给我硬一个看看。”

“行啊,硕子,你只要?别怂,先给我把人弄死的,你看我硬不硬啊……”

太久了。

硕子心里不止一次的出现这个声音,那个人在里面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头?上已经渗出汩汩细汗来,水珠顺着他的脸滑下,落在地上晕出一个圆。

不行……

不行!

他等不下去了。

他明明有?枪还有?一把匕首,而里面的人□□,他才是这里最危险的人!

他缓缓直起身,伸手摸向浴室的把手,没?有?锁,门轻易便被?他推了开。

浴室内温热的水汽铺在他脸上,像是女子的吐息,又像是温柔的海浪。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儿想哭,说不好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视线聚焦,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她仰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像是昏睡过去,只有?一只手臂落在外面。

而在她的正?前?方,是一个酒架,上面放着琳琅满目的葡萄酒,就连浴室的长窗台上,也放着一瓶红酒和一只酒杯。

第184章 让位

即便对方此时此刻毫无防备, 但硕子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捏着枪的手又紧了一分,他?抬起枪膛,将准星对准女人眉心。他看到女人微微皱眉, 神色间似乎隐隐痛苦。

这不是?个会轻易示弱的女人, 他?想。他?是?很早便来到这里的孩子, 但却?几?乎从没有见过这人这幅样子, 哪怕是?在一次交火后, 她身上的绷带缝隙还渗出汩汩鲜血。

绝大多数时候,这个人都不太像个严格意义上的“女人”,她没有这个词汇语义?下的任何一个特征。

但也?不是?从来没有, 记忆里,也?有那么一次, 这个人也曾在人前流露出过疲态来, 他?不知道她是?没能掩饰完美,还是?根本已经无力掩饰。

只有那么一次。

硕子突然想起一个人。

操!晦气, 怎么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傻逼来了!

他?甩甩头,将烦躁的思绪抛到脑后, 才意识到在这这电光石火间,他?竟然走神了!硕子抿抿唇, 想要出声提醒, 却?发现喉咙一片混沌, 他?竟然在这一瞬失声。

“……!”

他?才意识到, 他?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紧张到自己都没有察觉, 竟然口舌僵硬到连一句完整的威吓都说不出来。

妈的!

他?妈的!

明明这女人才应该是?害怕的那一个才对!

砰——

一声枪响将这一切虚幻的温柔打碎,连同着那只还存着酒液的玻璃杯, 绛紫色的液体流淌入洁白?的浴池,混进了粉色的泡泡里。

这颜色……可真他?妈的难看!

他?开?枪,打碎了那只玻璃杯,用这种方式向对方宣战。硕子对自己的枪法十分自信,他?可以让那只杯子以最爆裂的方式绽出花来。

而他?也?做到了,晶莹四散分开?,碎屑打在女人的脸上,似乎还带起一条血痕。

女人蹙眉更深,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雪白?的颈带着令人窒息的弧度。

“阳硕。”

女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叫出他?名字。

“!”

硕子感到浑身的血都被这一声攥住,他?的手臂有些?僵硬,枪口重新对准目标,弹道越过空气,颤抖的亲吻女人的额头和眉眼。

“你不想活了。”

女人淡淡道,她转过头,将湿漉漉的长发拨至耳后,露出完整的额头,随着她动?作,身下的泡泡聚集又消散,伴着阵阵水声,像是?伴着悠远的长歌。

可就这低沉的一声,就像是?卷着冰霜的一巴掌,狠狠地抽在硕子脸上,他?感到由于缺氧和窒息带来的短暂失明。

但这一声也?抽醒了他?,梗在喉头的力量迸发出咆哮:

“白?……!”

妈的!

他?妈的!

他?竟然喊不出这人该死的名字。

那就像遭遇天敌一般,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只因为在最最开?始的时候,这人拿刀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里是?带着血腥气的温柔:

“你们叫我白?小姐。”

所以那个傻逼到底是?怎么一遍遍的叫她“白?苏”的!

突然,前方传来“哗啦”一声水响,硕子一个机灵,就见到女人双臂支撑着身体,从水中抬起。

“你别动?!”硕子眼里一片通红,他?冲着女人咆哮:“你听到没有!我叫你他?妈的别给我动?!你再动?一下……我、我开?枪毙了你。”

他?这样子实在太过滑稽,就像是?嫖客捂着被子,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对着小姐尖叫:“你别过来,你别碰我。”

可是?硕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也?已?经反应不过来对方此时此刻正赤/裸着上身,没有任何防护,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见所闻只激起无尽恐惧。

“喔?”女人视线冷冷的扫来,嘴角微微勾起这世间极致的嘲讽。

砰——

第?二声爆鸣响起,却?没中。硕子有点儿慌了,那让他?引以为豪的精准度,在只有十米的位置里竟却?失误。

“我说了叫你别动?!别动?!不许动?!”

他?三?两步冲过去,枪口直直的砸在女人额角,鲜血涌出,像是?烧在泡沫之上的一团火。

“你再动?!你再动?啊!你觉得在这里我还会打偏吗?你觉得我杀不了你吗?够了!够了!你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太久了!你该死了!你该让位了!这里该是?我们做主的时候了!你这个老不……”

女人原本只是?淡漠的听着,但却?在某一刻,她双眉蹙起,目光不善。

如?果余烬在此,以她的了解,大概能猜到这句话的痛点在哪里。

可硕子不知道,他?突然双目暴突,表情是?惊惧和难以置信,他?缓缓低下头,盯着自己爆出血花的小腹,盯着那只别在腰间的匕首,但此时此刻,握柄却?不知道为何已?到了对方的手中,而另一端……

整个没入他?胸腹。

怎么?

为什么!

不行……

不行!就算是?他?死在这里,宁可他?今天死在这儿,他?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狱,只要……只要……这个女人死了,他?就没有白?来,他?就不算输了!

只是?……只是?……他?大概看不到兄弟对着这女人硬了。

然而,他?努力扣动?扳机,可手指却?痉挛似的颤抖,再使不出一点力气。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双腿一软向前倒去,大脑撕裂一般的痛,却?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他?感到力气从身下随鲜血一点点流出,他?感到被人拥住。他?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他?感到口鼻翻涌出血花,他?感到死亡将近。

热血落在女人的肩头,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变冷,女人丝毫不在意那些?脏污。她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即便是?现在,她的那双眼睛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如?果少年到来的这一切一切给予了女人多少不同,那或许是?在这一刻,她的目光,终于长久的落在了这人的身上,轻轻地抚过怀中温度缓慢流失的人。

“……像你……你这种……冷血的……女人……你这种人……你早就应该……应该让位了……你该让位……”

女人轻轻擦去少年脸上的血污,慢慢俯下身,那画面?温柔的像是?深情的别离吻:

她淡淡开?口:“可是?你不行。”

怀里的身子颤抖一下,终究是?没有再发出最后一点点声音,他?临死也?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

女人缓缓站起身来,像是?血海里爬出的厉鬼。

“老周。”

“周哥!”

“周队好!”

难得来一趟局里,一路走来,迎面?无数人向男人打招呼行礼,一脸恭敬。男人咬着半截烟屁股,已?经没有火星。他?时不时点头回礼,但多数都没有表情。这里其实是?禁烟的,可没有一人对男人嘴里那小半截圆柱体有什么异议,仿佛对方叼着的是?一根牙签。

办公室里同样氛围,一见到他?,原本在忙自己工作的人纷纷起身。

“你们忙你们的,我来拿点儿东西,马上就走。”

“别介,周哥好不容易来一次,坐会儿说说话也?好啊……”有人笑着迎上来。

“不了,我还有事儿……”男人的脸色有些?阴沉,完全没受到这里气氛的感染,就连那旧的有些?发皱的西装都带着一种沉重,他?开?口:“就不留了,你们忙。”

看出对方坚决,那人当下也?不再劝,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中华,塞给男人:“周哥拿着,您抽我的。”

男人扫了一眼,微微皱了下眉,没伸手接,嘴里那根烟嘴却?扁了扁。

天差地别。

这里和他?在那个女人那里,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有时候觉得,在那个女人眼里,自己大概连狗屎都比不上。有这么一瞬,嘴里的烟屁股泛起苦涩来,像是?人生?。

他?其实已?经不抽烟了,很早就戒了,并?且已?经坚持好久没碰这玩意儿了。

戒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即便对他?一个有些?年头的老警察也?不例外,很多人都想戒掉这玩意儿,他?兄弟也?想,嘴里逼逼叨叨的啰嗦个要死,可分烟的时候比谁都积极。

那时候他?们是?不抽好烟的,像中华这种更是?连碰都没碰过,绝大多数是?草纸算上一缕烟叶子,舔一舔撵成一根,比什么酒肉都要带劲。

但兄弟的女朋友说抽这个对身体不好,私下里悄悄找过他?,求他?能不能不要抽烟。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娇小的女人红着脸不好意思却?很坚决:

“你们兄弟几?个一抽,阿坤看着眼馋,就戒不掉了,他?答应我戒烟的。”

他?就这么答应了这个女人的请求,也?偷着掰断过兄弟不少宝贝。戒烟这个过程中也?有难耐的时候,有几?次他?为了一盒烟,恨不得扒旁人,真眼红起来看到旁人再抽,恨不得去抢人家嘴里的。

但记者?这个承诺,每一次他?都咬咬牙,挺过来了。

就连给兄弟扫墓的时候,他?都没有抽上一口。

这大概是?他?戒烟之后的第?一支烟了。

是?那个女人……

扔在地上的烟。

耳边还依稀是?那人的冷笑,在现在这个场景下,那笑声格外讥讽。

“你的人命贵,但我的人的命,也?不贱。”

他?感到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杀意,那女人的眼神像是?刀锋,她站在桥头,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怯了,他?灵魂已?然落荒而逃。

但他?不想输给这个人,无论如?何,他?要争一口气!

他?突然大声吼道:

“你的人?哈……你以为你这样!他?们就会领情吗!别做梦了!没人会感激你!你知道他?们有多巴不得你去死!有多想要你的命!”

女人这一次没有说话,嘲讽也?收的干干净净,像一尊凝固的蜡像,只那一缕青烟还在袅袅上升,像是?一缕不散幽魂。

就在男人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女人突然伸手,拿下衔在唇边的烟,弹到男人脚尖。

“那又如?何,这群蠢货们只有我了。”

“滚开?。”

低沉的气流爆出声线,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就这么木这一张脸,直直的从献烟的男人身边大步走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个女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但下一个瞬间,男人的脚步一顿,突然直愣愣的停下。

他?的目光凝在一张相片上,呼吸都顿住。

“周……周队长……”工位上的女警战战兢兢的站起身,一脸无措的看着男人。

男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被可爱的卡通贴纸黏在玻璃板上的照片:

“这个……”

“啊!”女警官伸手将那照片扯下来,双手递到男人面?前:“这是?我们上个月举办的大学生?教育活动?的合影……”

男人接了照片,眼神一错不错的盯住某张脸,像是?要把这副面?容刻在脑子里面?。

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女警问道:“您怎、怎么了嘛……”

她还处在刚刚男人那对着她小领导骂出的一声“滚开?”的震惊里回不过神来。

“没什么。”男人轻轻摇摇头,把照片放在桌面?,向着女人推回去,准备抬步继续向前。

女警顿感压力骤减,这才讨好的问:“您是?认识她么?余烬这孩子……”

话音未落,她就见到男人背脊仿佛僵住了一般,他?就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以极缓慢极缓慢的动?作扭过头来,她几?乎能听到男人骨节的咯咯作响。

“你说什么?”

他?紧紧皱着眉,所有的沟壑都在一瞬拧紧,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那就像是?蜡像融化,女警只觉得无比狰狞。

“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

“余、余烬。”女警嘴唇哆嗦着:

“她叫余烬。”

第185章 大案

周末的?早晨, 方珩例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工作和生活渐渐分的?不?是很开了。她不再如学生时代,刻板的?仿佛掉书袋的?教书先生,工作上的事情一定要在规定的?地点完成。自从腿伤以后, 除非是迫不?得已, 大多数时?候她都更喜欢窝在沙发上。

这样, 她?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小孩儿每天早晨炸着头发从卧室里晃悠出来, 一边走一边伸着懒腰和她?说早安的?模样。还有黄昏的“我回来了”。

方珩从前是不纵自己这些情绪的, 她?更像是为自己写好程序的?机器,剩下的?只是一板一眼的?执行。

但今天?的?余烬起的?稍微有些迟,已经?比她?平常起来的?时?间要?晚上半小时?了, 可房门却依旧没什么动静。方珩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屏幕看早间新闻,心?底涌起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浮躁来。

等了好久之后, 门才悠悠的?打开, 余烬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她?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 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似的?。宽松的?米黄色的?睡衣领口上,棉质的?小白羊随她?步频晃悠着脑袋, 可爱的?一塌糊涂。

至少方珩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还?是忍了忍,终究还?是压下了“可爱”这个形容词。余烬并不?喜欢这个形容词, 每次她?夸她?可爱的?时?候, 余烬都一副死活不?认的?模样。

方珩还?记得有一次, 她?逗她?的?时?候, 那孩子突然开口,目光安静又温柔, 她?轻轻的?问她?:

“方珩,你总说我?可爱, 那你爱我?吗?”

方珩无言以对。

即便在那一瞬间,她?内心?已经?给了小孩儿一万次的?回答。

但余烬没有让她?尴尬,只几秒钟,她?就笑嘻嘻的?说道:

“现在不?可爱了啊?”

傻瓜啊傻瓜。

而此?时?此?刻,余烬前襟歪扭的?拥起,扣子也?落下一两颗,露出一片晃眼的?雪白,阳光就这么柔柔的?落在她?的?皮肤之上,方珩觉得,她?就像是影视剧里?的?不?见太阳的?吸血鬼,或是被光一照就要?消失的?幽灵。

有那么一瞬没来由的?心?慌,像是无数牛毛细针刺入她?心?脏。

余烬没打招呼,就这么直直的?向着方珩走过?来。

一步,两步……

方珩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这是她?的?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出现的?习惯,她?开始对距离无比敏感,尤其是对和小孩儿之间的?距离。这就像是一种被埋没的?原始本能?,像是未被开发的?百分之九十九大脑的?神经?冲动,在判断一件事情上变得异常敏锐——

五步,六步……

可以了!她?可以够到她?了。

抓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方珩有种守株待兔,终于抓到了傻兔子的?感觉。

她?拉着小孩儿手臂,将晃晃悠悠的?人带向自己身边。余烬眼睛眯着,走的?不?稳,被方珩这么一带就倒坐在她?的?身旁,头向着她?的?方向歪了过?去。她?索性眼睛闭起来,那架势就像是换了个姿势要?继续休息一般。

困成这样。

方珩心?里?软软的?叹口气。她?偏头,想把少女的?脑袋扶正到她?肩窝,可这一动作才偏了一半,她?眼睛扫到什么,马上却又转回视线来,耳朵烧起一团红云。

这个角度……

余烬毫无所觉,躺的?姿势舒适又惬意,头还?在她?肩头轻轻拱了拱。

“……”

方珩咬咬唇,她?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有些魔怔了,同性之间,哪怕看到彼此?半敞衣衫甚至赤身裸体,也?大多没什么淫邪念头、可以单纯投以欣赏的?目光。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看着穿着幼稚的?卡通睡衣的?余烬,她?竟觉得一种冷欲且惑。

明?明?瘦高的?身量,胸口也?没有几两肉的?。

她?双手微微握拳,指尖相互摩挲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好像……昨晚才剪过?指甲的?。

“方珩……”

“!”

小孩儿倚着她?突然出声,像是幼猫舒服的?呼噜。可方珩却被她?这声音弄得一个机灵,她?意识到自己所想,脸上更烧,然后默默把这一切归于自己的?腿疾。

方珩记得自己曾经?在某本书里?读过?的?:身体上的?伤病往往会导致精神上的?变态。

而她?无数次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依赖那道身影,竟然越来越开始离不?开她?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抗拒去想象如果没有这孩子,她?的?生活会怎样。

方珩轻轻抿起唇,突然将余烬人整个兜进怀里?,手臂圈在她?身前,慢慢帮她?理好前襟,然后一颗一颗为她?系上扣子,把那片雪原遮挡住。

做这一切的?时?候,方珩只觉得指尖几乎在颤抖。

余烬先是愣了一下,本能?的?撑住身子以免压到对方的?腿。方珩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交叠在沙发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么好看的?一双腿竟然会是残疾。

余烬就这么半倚靠在方珩怀里?,她?背对着她?,这个位置完全看不?到她?表情,只听到身后有些急促的?呼吸,不?禁有点儿莫名。但看到对方纤细的?手指捏着扣子,一颗一颗穿过?孔洞,她?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这动作是如此?的?纯粹,却又带着慑人的?诱惑,如此?强烈的?感觉直击她?胸腹,余烬几乎要?失去呼吸。

方珩大概是也?察觉到小孩儿反应,她?想要?伸手,像余烬总对她?做的?那样,捂住她?眼睛。却没想到小孩儿突然抬头,手指空了位置,却覆上她?柔软的?口唇。

下一瞬间,方珩感到余烬伸出舌头,在她?指缝间穿过?。

“……”

方珩眸子颤了颤,装作若无其事的?拿开了手指,顿了顿才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怎么这么困嗯……”

“啊……”

听到方珩的?声音,余烬觉得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整个人仿佛陷进酒醉后的?微醺。这一瞬,困意似乎又攻上几分,她?在方珩怀里?小小的?伸个懒腰:“昨天?晚上……王子君和我?念叨大半宿节目的?事,困死了……”

勾住她?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余烬像是陷进了海啸山崩,原本就空悬着半边身体的?她?顿时?撑不?住了,毫无防备的?整个躺倒在了方珩身上,陷进她?腿窝。

余烬吓了一跳,小声的?“啊”出了声。

其实她?并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而这一声更多的?是担心?方珩,她?怕自己压到方珩的?腿。

“别?动。”

女人的?长发从上方落下来,像是曲终落下的?帷幕,柔软的?发丝浮在余烬脸上,勾出细碎的?痒。余烬腰部的?所有力?气突然全泄了,上半身随着对方动作压下去,后脑枕在对方大腿。

“方……”

“嘘。”

“……”

女人板着脸,神色间似乎有些严肃,她?目光落下来,气息也?落下来,余烬双手呆举在身侧,像是一个滑稽的?缴械投降。

“困得话,就在这里?睡吧。”

整个视野只有三种颜色,漆黑、赤色和雪白,余烬觉得,哪怕纸面只有这三个颜色,也?能?构成绝美的?一副画了。她?见到女人湿润的?口唇开合,声音却半点也?听不?到。

方珩看余烬突然像是被捏住颈部的?猫咪,孩子变傻子,心?里?好笑,她?俯身,问了问她?的?眼皮:

“我?抱着你睡会儿。”

这个吻像是一句咒语,余烬突然再难睁开眼睛,竟真的?在女人怀里?睡了过?去。

傻瓜。

方珩闭了闭眼,然后偏开视线,她?现在不?敢再盯着小孩儿看,她?已经?失去了令她?自傲的?掌控力?。可视线再空气里?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落回去,方珩只好拿起平板,用新闻分散注意力?。

突然,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版块引起了她?注意,这让她?双眉微微蹙起:

“xx警队联合专案组破获一起特大跨国毒/品犯罪行为,缴获违禁品K—221七百余公斤。”

岁月终究难得静好,世界也?根本不?如见到的?这般安宁,方珩轻轻叹口气。

王子君是为了迎新晚会上的?节目找余烬商量的?。

学期末例行的?迎新晚会,由社团以及学生组织提交节目并进行审核筛选,以形成最后的?名单。由于时?长有限,在这个过?程中,竞争格外激烈。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学生们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可以出风头的?时?刻。

但也?有人完全不?想参与这种活动,最多过?来观众席最后一排捧个场。比如余烬。但是奈何上次社团活动结束之后,社长干部都对她?刮目相看,赶鸭子上架也?要?逼她?来上节目。

否则老套路招呼。

余烬并没有和方珩提过?那天?的?事,她?生怕学长们大大咧咧的?说漏了嘴(或者是故意打小报告),便只好硬着头皮参加。

“下周五的?迎新晚会?”方珩看到余烬微张着嘴,笑着问她?:“你也?要?表演节目?”

方珩还?记得小孩儿军训时?候的?模样,但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她?闪光的?时?刻了。

“……”余烬表情有些僵硬,她?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昨晚的?事。半晌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问:

“刚、刚我?、我?没流口水吧……”

一边说着,一遍还?往方珩腿间瞟。

“……”

方珩脸色顿时?通红,她?咬牙:“你往哪儿看呢。”

“啊……”余烬刚睡醒的?懵还?没散干净,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啊哈哈……哦……也?不?一定是我?的?啊……”

“???”

方珩发誓,如果之后自己腿伤好了,一定要?把这孩子绑在轮椅上揍!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是些什么!

不?过?看余烬不?怎么情愿的?表情,她?问:“怎么,又不?想去了?”

“嗯~”

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你真正参加了,就会觉得有意思?的?。”方珩淡淡道,她?抬起头看余烬:“就像上次的?活动,你不?也?觉得不?错么。”

余烬“嗯”了声,又开始心?不?在焉的?样子了。

她?在回避什么。

对于上次的?活动,方珩总觉得余烬有什么心?事,但她?什么都不?说。

第186章 后台

她什么都不说。

方珩手指轻轻的跳了下, 像是想要?抬起,又轻飘飘的落下去,她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如果一个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个身影之?上,那么哪怕是岁月里再细枝末节的琐碎, 都会被马上察觉。若是看的足够久的话, 她甚至会比你更像是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有着最明晰的触感?与痛觉。

方珩有的时?候希望自己在一些事情上是足够顿感?的, 这样哪怕触到改变的刀刃, 她也?能后知后觉。

但方珩不是。

记忆的潮涌带着海一般的咸腥,方珩突然想起,其实这并不是这孩子第一次想要瞒她些什么了。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 她瞒她的,也?仅仅是有关那个人的讯息。

而现在——

时?间过的飞快, 一晃已是十二?月, 迎新晚会转眼在即。

余烬渐渐忙了起来?,早早的出门?, 很晚才会回来?。像是在努力填补时?间和情感?的废墟。

方珩的心里是有愧的,但她只能等等, 再等等。

她的腿还需要?时?间。

晚上难得余烬在家吃饭,却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碗里的饭粒, 让人不禁怀疑她每天?的“好好吃饭”是否只是敷衍。

方珩表情不变, 饭桌上的气氛却比她独自一人时?候还要?凝滞几分。

“夹菜。”

她声线没有起伏, 几十年?如一日的提醒着余烬琐碎的细枝末节。

余烬没接话, 也?没有乖乖夹菜,就冲着她笑。

方珩看她一眼, 目光又落下去,像是在嗔她:你?笑什么。

“你?和徐阿姨这么好, 也?没见你?总提醒她喔。”余烬说。

“她不小了。”

“我也?是。”她面容温和,语气里透出沉静。

“……”

方珩的手?顿了顿。

余烬像是没注意到她表情,像是玩笑似的问:“方珩,你?会这样,多久?”

方珩知道她说的不仅仅是眼前的事,没答转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了。”

声线平缓的让人只想顺从?。

其实以往余烬吃饭的时?候是很安静的,从?方珩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她还惊异于?下个小孩子身上那些本不该有的教养与习惯。

不过,现在余烬这变化方珩也?能理解,她也?是从?她这个年?纪过来?的,要?知道,校园里半大?孩子们的饭桌总是叽叽喳喳的。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方珩把碗稍微向下落了落,一抬眸视线却在碗沿处撞进一双柔软的眸子。余烬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吃饭不要?挑食。”

刚刚避过木耳的筷尖在空气里有一瞬的无措。余烬见此,乐的更欢了,一抬手?,扬起筷子夹住被嫌弃的木耳,重重的嚼了几下。

方珩下意识的开口:“不……”

余烬推了下并不存在的镜托,学她口吻惟妙惟肖的:

“……不要?吧唧嘴。”

确实是这句话,也?确实是很像很像她了。

原来?长久的共同生活,人类会渐渐趋同的理论看来?是不无道理的,方珩想。她被余烬噎了一下,却想到别的:

“错了。”

“???”

“我没想说这个。”

“可我都听到你?说‘不’了。”

“对,是不——”方珩拖了个长音:

“——不——是夹了喂我的?”

她托着下巴,仿佛真?实的疑惑。

余烬愣了一下,脸突然烧起,说话都结巴:“你?、你?又不、不吃木耳……”

方珩一脸遗憾。

大?概是她这表情演的成分太过,余烬也?反应过来?。她一下站起来?倾身过去,伸出手?。

方珩下意识的去躲,脊背贴上座椅。

“烬烬,”她说:“快坐回去……”

“方珩,你?想吃什么?”余烬收回手?,身子却压的更低:“我喂你?。”

“不用……”

方珩动?作很快的吞咽了下,她搁下碗筷,一只手?去推她,却把自己?推的连人带轮椅一并向后。余烬眼疾手?快的拉住轮椅扶手?,方珩再难移动?分毫。

“……”

余烬笑意更深。

“别呀,我喂你?,方珩。”她说着,语气里那种玩笑似的口吻却渐渐消退:“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喂你?,可以一直喂你?……”

孙姨这时?候突然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餐厅里这一幕,“哎呦”了声,脸上皱纹荡漾开。

“小余烬也?好好吃饭……”她感?叹:“小余烬和方珩小姐的感?情可真?好啊……”

余烬赶紧站直,方珩也?偏过头,用手?整理着前襟掩饰尴尬。

“不过……”孙阿姨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看余烬,又担忧的看了看方珩:“……方珩小姐坏的是腿……小余烬是不是搞错了?”

“啊……啊是的。”

和上了年?纪的人,匆忙转移话题:“方珩,我们下周有迎新晚会,你?去不去?”

原来?最近一直在忙这个。

“我……”方珩下意识的想拒绝,可刚一开口,旁边孙姨擦着手?一脸欣喜的问:“晚会啊?小余烬是不是要?站在台上给?大?家表演节目?”

余烬刚刚的窘迫还没褪去,这会儿就显得有些讷讷的可爱:“啊……是有节目……”顿了顿,又补充:“和社团同学一起。”

“是啊和朋友们一起喔,要?唱歌啊?”

“跳舞。”

孙姨惊呼一声,随即扭头一脸认真?的冲方珩道:“方珩小姐可不能不去哇,小余烬要?跳舞啊。”

方珩半张的嘴顿了顿,她看看孙姨,又看看旁边站着的余烬,拒绝的话就这么哽住没能说出口。

余烬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她压根没觉得方珩会答应。但这一刻,她真?的要?爱死孙姨了。

“能上台演出的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方珩……”她眼巴巴的看着方珩,话却是对着孙姨说的。

孙姨果然中招,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大?校园里那么多学生娃,我们小余烬好不容易……”

方珩信她就有鬼了。

以这孩子的性子,肯定是旁人百般央她去表演的。

但她不好去驳孙姨,最后只好点点头:“嗯。”

余烬欢呼一声,伸手?过去搂她肩膀,头低下来?在她侧脸蹭来?蹭去,欢快的像是一只小猪。

方珩愣了一下,被余烬难得孩子气的情绪感?染。自她受伤后,这小半年?浮光掠影而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可和同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有了参照,她言行早已经褪净稚气。

有一瞬间,方珩觉得自己?原本也?是想去的。

孙姨看方珩应了,没忘了嘱咐余烬:“方珩小姐腿受伤要?坐轮椅车的,小余烬可一定要?照顾好她,不要?磕着碰着了。”

余烬点头如捣蒜。

原本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曾给?余烬开过那么多次班会。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方珩发现她其实比要?在台前表演的人还要?紧张。

这是……余烬的生活。

青涩的,生机勃勃的,偶尔吵闹喧嚣的,但这是她的生活。

这是她的世界。

随着轮椅车推进学校大?礼堂,周围光线渐渐暗下来?,正对大?门?的墙上悬挂着红色的横幅标语,左右墙面挂着伟人相,他们来?的比较早,一下还没布置好的椅子零零散散的摆在角落,一些挂着胸牌的年?轻面孔相互交谈着什么。

见到余烬,两人眼睛先是亮了一下,随即把目光投向她推着的轮椅,和轮椅上坐着的好看女人。

单看面孔这人身上从?内而外的翻滚出一种柔和的书卷气,就像是哪个顺路过来?看热闹的教授。

他们走过来?,冲着余烬热情的打招呼,余烬也?淡淡的笑了下:

“学姐学长,晚上好。”

“学妹,这位是?”一个男生眼神向下,示意着方珩。

“她是方珩。”

方珩在这声音里听出了种无声的亲昵。

“她是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么?”

余烬依旧挂着笑,却没接话。

男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有些知趣的对方珩客气了声“你?好”,便拉着旁边的人继续去安排工作了。

余烬继续推着方珩往里走,听到身前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嗯?”她垂下颈,耳朵贴过去。

“没礼貌。”

余烬又笑起来?,但却与刚刚的笑截然不同。

方珩听到她特坦诚的“嗯”了声,后面一句却几乎无声。

“什么?”

方珩仰头,这是一个她最近常常拥有的视角,一个奇妙的视角。每每这种时?刻,她不禁想起多年?前余烬是否也?在这样的视角里,打量她的喉咙和下颌骨。

“没什么。”

因为要?提前彩演,余烬不放心方珩一个人,便带她来?到后台。

这里的人更多,周围的地上堆放着一些各式各样的道具,有人拿着稿子念叨着什么,还有人节目单卷成筒,对着嘴大?声招呼着什么。

另一边,三?两女生围着一个男孩儿,让他不要?乱动?,嘴里说着:“你?个大?男人,画个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那男生窘迫的涨红了脸,嘴里嘟囔着:“老子这是怕么。”

方珩不禁莞尔,扭过头问余烬:“你?一会儿也?要?化妆么?”

余烬“嗯”了一声。

方珩见她答的如此自然,惊讶:“小光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偷偷用姨妈的化妆品,结果在脸上画了俩猴屁股,我一直也?没见你?买过,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

“是不喜欢,太麻烦了,而且我也?画不好,脸上涂了东西感?觉别别扭扭的……”余烬说着,却想起那个人来?。她的指尖轻轻一抖便能勾出冷冽的眉眼,也?能轻易勾走旁人心神。

那个人总喜欢很烈很野的红色,像刚喷涌出来?还未冷掉的鲜血。

“……但我又不是小孩儿,这种事和别人一样就好,没必要?搞特殊。”

方珩笑了笑,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她淡淡道:“那一会我来?帮你?画吧。”

轮椅毫无征兆的顿了下,半晌,头顶上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方珩……我突然好像又喜欢了。”

第187章 插曲

方珩没料到对方的热情:“你是舞蹈节目, 现在还没彩排呢,一会儿又蹦又跳,妆要全花了。”

“彩排就意思一下就行,我注意一点儿。”

“换服装的时候要蹭到了。”

“那快上场的时候再补。”

方珩看着余烬神情, 和刚刚的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奈:“那……好吧。”

于是女生进来的时候, 余烬正?盘腿坐在地上, 仰着头, 闭着眼睛。而在她对面,轮椅上的那个女人,微微垂颈, 正?捧着她的脸,一笔一画都像是艺术家在描摹流芳千古的佳作, 那神情专注且温柔。

几乎在一瞬间, 她已经看穿了这个女人的心思,那和自己的一般无二。

她死死盯住女人, 黑暗中有什么崩毁瓦解,地壳裂开第一道缝, 迸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怒意。野火劲烧,狂风骤起。

令人作呕。

瘸子眼底那种深情实?在是太刺眼了, 在余烬闭上眼的时候尤甚。

女生手指收紧, 她回?想起那沉重而冰冷的金属触感?, 然后狠狠的扣动了想象里黑色死神的扳/机, 一连串的子弹当胸而过,势不可挡。

“哎?”身后跟着帮忙拎包的男生, 被身前人毫无征兆的止步弄的一个踉跄,一抬头便越过女生的身影, 看到了不远的前方的画面;“我靠……这小姐姐谁啊!给我们余烬化妆呢哎……”

女生在心里恶狠狠的爆了句粗口:就你长?眼了。

然而“长?眼”的男生没忘记自己还长?了张嘴:“哎你看你看,她们两个像不像要打?kiss嗷……”

其实?从方珩开始帮余烬化妆,周围就时不时会投来学生们好奇的打?量。美本?身就是一种张扬,它无声的傲慢着,即便她们选了一个靠边的角落,但那种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断过。

余光里,方珩甚至见到有人举起了手机。

方珩哭笑不得,她当初上学的时候,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在校园里出名,会是以这种方式。

但似乎也不坏。

但是这一道视线与旁人都不同,它阴冷尖锐,盯住她像是猛兽锁定猎物,目光如子弹穿颅。

方珩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把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抬头望向那人,目光如水一般平静。

那人没想到她会看过来,愣了下,表情有不自然的僵硬。但很快,她又笑起来,脚步轻快的向着方珩和余烬走了过来,伸出手:“啊!您就方珩方阿姨吧,烬烬总和我说起您呢,您好您好!”

“你好。”方珩把眉笔换到左手,和她轻轻握了下。

但女生没有放开,拉着她的手向身后的男生们介绍:“这位是方珩,烬烬的阿姨,来来来,赶紧认识一下!”

“哦哦,原来是余烬的阿姨啊,您好!”

“阿姨好!”

“阿姨您化妆好厉害啊,一会儿能不能也改造改造我,我想再白?一点儿……”

余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她扫了男生一眼:“我还想飞呢。”

“啊?”男生讷讷的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却已经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你还没听懂啊,少年,人家余烬学妹说你在想!屁!吃!”

“滚蛋!”男生还是不死心,央求道:“方阿姨~方姐姐~我脱单可就靠你了~”

方珩感?到手指紧了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被余烬握住,正?捏住她指尖,像是小兽的威胁,看似凶猛实?则蠢萌。

方珩心里直想笑,却终究是随她的意:

“抱歉,不行。”

“啊~”男生一脸苦大仇深:“为什么啊~”

“我的。”

“哎呦……”周围炸出嘻笑和揶揄。

方珩愣了一下,知?道刚刚自己骂她没礼貌的时候,她小声嘟囔的是什么了。

周围有挺多人听见余烬这话,方珩有些不自然的偏开了视线。

“哎,既然人都到了,我们赶紧去找学姐排一遍吧!要不一会儿每一组都要排,不知?道要多乱了……”女生在这时转过身,和周围男生们建议道,余光却觑着余烬和方珩。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有些紧张的,方珩会不会阻挠?余烬又会不会拒绝?她会不会让她们先过去?

一瞬间,思绪转了千转,后继的说辞也闪过几遍,但事情却意外?的顺利,方珩没说什么,余烬也没有什么异议。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这让她心里腾起巨大的胜利感?来。

“方珩,那我先过去了。”

方珩“嗯”了一声,把工具收进化妆包里:“先把这个还回?去。”

“行。”余烬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拉住衣角。

“喝点。”方珩递过一瓶矿泉水。

“嗯?”

“嘴唇有点干。”

余烬愣了一下,笑一瞬间从唇角漫上眉梢:

“好。”

两人短暂的交谈让刚刚扬起的帆又落了下去。

女生嘴唇紧抿,这一瞬间,即便余烬没有拒绝她,即便刚那场战役是她胜利了,可女生仍然感?到一阵焦躁,二人对话里那种熟稔自然让她嫉妒的发狂。

这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余烬从始至终都不曾对她消弭过那种微妙的距离感?。

但却予这个瘸子无间。

因?为心里一直想着这个,女生排演的时候始终有些不在状态,走位错了好多次不说,甚至还和队友撞在了一起险些出了事故,这让负责审查节目的学姐脸色相当不好看。

“你们枪协,之?前几届没有一届的节目不被学生会毙了或者和别的协会合并?整改了,这一次给你们机会让你们上了,临开场了又给我整这一出,你们到底还能上不能上了!”

错是她犯的,可余烬站位最前,对方几乎是指着余烬鼻子骂的。同组的男生听了都有些不忿,可她只是耸耸肩,像是没有脾气的软包子:

“不好意思,学姐,我们有点紧张了,我们再来几遍找找感?觉。”

她语气那么平和,对方气焰也小了几分,没有再说什么。

余烬离开之?后,方珩打?算驱车四处走走。

其实?碳纤维的轮椅车动起来全不费力,制动器也很灵敏,安全系数极高,可在家的时候有孙姨,出门有安秋和司机跟着,余烬在的时候更不让她自己动手,自腿伤以后,她几乎很少有这种随心所欲的时刻。

然而终究还是不能和正?常人比。

逛到学校荷花池的时候,花园入口比道路高半个台阶。若是有人在后面施力的话,想要上去自然不难,可坐在轮椅上的人想要全靠自己把自己同车子一并?抬上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方珩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感?到车子被人扶住然后稍稍倾斜,下一秒,前轮已经稳稳的落在台阶之?上了。紧接着便是后轮。

“谢谢……”

方珩扭身,本?以为会是一张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孔,却没想到看到一张中年男人沉郁的面容。男人穿着偏大的旧夹克,袖口处磨的有些发白?了。

“不用。”男人摆摆手,放开了轮椅扶手,挪开几步,盯住她的眼,用一种奇怪的语气缓慢的说:“我应该的。”

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呢?方珩没法形容,但她觉得男人话里有话,并?不是一般意义上单纯“帮助残疾人人人有责”的“应该”。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

男人却打?断她的话:“我陪你转转,介意么?”

“找我有事?”方珩看着男人,对阴影里的面容没有一点儿印象。

男人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话里的拒绝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男人却像是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意味:“就随意转转,你想走随时请便。”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似乎透着些疲惫。目光落在方珩的腿上片刻,很快又转开,伸手去摸兜。

方珩就那么看着他?摸出烟和火机,思绪有一瞬的恍惚。火苗“嗤”的一声弹起,却在凑近烟尾的时候停顿了下。男人用眼神询问方珩。

“我不介意。”顿了顿,方珩说:“但校园公共区域是禁止吸烟的,这个您应该清楚的吧。”

“……”

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转折,男人表情有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凝。他?收了火,烟也拿下来,下巴指了指轮椅:

“需要我推着你走么?”

“不用,我自己可以。”方珩拒绝,然而话音刚落,她就发觉自己中了男人的套了。

她还并?没有答应与这人同行。

只是话已经说了,再拒绝就有些过了,方珩只好驱车向前,男人不紧不慢的跟在轮椅车的身边,远远看去,倒像个恪尽职守的护卫。

之?后的路不怎么平坦,每当走到难行之?处,男人都会伸手推方珩过去。只是,他?推轮椅车和余烬完全不同。与余烬相比,他?简直像是在推工地上的砖头,没有半分小心,方珩只能牢牢抓住旁侧的扶手避免摔下车去。

“……谢谢。”

方珩不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她有点儿后悔今晚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我应该的。”

这不是方珩第一次听到男人这么说了,她下意识的发问:“您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

“为什么是‘你应该的’?”

男人不答,却突然冷冷的说:“姑娘,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就是命运给你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有代价的……”顿了顿,他?语气稍稍和缓:“不过好在,它想拿走你什么的时候,都是会予以补偿的。”

“……”

之?后的一路都有些沉默,男人如他?所言,真的只是“陪她走走”,并?在她走的费劲的时候帮她一把,仅此而已。这诡异的并?行一直持续到方珩离开花园,回?到学校礼堂。

“就送你到这吧。”男人眯起眼,看着礼堂的灯火,似乎并?没有跟进去的打?算。

方珩没动,轮椅上的身影逆着光,显得有些单薄。

男人似乎想要离开,但看着方珩的背影,终究是叹了口气:“天?这么黑,公园里没什么灯,你这样,掉到水里也没人会注意到的。”顿了顿,他?接着说:“而且宴大最近不太安全,有几起校外?人员拖拽、猥亵女学生的报案,你这样一个人走的时候不太安全,下次不要……”

方珩没回?头:“所以,您这么补偿我,是想拿走我的什么?”

排练似乎不太顺利,方珩收到余烬的消息时,回?了个肌肉手臂的加油表情。

那边几乎是秒回?:我想你了。

方珩看到这条的时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结果手一抖,又发了一个肌肉手臂。

正?要撤回?,那边已经抢先一步:

——方珩原来你这么喜欢这个哦「坏笑」?

方珩苦思冥想半天?,在最后那个「坏笑」表情的暗示下,才反应过来余烬又在不正?经了。水喝了一半差点呛进肺里,咳了好几声。刚刚那段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带来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方阿姨!”

等了好久,方珩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抬头,朝着门口声音的方向看去,和余烬一起离开的半大孩子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她却没看到熟悉的人。

“回?来了。”她冲着小跑过来的女生笑了笑。

不等她问,女生竹筒倒豆子似的解释:“烬烬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回?不来了,她被学生会的学姐学长?们叫走了。”一边说,一边盯着方珩的脸,看她表情。

方珩“嗯”了声:“谢谢,我知?道了。”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女生想了一路如果方珩问起来,要怎么回?答她余烬是帮自己签到去了,虽然她用了一些不算很光明正?大的手段,还拜托了学长?把人尽可能留住。

然而方珩根本?没问。她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继续交流的欲望。

女生抿抿唇,突然开口:“阿姨,您是烬烬的阿姨,以后……以后您也是我的阿姨!”

话音落下,她目光死死咬住方珩的脸,试图在上面看到一丝破绽。

然而,方珩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好啊。”

“……”

第188章 来客

这是一种病, 她?要治病,最好妙手回□□到病除。

只是,她的药力还不够。

这个女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重病是要下猛药的。

她?要加大剂量,再大一些。

女生走近了些, 居高?临下?的看着方珩:“方阿姨, 我们的事烬烬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即便坐在轮椅上, 女人仍然是端庄而?平和的。在她?身上看不出失意者的苦楚愤懑, 也少有?愤世嫉俗。她?就像是一幅印象派的画作, 周遭的光影都?为她?柔软下?来,看到她?的时候,苦难仿佛都?能变成温柔。

可于女生而?言, 这画面与她?所想实在不怎么搭调,实在是……太碍眼了。

她?不等?方珩说话, 自?顾自?的小声念叨:“烬烬说, 她?要自?己和你说的,但?又怕你生气, 她?很为难……”

余光里,方珩微微皱了下?眉, 随即又松开,视线也落过来。

“是什么。”

药到病除……药到病除!

“我们……我和烬烬在一起了。”

女生轻声说着, 却避开方珩看过来的视线, 像是要取信于人似的:“就在……上一次, 上一次我们社?团活动的时候。余烬……她?和我表白的, 大家、大家也都?听到了……”

“是么。”女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她?视线移向远处的幕布, 和背景前走走停停的人。

上一次……社?团活动……

记忆回溯,女人似乎想了一下?, 又轻轻摇摇头?:“她?没有?和我说过这个。”

“……”手心沁出黏腻的汗,后背上也是,她?分明?看到轮椅上的人无奈的笑了下?。

她?不信?

不够。

还是不够。

多大的计量才能冲垮防线?怎样?的措辞才能字句如刀锋?

女生舔了下?嘴唇,她?要为自?己争取一把的,就算不为她?自?己,也为余烬!

她?要争取一把!

女生感到身上有?点冷,大概是空调开得太过,可紧张和焦虑似乎都?被这股冷意安抚。她?深呼吸,甚至笑了笑:

“阿姨,那时候……那天晚上,我们都?喝的有?点儿多了……”

女人皱眉,表情也认真了几分,看起来有?些严肃:

“她?喝酒了?”

“对……”

那一晚反常安静的手机聊天框,和小孩儿回来时的疲惫与躲闪一闪而?过。

烬烬避而?不谈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方珩微微出神,女生抿唇。

不够。

还不够。

但?是快了!

唇角的笑容一经扬起随即便被压下?,换成捎带着不安的羞怯,可一字一句带着讥讽:

“阿姨……您知?道么,我们……我们那个了。”

余烬和我睡了,你要怎么办呢?你能怎么办呢?

嫉妒么?愤怒么?难过么?不甘么?

女人偏瘦,轮椅上的身形看起来有?些轻飘飘的,突然沉默的侧影在射灯扫过时显出几分疲态的阴柔。女生盯住她?看,像是在欣赏战利品。转念又想起余烬来,想起那天在局里,她?呵斥警员时候透出几分凶狠的神情,有?种野性的美?感与吸引力。她?不禁生出个邪恶的念头?来:方珩这样?纸片一般的女人,怎么能吃的住余烬呢。

方珩的沉默没有?让女生偃旗息鼓,她?想,她?是还需要一些细节的。

是的,细节,充盈的细节会带来无比的真实性。

于是她?语音婉转,娓娓道来:

“……那天射击体?验,一个学长走火,差点伤到我,多亏了烬烬抱住我躲开了了子弹,否则后果就严重了……我知?道烬烬是女生,我也是,但?是我一直很喜欢她?,那天她?和我表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她?了,真爱是无关性别的,对么阿姨?那天晚上我们就……自?然而?然的……我原本没想这么早的,但?是她?……她?想……想要……我没拒绝她?,我……我是第?一次,但?是我不后悔的,烬烬说她?会对我负责的……”

女生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清晰的送入对方耳朵,她?觉得轮椅上的人表情有?些苍白,她?似乎听到她?长缓的呼吸,漫长的像是鲸落。

这是“死”的声音。

女生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就连她?自?己都?要觉得事情果真如此了,记忆与想象的片段桥接,余烬仿佛真的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个热烈而?急促的吻。

身影交错,然后压下?。

“你们说什么呐?”

有?男生随后赶来,看看方珩,又看看女生。

对了,还没有?结束。

还需要一些……来自?他人的证言。

“没说什么啊……”女生回头?撩了下?长发,眉眼笑意盈盈看的男生语音一顿:

“就说那天我们在靶场的事,你还记得么,烬烬一开口,就连那些警官都?不敢动呢……”

“是啊是啊……”男生顺着话题继续:“那个警官被她?吼的脸都?白了……学妹真的很有?气势啊……”男生挠挠脑袋,回忆着对方珩模仿余烬的口吻:“阿姨,余烬学妹那一句,‘别动我的人’。哎……太帅了啊,阿姨您是没见到,学妹真的是A爆了……”

漂亮。满分。

女生在心里笑出声来。

怪不得人人都?爱看爽文,哪怕很多时候主角虐不了所有?人,只能虐几个人。

几个人也好,一个人也好!

女生觑着方珩神色,心想,她?今天大概可以算是个标准的爽文女主了,忍气吞声然后一鸣惊人,扮猪吃老虎,言语间便能把阻碍的阿猫阿狗气的吐血而?亡。

“方阿姨……”她?凑到方珩耳边,亲昵的仿佛闺蜜间的小话:“……以后,您也是我的阿姨了。”

说完,她?冲着方珩甜甜一笑。

致命一击。

女生觉得这一下?之后,方珩就该像被清空最后一点血条的boss,轰然倒地,屏幕画面金光闪闪,打出一个大大的WIN。于是她?抱起手臂,端看方珩反应。

然而?方珩的目光只在空气里晃了晃,她?似乎稍微定了定神,声音很轻。

她?说:“嗯,好。”

报告厅的冷气开的很足。

对于后台排演的学生们,这点冷风避免了他们大汗淋漓,而?对于站定坐定的人们,中央空调口吹出的丝丝白气就显得不怎么友好了。

有?人小声抱怨,有?人吸着鼻涕,穿裙装的女生们跺着脚汲取热意,西装革履的男孩儿们为爱慕的女孩儿脱下?外套,换一微笑便已?餍足。

有?人推着卖饮料的推车,刚刚摆好摊位就已?经被学生们里外三?层的围住,冒着热气的红枣桂圆姜茶炙手可热,三?杯五杯的从一双手递到另一双手里。

余烬忙完,也加入队列,刚刚方珩的手有?点儿凉。

没站五分钟,她?突然被人拉住手臂从队伍中拖了出来,一直拉到了走廊。

“学姐?”

是个面熟的脸孔,余烬疑惑的叫了一声。

“你等?一下?啊,就站在着,别动。”

说完,对方神秘兮兮的冲着她?眨眨眼睛,然后一扭身消失在门口。几分钟后,她?又跑回来,呼吸急促,手里却是两杯热茶。

“给你……”

“这……”余烬愣了愣,没接。

“拿着呀。”对方把杯子塞在她?怀里。

“内部人员不用排队哦。”她?笑了笑,眼里带着些狡黠。见余烬拿出手机,又补充:“也不用付钱。”

“这多不合适。”余烬执意要转账。

“真没事儿,你看现在人这么多,你自?己要排好久的,这个成本一杯就几毛钱,你是给学妹带的吧?没事,就当姐姐们请你们喝啦~我先去忙啦,拜拜啦余烬学妹。”

“哎……”

约莫是怕余烬还要拒绝,学姐递了东西转身就走,脚步很急,像是怕她?追上来。出门的时候没留意,迎面撞在了一人身上。

“啊……抱歉抱歉……”

学姐抬起头?,入眼竟不是学生,而?是个中年男人。

男人胡子拉碴,眼神阴鸷,身上带着股厚重的烟草味儿。逆着光,他的表情有?些阴森,让人无端想起美?国公路片里的变态杀手,学姐不自?禁空咽了下?,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

男人没说话,却也没有?抢行。反而?偏过身子,绅士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啊……谢谢,谢谢……不好意思……”

学姐缩了下?身子,快步从他身旁走过,心想,真是个怪人。

走了几步,好奇心驱使着她?再次回头?看。可在刚刚的位置上,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只有?连接大厅的大门,一前一后的做着规律的单摆运动。

吱呀、吱呀。

余烬没数她?是在走到第?几步的时候,有?人开始跟着她?的。

笔直延伸的长廊,两边是或开启或关闭的房门,她?端着两杯热饮向前,楼道里却回荡起两个脚步声。

哒哒、哒哒。

三?流恐怖片标配。

男士皮鞋,因为踏地声音更闷顿些。若是女士的鞋跟,撞地时会更清脆。来人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这是根据步频判断得出,腿长不同,走相同距离的频率是不同的,可以以自?己为基准测算,大致不会有?误。来人左脚有?点跛,应该是左腿以前受过伤,尽管现在伤愈已?经行动如常,但?哪怕只是细微的差异,她?还是敏锐地察觉了。

庞杂的念头?只在电光石火间,却又像是一个永远无法逃避的诅咒,她?终究与她?们不同。

行至楼与楼的接驳口处,余烬思考了一秒钟,果断调转了方向。

上楼。

身后的脚步声断了一拍,余烬在转角处偏头?往楼下?看,却没见到人。

其实也不是不能猛然回过头?去,像个愣头?青一样?大喝一声“谁”的,但?她?是个相当谨慎的人,那个人带给她?的习惯并没有?随着岁月静好日渐消弭,反而?历久弥新。

手中的热饮在一分一秒的失温,余烬作出决定。她?放轻脚步,把身子压进?墙后的阴影里,然后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

熟悉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但?这一次似乎更急。

余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在那人的脚步声落在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她?突然窜出,像一只猎豹,屈肘撞向男人胸腹。

只是下?一刻,她?动作急顿,堪堪在男人身前定住。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大概会以为某个不检点的女生扑进?男人怀中。事实也是这样?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抱了抱她?,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但?他们没能看到的是,在二人交错的阴影里,一把森冷的枪,正抵住她?胸口。

第189章 溃败

“小?孩, 真是,好久不见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少女,一直僵硬的?表情?也终于显露出些许人类特有的复杂情?态。

玩味的、嘲弄的、或许还带着一丝怜悯。

“……”

余烬沉默着,缓缓把双手举起, 放在脑后, 然后垂下头。这动作勾起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于她而言, 这是个无比卑微又屈辱的姿势。可更多的?时?候, 人根本就没有选择。

多年之前那个?小?小?的?自己立在她对面,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着她身后那名?为命运的?傀儡线, 表情?讥讽而戏谑:

——你还有的?选啊?

——有的?选啊?

——选啊?

余烬看着指着她的?冷枪,它化成?漆黑的?十字架, 又像是过往人生里无数个?可以选择的?十字路口。

是啊, 她哪有的?选呢?

她想?活着,哪怕卑微的?, 苟延残喘的?,蝼蚁一样的?活着。

“看看, 余烬,你都这么大了……”

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对方似乎对这种?“对等”的?交流心满意足。他眯起眼睛, 语气都带着长?者的?慰抚:“都长?这么高了, 也更漂亮了……”

余烬嗤笑一声, 只?是指尖却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急怒。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笑里的?奚落, 反而举起另一只?手,老朋友似的?拍了拍她肩膀, 虚虚的?在空气里比划着:“那时?候,你才这么点点儿大,这许多年不见,都这么大了……嗬,真是女大十八变。”

男人面相很凶,衣着毫不讲究,看起来有点儿邋遢。他平常总是少言寡语,对周围的?人大多以“嗯”、“啊”作答,今日却格外的?话多。

但他的?声音像是老式风烟管“呼哧呼哧”的?抽气,嘲哳刺耳,却偏要硬挤出几分温润平和来,那声“嗬”更是没有半分直抒胸臆的?畅然洒脱,反像是含着半口黏痰似的?令人作呕。

可余烬却知道,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在她还小?的?时?候,是见过这个?男人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的?。

那时?候,她站在那个?女人身后。而男人也如今天一般单手持枪,另一只?手上是一副银晃晃的?制/式/手/铐,在空气里碰撞出清脆的?叮咚声。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咬紧那个?女人,双目赤红:“你、你竟然用?小?孩来……”

女人一挑眉,神色全不在乎,也完全没有想?要分辨的?意思:“那又如何。”

男人目眦欲裂,女人的?目光却落下来,落在了她身上。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阻止了她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

——不是她,是我要跟来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余烬很清楚男人在指责她什么,但她并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全不反驳。就像毫不在意身上背了几重业障,也毫不顾忌对方是怎么看她似的?。

但男人很愤怒,那时?候他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女人!”

余烬想?起很久之后白苏勾起唇,冷冷的?讥讽:乳臭未干的?小?鬼么,才总把情?绪外露的?淋漓尽致。

男人冲着身边三四个?也同样举着/枪/瞄/准的?年轻人命令:“别伤小?孩子,把她给我铐上!带走!”

女人眉眼轻慢,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她指尖一弹,半截香烟弹跳着落在几人之间。几乎是在同时?,周围枪声大作,像是齐鸣的?锣鼓。而刚刚落地的?细烟周遭金星四溅,腾起飞扬的?尘土。

狙击手!

她竟埋伏了狙击手!

所有人面上都是惊恐,只?有男人稍显镇定,可拿着镣铐的?手却也在不住的?颤抖。他瞪着女人,表情?扭曲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有女人眉眼如斯,她向着众人抬起一只?手,仿佛婚礼即将被?套上戒指一般镇定从容:

“来,你大可以试试。”

那天,没有一人敢用?命来试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的?态度。

余烬觉得,任何人或事,都会在与白苏相处共事的?时?候,被?消磨去?满身的?棱角锐气的?。只?需要一些?时?间。

但这次不同,这次没有用?太久时?间。

不久之后的?一个?下午,训练结束后,白苏说,那个?男的?嗓子废了。

余烬安静的?等待着下文,但女人似乎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于是她追问,白苏被?她搅得脑仁疼,没办法只?好增补了头尾细节。那时?候,她已经挺能磨人的?了。

说是细节,也不过三两句,有一搭没一搭的?:

在某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男人被?毒贩暗算。肚子上捅了两刀,嘴里灌了强酸。其实这种?事,发生在常人身上惊世骇俗,可在他们这些?缉毒者身上实属平常。做这工作,丢了命也不稀奇。若不是他兄弟那时?候拼死把人拖出来,他应该已经永远的?沉睡在那片废筒子楼里了。

白苏和她说这话的?时?候,余烬眼神一错不错的?盯住她的?脸看。有那么一瞬,在讥讽底下,她挖出了一丝沉重来。

“怕不怕。”她随口问她。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看余烬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枪/口微微向前顶了顶。余烬愣了一下,缓慢的?低下头去?,看着胸口处那柄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一寸的?枪/口,心底突然翻腾起一阵笑意来。

男人此时?此刻的?郑重其事和谨慎是多么荒谬讽刺。在这诺大校园里,她与身边任何一个?旁人又有何不同?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冰冷的?枪/口把一切好的?愿景撕破,像是一把扯去?了她的?遮羞布。

注定不同。她与那些?人没有半点不同。她是生活在钢筋丛林里,孤独的?兽。她想?起方珩给她买的?哪本书里写的?: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她吐出深长?的?呼吸,像是白狼嚎月前的?蓄势,又像是悠远的?鲸歌。

“你笑什么呢?”

男人古怪的?盯着她看,手指也不自主的?收紧。

余烬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笑了。比起笑,那更像是胸肺气管连在一起震颤,余烬突然有点厌烦对方毫无营养的?问话了。

“我说你变化很大,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了?”

“想?笑就笑了。”余烬无所谓的?耸耸肩,看着对方随着她的?动作绷紧身体:

闭嘴吧……

这个?白苏也教?过她的?不是么,让人安静的?,咒语。

“您也变化很大呢,肩膀上的?杠杠想?必是多了。”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不知道是用?多少条命换来的?呢……”

男人顿时?不说话了,刚刚那份与他的?脸半点不搭的?怪异温和一瞬敛尽,目光也变得阴冷下去?。他嘴唇很轻微的?颤了颤,但是没有逃过余烬的?眼睛。

随着余烬话音落下,刚刚二人之间那种?不协调感顿减。这样才对嘛,余烬想?,大老远来找她,假惺惺的?叙什么旧呢。

但这话,她大概是说中了。

余烬面上没变,心情?却沉了几分。

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没有把快乐建立在旁人痛苦之上的?乖戾。单从结果来看,余烬无疑用?最少的?成?本达到了让人闭嘴的?目的?。于是沉默像是潮水蔓延,只?是男人眼里的?冰冷越来越重,有那么一瞬间,余烬感觉到他是想?要扣下扳/机的?。

但是她很清楚,他不会的?。

他不能。

因为白苏是最冷血的?商人,眼里只?有利益得失。她要的?,是一个?有用?的?她。既然白苏能让男人来找她,就不会想?着千里迢迢回收一具尸体。

但如果她不从……

余烬从来没觉得违抗那个?女人会是一个?选项。

男人盯着余烬看了许久,那是极力?想?要分辨眼前之人究竟是人皮下的?鬼还是堕成?鬼的?人。良久,他突然自嘲似的?笑了,沙哑的?声音里有古怪的?情?绪,像是一把攥住心头的?血:“果然是她养大的?,你太像她了。”

余烬无意识的?皱了下眉,也不知道那个?字眼撩拨出躁狂来:

“不要拐弯抹角了,她想?要我做什么?”

男人却摇头。

“不然,是让您千里迢迢和我打招呼的?啊?”她盯着枪,声音平缓沉和:“她若是想?要我的?命,是不会让您来的?,我现在也已经死了。”

“不是白苏让我来的?。”

“?”

男人缓慢的?顿挫:“当然不是她让我来的?,她甚至把你藏起来,藏的?那么深,藏的?那么好,呵呵,那女人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找到你呢,余烬。”

“!”

脑子里呼啸过爆炸之后四散的?残片,飞过旷野,飞过荒原,最后在光洁的?玻璃面上刮划出尖锐的?噪音。余烬觉得这就像是看了几百个?章节,主角突然暴毙,作者告诉你这位根本不是主角。巨大的?荒诞感袭来,继而是模糊的?恐惧。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余烬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身体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抗拒。

“你在说什么。”

男人看着少女紧紧皱着眉,目光死死咬住他不放。哪怕刚刚被?自己拿枪指着,都没什么反应,此时?却显出慌乱来。

他声音突然冷下来,言语像是裹着冰壳:“看看你,人模人样的?呵?还学人家考大学?哈,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你以为,如果不是那个?疯女人一直护着你,拼了命放你走,把你摘出去?,洗干净……就你?你能有个?屁?”

多少年前古怪的?闷痛又一次满上胸腔,血管里像是穿过带着倒刺的?毒钩,余烬只?觉得呼吸开?始艰难。那恐怖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

鲜血,大火,红色的?月亮。

明明男人多半是哄骗她的?,他的?话荒唐而无稽,空洞的?像是最最拙劣的?谎言。

可偏偏,从他一开?口,余烬身心都在颤抖。

“你……你胡说……胡说什么!”

男人勾起一抹冷笑,像是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就算你蠢,也是时?候该睁开?眼睛看看了吧?余烬,来,好好看看,看看她为你做了什么,再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你以为,像你们这种?人,真的?可以放着一地狼藉不管,拍拍屁股走人么?你以为是谁让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听我说这些?话的??”

“我没有。”余烬声音冷下来,可细听之下却在发抖:“那时?候,我从没想?过要逃……”

“没有?”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是啊,‘我没有,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也听不到’……”

他捏着嗓子,原本就粗粝的?声音更显的?阴森可怖:“余烬,你当然可以这样,你大可以这样,缩进你的?壳里旁人的?死活全都与你无关。你只?负责好好活着,无忧无虑的?活着,什么心理负担都不用?有,啊,你本来不就是这样么?来!看看你过得有多好。”

“是——她!不——要——我——”余烬一字一顿,声音压低近乎嘶吼。

“是她!舍不得你!在臭泥塘子里一天天沤烂!”

手枪突然被?人抓住,向着一旁的?方向狠狠掰扭过去?,仿佛破铜烂铁。下一瞬,老旧外套被?人一把揪住:“她送我去?监狱!她要我做替死鬼!她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一脚踢开?!”

男人这一次反常的?没有接话,他看着死死瞪着他肩膀起起伏伏的?人,眼神有一瞬间的?嘲弄,却又倏尔冷硬下去?。

他开?口,声音平缓,可听在余烬耳中却像是恶鬼的?足音。

“你去?过动物园么,看到过那些?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么?你想?给它们自由,的?确可以直接打开?笼门,放它们离开?的?……”

握住外套的?那只?手渐渐失了力?气一般滑落。

“……可是,逃出去?的?猛兽终究是猛兽,在外面等着它们的?,只?有看兽憎恶畏惧的?目光,和冰冷的?枪口。你给予它的?从来就不是自由……”

余烬慢慢蹲下去?,双手抱住了头,蜷成?小?小?的?一团。但那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停止。

“……是死亡。”

第190章 异类

虚掩的门里漏泄出压抑的痛苦来, 偶尔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惊异和猜疑交错,探寻的视线妄图挤破罅隙,又被?挡在男人背后。

这?……

我靠……该不会是……

这也太疯狂了吧……

我去……出去开个房怎么?了……

可屋里的人却?对外界的风言风语毫无所觉。女孩蹲在地上?,头埋进手臂, 极尽防御姿态, 可溃败却?从里向外蔓延开来。

“去……吧……”男人的声音罕见的轻柔, 模模糊糊的揉碎在渐起?的黑暗里, 像是蛊惑, 又像舐犊情深:“你是……她……你得……”

长久的沉默,时间漫长的男人几乎以?为余烬不会?答他了。

“不……”

“你说什么??”

“不行……”余烬抬起?头,眼睛通红, 声音嘶哑:

“不行……我不能……”

这?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

这?个?拒绝多少还是令男人有些错愕,他以?为在刚刚的心理战中, 他是大获全?胜的。

他和余烬对视, 盯住她每一瞬的表情,试图在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可是他失败了, 他什么?都读不出,哪怕男人谙熟这?些把玩人心的路数。可殊不知这?张年?轻的面孔之下, 有着千疮百孔的沉重灵魂。

生活予这?个?女孩的洗炼其实也未必比他少几分的。

让自?己成熟,让自?己改变的, 从来也不是时间, 而是那些经历不是么??男人心想, 可有些人没能熬过来, 也没能挺过这?一切。他眯起?眼睛看着余烬,从前那个?像是小太阳般的小孩儿还依稀可见, 他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胸口猛地一阵凛冽。那个?女人的眼光, 可以?说是相当的毒辣了。这?个?小鬼,也不愧是她为自?己物色的候选,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

但他这?次过来,就没打算铩羽而归。既然命运把那个?女人的软肋送到他面前,他就绝对不会?放掉这?个?机会?,哪怕行不齿之事。

“方珩。”

男人冷呦呦吐出这?个?名字,话音还未落,就看到眼前的人像是察觉到危险的猫,她慢慢直起?身体,眼神锐利,背毛炸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射出去,一口撕裂敌人的咽喉。

“呵,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不会?对一个?普通人如?何……”男人察觉自?己说完这?个?,空气?好像重新开始流动了。他收起?了惊异:“是因为方小姐的腿吧……”

“……”

男人知道自?己说对了:“……方小姐的腿,说伤得很重的确是不算轻的,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暂时的不能行走罢了。”

余烬猛的抬起?头,她没说话,可嘴唇似乎轻轻颤动了下。

暂时。

男人冷笑了下:“是的,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暂时,方家要是都保不住独苗苗的一双腿……”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被?粗暴地打断也不生气?:“医生可以?瞒着所有人,却?唯独不会?瞒我。方小姐的腿,想站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在做笔录的时候……”

余烬安静的听完,其实听到后面她已经听不清楚男人在说什么?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激动的消息,可如?果这?样的话……

“喂。”

“喂!”

余烬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你打算怎样?”

余烬很久都没有回来,这?让方珩很有些担心。她想去找她,可周围人声嘈杂,学生们三五成群,团簇在会?场中,她的轮椅就显得很不方便了。

而烬烬的“好朋友”一直在她身边,不近不远的位置,她能感受到对方有意无意的目光,带着明晰的敌意。

这?大概是方珩少有的被?人当作情敌的时刻。

但对方终究是个?小姑娘,说谎的时候太用力,微笑的时候不自?然。

方珩又何尝看不出她的挑衅呢,只不过哪怕她并不轻信什么?,可听到这?样一个?荒诞故事的主角是她的烬烬,那种不舒适感还是慢慢爬了上?来。那天回来时候,烬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可她问她心事的时候,小孩儿却?笑嘻嘻的跑开了。

自?她腿伤了以?后,烬烬都是这?样的,开始沉默多些,经常一个?人坐着发愣,像是变回了初见时的倔强小孩儿。想到这?,方珩低头,伸手轻轻在腿上?揉了揉,尝试着动了动脚。其实她现在住着拐杖是可以?走的,只是样子可能有些滑稽,她不太想被?人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可现在,想去找烬烬的念头却?更胜一筹。

可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女生余光里始终注视着方珩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没有忽略她抬腿的小动作。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冲到方珩面前,大骂她是个?骗子,质问她的腿究竟瘸了没有。

可她分明记得曾经旁敲侧击的时候,余烬并不是这?么?说的,她还记得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神色里有化不开的落寞。

倘若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联系余烬对方珩的无微不至和如?影随形,一个?念头让女生不自?禁颤栗,惊惧里杂着细小的振奋,像是土里的细小的根须,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翻涌。

“阿姨的腿,其实快好了吧。”

方珩楞了一下,可被?这?么?问起?,却?也没想刻意隐瞒。

“恢复了一些。”

果然呢!果然!

女生的脸上?很复杂,面对这?份毫不遮掩的坦诚,笑容都有点难以?为继。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眼前的人越发的面目可憎,她忍住想要一脚将这?烂人的轮椅踹翻的冲动,也压下马上?跑去告诉余烬“你个?大傻子”的念头。

她哼笑一声:“那为什么?不告诉烬烬呢。”

“……”

对方看过来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最终还是笑了笑,声音和缓,像是在哄小朋友:“嗯,想给小……她一个?惊喜。”

女生讨厌面前人身上?这?种无声的柔和,她心里叫嚣着:骗子!骗人!明明就是在装可怜!明明就是想让余烬陪着你!装什么?圣母!

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女生低着头,盯着礼堂亮的反光的木地板,盯着碾动的轮椅的橡胶胎圈。那边,三步还是五步?就是落错的层间窄阶。不是喜欢装吗,不是喜欢瘸着被?人推着走吗,那就瘸彻底一点吧?那就,永远都不要站起?来了吧。

周围的学生渐多,轮椅时不时微微挤动。

方珩见对方像是陷入沉思,没多想便要转动轮椅去寻余烬,然而突然轮椅猛的颤了一下,方珩身体惯性的向前倾倒,直指那半米的深渊。

她腿伤渐愈,刚刚能行,不能再有半点磕碰。

但是太快了,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已经被?一条手臂柔柔的揽住,帮她稳住身形。

方珩扭头,看到熟悉的脸,可那双眼里居高临下的全?是冰冷。余烬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稳稳的握住轮椅的扶手,手背现出几缕淡青,指尖却?因大力泛红。像是想要揿断那根握把似的。

这?样的余烬让方珩感到陌生,可记忆里她又是见过小孩儿这?个?样子的。孤冷而锋利的,是半点不掩饰身上?纯粹的恶意,那样子像极了走投无路的兽,哪怕周围的人都与她不差的面容装束,可余烬分明和所有人甚至和这?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异类。

方珩没来由的想到这?个?词,可想到的那一瞬间胸膛里漫上?心疼,她想站起?来,想把她从身周浓稠的仿佛实质的戾气?里拉出来,想把她拥入怀中。

她能猜的到刚刚身后发生了什么?。余烬揽住她的手有点凉,还轻轻的抖,方珩都看到了。

余烬却?没看方珩。她只是盯住对面一脸慌乱的女生,嘴角轻轻动了动。

“你是要她死么?。”

“你是要死么?。”

“……”

女生哆嗦了下,后背这?一刻才后知后觉的爬上?寒意来。杀人这?个?词语分量太重,压的她无法呼吸,可她用了那么?大力气?,万一人真的……死了。她在做什么??她做了什么??不是的!她没想……没想这?样的……女生想反驳,可张着嘴少见的发不出哪怕是一个?音节。她眼里都是余烬,又不像是那个?一向有些寡言的、对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甚至有些温吞的人。她满眼都是余烬凶狠狰狞的脸,大脑空白,手脚冰凉。

周围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被?余烬的样子吓到,不自?觉的避开她身侧,就连询问劝解都无。女生哆嗦的抽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满脸湿意,当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顿时泪如?泉涌。

余烬对着几乎哭成泪人的女生没半分动容,她睨着她,爆出一个?“滚”。

女生如?蒙大赦一般倒退几步,也不管身边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开。

余烬的手突然被?人握住,轻轻地捏了捏。她身子顿了一顿,这?才收回盯住那个?仓皇而去的背影的视线,焦点空悠悠的转了几圈,也没落下来。

风暴似乎渐渐平息,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子的。

“同?学……”

“学妹……你……”

人群里有人在叫她。在外人视角下,这?更类一场单方面的霸凌。最后以?一个?女孩儿梨花带雨而去告终。“真相”显而易见,余烬所为是昭然的恶,每个?人的心里都响起?“啪”的一声,那是是冤雪案结的法尺落定。于是“正义”开始被?需要、被?伸张,像是一面面鼓起?的帆,向着人们意想中风的方向。

余烬没理会?那些声音,她慢慢把手抽了出来,将轮椅推出人群。漫天聒噪都没能入她的耳,但她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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