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被救

柔嘉公主的出现,宛如给了瑛瑛当头一棒。

她愣了好几遭,却也无法纾解此刻心间涌上来的震烁。

柔嘉公主,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在江南,除非她是得知薛怀失踪之后,才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了过来。

邹氏觑见那一架缀着缇珠的金贵香车,便知晓其中端坐着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见瑛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便替其开口道:“敢问贵人可是往江南行去?若是不识得路,我可为您指明方向。”

恭敬的话语里藏着几分不卑不亢的意味,若换了平时,柔嘉公主早已心生恼意,可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担忧薛怀下落一事上,也懒得与=邹氏多计较。

早在薛怀与瑛瑛到达江南之前,柔嘉公主便从相熟的官员嘴里得知如今的江南局势复杂、险象环生,也不知薛怀能否平安归来。

柔嘉公主历经了一场天人交战般的踟蹰,一颗心冷了又冷热后又热,到底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薛怀惨遭不测。

所以她便点了一队死士随行,毅然决然地赶赴江南。

谁曾想马车行到半路,薛怀下落不明的消息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下柔嘉公主难以抑制心内的伤怮,不分昼夜地赶至江南边界,却遥遥地瞧见了印着薛府旗帜的车马。

薛怀失踪已一月有余,谁都不敢断言他还活在这世上。

万念俱灰的瑛瑛也只能黯然地离开江南,去向承恩侯府的长辈们认错忏悔。

可柔嘉公主不愿相信薛怀已死的事实,在她没亲眼瞧见薛怀尸首之前,她都不会放弃去寻找薛怀。

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单是皇叔给她安排的死士便有百人之多,只要她一声令下,这批训练有素的死士们便能把整个江南翻个底朝天。

柔嘉公主冷笑地唾弃着瑛瑛,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哪里能为薛怀排忧解难,哪里称得上是薛怀的贤内助?

短暂的交锋之后,柔嘉公主便撂下了车帘,只肃冷地吩咐车夫:“走。”

车马轮轴压过泥石的声响变得渐行渐远。

邹氏也上前握住了瑛瑛透着森然冷意的柔荑,问她:“这便是你昨日提起过的柔嘉公主?那位本该嫁给薛世子的金枝玉叶吗?”

瑛瑛艰难地点了点头,从震烁中抽身之后,她便想开口与邹氏说些什么,可喉咙里的涩然却让她难以言说。

邹氏见她面色颓然,仿佛在一夕之间被剥离了所有生气一般,水汪汪的杏眸里尽是木然的哀意。

她仿佛能感同身受瑛瑛的哀伤一般,倏地便开口为她打气道:“你才是薛世子的正妻,说到底这也只是你们的家事,由得她一个外人在这儿作威作福?即便是要给薛世子收尸,也该是你这个正妻做主才是。”

一席话震得瑛瑛猛然抬起头,迎上邹氏满是不忿的眸光,便也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揣摩了片刻,而后道:“这是自然,我才是夫君的正妻。”

即便薛怀当真身死,她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满是算计与磋磨的徐府。

她愿意替薛怀守节,即便是在承恩侯府当一辈子的寡妇,她也不愿意回徐家另嫁旁人。

“我们也回去。”瑛瑛如是说道。

谁也不曾想到陛下与皇后的爱女柔嘉公主会摆驾亲临至江南之地。

周景然更是惊骇不已,甚至不顾自己尚未好全的身子,便带着下属与亲兵们去迎接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早已厌烦了那些繁文缛节,连眼风都没往周景然身上递,只以命令般地口吻对他说:“替我安排个住所,每日只需送两餐饭食。”

说着,也不去管周景然如何回答,便一径往刺史府里走去。

只是柔嘉公主过惯了富贵锦绣的奢靡日子,骤然住进了如此狭小的刺史府里,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都不舒服。

可对薛怀的担忧牢牢地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让柔嘉公主无暇去在意这些小事。

后一步赶来的瑛瑛与邹氏在刺史府前瞧见的便是这样滑稽的一幕,周景然与府上其余的小厮一般替柔嘉公主抬着行李。

柔嘉公主带来的人手将刺史府霸占的水泄不通,灾民们窥见天颜,吓得连头也不敢抬,都只敢缩在正堂里。

周景然身子还未好全,只帮小厮们搭了一把手便退至了一旁,正巧在后侧方瞧见瑛瑛与邹氏的马车。

他立时上前询问两人柔嘉公主造访江南的原因,邹氏不愿正面瞧他,瑛瑛便解释道:“公主是为了夫君而来。”

说罢,瑛瑛便敛起浓密的睫羽,不再言谈更多。

周景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约莫是猜到了这位柔嘉公主必然是属意于薛怀一事。

以薛怀的模样和性情,惹得公主芳心大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促狭地一笑之后,周景然便突然变了脸色。

他忍不住跺脚叹息了一回,心里的叹息之语跃进瑛瑛与邹氏的耳畔。

“若是公主能早到一步江南,兴许薛弟便不用死了。”

薛怀一月未见踪影,周景然千不愿万不愿,也只得将“死”字与他联系在了一块儿。

可若是有柔嘉公主坐镇,王启安如何敢对薛怀痛下杀手?远在京城的“护身符”再牢靠也不如这桩金枝玉叶的大佛来的震慑人心。

话音甫落。

邹氏便留意到了瑛瑛迅速黯淡下去的神色,忍不住朝周景然递了个眼刀过去。

反正她已与周景然和离,往后也不必再谨小慎微地充当贤妇,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个狼心狗肺的人也不会惦念她什么好,她也无需给他好脸色。

“薛世子可与你不是一路人,他才不会用自己的婚事去行什么狗屁大义,你可不配与他混为一谈。”

成婚至今,邹氏不曾用如此泼辣的语调责骂过周景然,这一声脱口而出的骂语将周景然骂晕在了原地,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这时的邹氏已搀扶着瑛

瑛往刺史府的内院走去,只留给周景然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柔嘉公主在刺史府里住了三四日,并把身边所有的死士都派出去搜寻薛怀的踪影。

死士们尽职尽责,终是在第五日的清晨带来了好消息。

他们在清竹县临水的一个村落旁找到了一个肖似薛怀的病重之人。

据村民们所说,这人是一个多月前从上流的湖水里漂到了村妇们浆洗衣衫的桥口。

因他当时满身是伤,村民也不敢贸然挪动他,只得将村里的赤脚大夫请了过来。

那大夫瞧见薛怀的伤势之后,便断言他活不过三日,还是不要浪费他的膏药了才是。

只是村落里的村民们都是淳朴之人,无法眼睁睁地瞧着薛怀断了气,便还是将他抬去了赤脚大夫的家中,逼着大夫给他治病。

也许是上苍眷顾,又或许是薛怀命不该绝,这草药敷在伤口之上,几剂黑黝黝的苦药灌了下去,薛怀的脉象果真稳当了下来。

柔嘉公主听闻薛怀还活着的消息后当即喜极而泣,当下便要赶赴清竹县。

瑛瑛也在邹氏与周景然的陪同下一共跟了上去。

王启安最先知晓柔嘉公主驾到一事,此等天潢贵胄摆驾江南已是让人惊讶不已,更何况她还如此在意薛怀的安慰。

王启安从下属的嘴里知晓了从前柔嘉公主险些便要嫁给薛怀为妻的消息,并得知公主此番赶赴江南也是为了薛怀的安危。

他心中顿觉懊悔不已,当即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在柔嘉公主没有心思去与王启安周旋,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去了薛怀所在的村落。

公主的銮驾停在荒山野岭的村落之中,金石冷器堆砌出来的富贵与朴素低凡的村庄极不相称。

柔嘉公主甚至不必直白地亮明自己的身份,那些胆小如鼠的村民们便能从她非富即贵的装束里瞧出她的身份。

薛怀被安置在赤脚大夫的家中,身下躺着一张露出木屑来的粗蛮床凳,身上盖着的被子也粗陋不堪。

本是芝兰玉树一般的高雅人物,却在江南受了这样一场磋磨,险些连命都保不下来。

柔嘉公主眼含热泪,几乎难以克制自己瘫软这一池春水的心腹。

她不在乎这茅草屋里腌臜简陋的处境,只是静静地坐在薛怀的床榻边,将他清俊的容颜悄悄纳进心间。

若不是被瑛瑛横插了一脚,如今薛怀的正妻该是她才对。

尚主之后的薛怀身份地位不似从前,这样危险的差事又怎么会轮到他的头上来?

柔嘉公主肃冷着面容,只有望向薛怀的一双美眸里莹润着含情脉脉的柔意。

她想,经历了这一场生死之劫后,她算是明白了什么世俗目光、什么道理经义都抵不过心爱之人常伴左右的幸福。

在瑛瑛没有使了手段嫁给薛怀之前,薛怀与柔嘉公主的婚事已然板上钉钉,京城诸人都夸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柔嘉公主也这般认为,且她与薛怀每回独处时,薛怀待她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温雅的挑不出来错的模样。

所以,她总是以为,薛怀是喜欢她的。

只是迫于世俗名声,迫于长辈的压力,才会将心机叵测的瑛瑛娶回家。

他心里有她。

柔嘉公主如此想着,凝望着薛怀的目光里便染上了几分惘然般的甜蜜。

瞧见薛怀一侧压在枕头上的散乱发丝,柔嘉公主便伸手替他抚平了几绺墨发,嘴边还呢喃着说道:“这一回你险些丢了命,本宫是万万不愿再与你错过了。”

她甚至想好了当薛怀与瑛瑛和离之后,她该出面给瑛瑛多少银子当做遣散费。

谁曾想昏迷不醒的薛怀却在此时动了动薄唇,并嘤咛出了些许声响。

声响十分微弱,偏偏又能准确无误地飘入柔嘉公主的耳畔。

是薛怀在唤:“瑛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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