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门口，顶头的大灯亮着，周围敞亮。
“舅舅！你、你们这、要干什么？”
宋鹿眼底带着急色，堵在养老院门口。
站在他面前的是三个高矮不一的男人，最高的那个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女人。
三个男人是宋鹿的三个舅舅，女人是他的大舅妈。
而宋鹿的外婆此时坐在轮椅上，眼神有些呆滞，看到宋鹿时，浑浊的眼睛才有了一丝光亮，嘴里喃喃道：“鹿仔，我的鹿仔…”
旁边养老院的护工穿着白色的工装，听到老人的轻喃，眼睛多少有些湿润。
一个小时前，老人的三个儿子来到养老院，不由分说的就要给老人办理手续离开。
可是这三四个人，护工连见都不曾见过，平日来探望老人的一直是宋鹿，留的电话也是宋鹿的，所以事情一出，护工先打的就是宋鹿的电话。
“我们就是想接老人回家，你过来干什么？”
宋鹿的大舅看到对方，神色并不是很愉快，脸上带着深深的褶皱。
“回、哪里？”
宋鹿无视对方难看的脸色，问道。
对面几个人听到宋鹿的问话，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不行，你们、不能接…”
宋鹿往前一步，挡在轮椅上的老人面前，一张白净的脸紧绷，嘴唇抿着。
“你一个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来接老人回家是享福，让开！”
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女人语气带着点儿尖酸。
宋鹿闻言却没有让开一步，倔强的挡在老人面前。
从刚刚几个舅舅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绝对不可能把外婆接回自己家里，最大的可能就是把老人一个人丢在老房子里。
那里又偏又潮，冬冷夏热，现在外婆自理能力差，如果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后果宋鹿想都不敢想。
“舅舅，让、让外婆住、住在这里，不行吗？”
宋鹿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声音有点低，是妥协的恳求和期盼。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宋鹿的大舅没什么表情的推开宋鹿，伸手推着轮椅就要离开。
宋鹿被推的往后趔趄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你、你们敢走！我就、报警…！”
宋鹿声音大了很多，并且说着已经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了。
“小贱人你敢！！”
宋鹿的大舅妈转过身骂了一句，然后不由分说的劈手夺过宋鹿的手机，嘭的一声摔在了水泥地上。
“你一个外姓人在这里作什么！没爹妈教养的东西！”
发福的女人一伸手狠狠推了一把宋鹿，一双吊销眼里尽是愤怒，但是愤怒的情绪下确实遮掩的心虚，他们本就是打算把这死老太婆扔回偏远的老房子自生自灭，要是宋鹿报了警，到时候肯定麻烦事一堆。
宋鹿看着地上的手机，黑色的屏幕上已经爬满了裂纹，蜘蛛网似的。
刚刚那句‘没爹妈教养的东西’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戳在了他纤细的神经上，让他的眼眶都红了。
他死死握着拳头，忍着冲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人，是妈妈去世之前都在念着的亲人，他不能动手。
“宋鹿，我们接你外婆回去也是迫不得已，你大舅舅上班的地方面临公司裁员，工资一减再减，我和你三舅舅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外婆这个情况，一个月怎么着都要四千块……”
开口说话的是宋鹿的二舅舅，个子不高，但是一双眼睛都含着精明。
“钱、我出。”
宋鹿突然开口打断对方的话，抬头盯着对面几个人，愣是没让眼窝里的泪落下来。
“你可笑死我吧！爹妈死了这么多年，学费都是贷款，你一个穷学生能出得起这钱？！”女人说话依旧尖酸刻薄，话里话外都是奚落。
宋鹿没有理她，而是看着他的大舅舅，一字一顿认真道：“钱我出，不用、你们管。”
“你…！”女人见宋鹿无视他，刚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宋鹿再次出声打断。
他说：“不然，我就报警。”
宋鹿跟对面几人对峙，表情完全没有退缩。
站在对面几个人皱眉看着宋鹿，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宋鹿的三舅舅，此时脸上带着一丝难堪和心虚，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对方身上似乎看到了他姐姐的影子，倔强至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丢下一句随便你，便率先转头离开了。
另外三个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里骂骂咧咧的也陆续转身离开。
“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东西，眼睛都长头顶了！上了个大学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少说两句！”
“……”
直到几人走远，宋鹿还能听到女人尖锐的骂声。
他紧握的拳头倏然松开，眼睛红到发酸，但是他却没敢哭，而是弯腰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然后走到老人的轮椅前，蹲下身，喊了一声：“外婆。”
“我的鹿仔…”
老人干瘦的手指摸了摸宋鹿的头发，声音有些不清晰。
宋鹿鼻尖发酸，极力克制着要哭的冲动，站起身对旁边的护工说：“姐姐，麻烦、您带我外婆、回去吧…后续的、钱，我、来想办法。”
“你不进来坐会儿么？”
护工看着宋鹿瘦弱的身影，关切的问了一句。
宋鹿：“不用，我进去、她会睡不、着的。”
护工闻言轻声叹息之后，朝宋鹿点头示意，然后便推着老人进了养老院。
直到养老院的大门关闭，门廊灯暗下来，宋鹿才转过身离开。
十多米的距离，远离养老院门口大灯的照射范围，宋鹿突然崩溃似的，通红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甚至连哭都不敢出声，因为他怕出声会惊扰了别人。
昏黄的路灯下，宋鹿脚边的地砖被眼泪染成深色，直到…他的影子被另一个高大的身影遮盖，面前的地砖上出现一双高昂的皮鞋。
“需要帮忙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从宋鹿的头顶上方传来。
宋鹿听到动静，甚至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猛地仰头。
男人居高临下，背对着灯光，宋鹿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甚至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路灯投射下来的光打在他眼睫的泪花上，在他眼前形成模糊的光斑。
陆承瑾看到脸颊潮红，眼泪婆娑的人，微微一滞。
他刚刚看到对方突然蹲下，还以为对方是不舒服，结果…竟是哭了。
陆承瑾想了一下刚刚在养老院门口的情形，因为车子离得近，他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些话。
而此时宋鹿反应过来有其他人，便快速伸手在脸上擦过，然后站起身，看向面前的男人。
距离近了，他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之前见过两次的陆先生。
宋鹿因为刚哭过，眼睛整个儿都是红的，此时瞪大眼看起来仿佛受惊的兔子。
“怎么一挨欺负眼睛红成这样？”
陆承瑾看着站起来的人，语调多少有了一些变化，但是声音很低，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陆…先生。”
宋鹿声调有些沙哑，水洗过的眼睛还带着雾气，此时有些狼狈的开口喊了一声。
“有难处了？”陆承瑾看着宋鹿突然收了脸上委屈的表情，开口问道。
宋鹿闻言，沉默两秒，最终抿着唇摇了摇头，然后朝陆承瑾弯腰鞠了一躬就准备转身离开。
结果他刚侧身，手腕就被捉住了。
陆承瑾拉人是下意识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宋鹿已经有些懵的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陆承瑾低头看了看手掌下纤细的腕骨，甚至觉得自己一只手能将宋鹿的双手手腕握在手心。
“陆、先生…”宋鹿见陆承瑾抓着他的手腕不说话，开口喊了一声。
陆承瑾听到声音，回过神视线向上，对上了宋鹿的眼睛。
因为被眼泪冲刷，对方眼底的小痣看起来更加清晰。
“缺钱？”
陆承瑾没有松开宋鹿的手腕，再次开口询问，眼底却带上了一丝考量。
宋鹿怔愣一秒，随即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窘迫。
“陈泽！”
陆承瑾没有等到宋鹿的回答，转头喊了一声。
陈泽原本就站在不远处，听到陆承瑾喊他，立马快速走过来，恭敬道：“陆总。”
“小朋友，我这里有个兼职，要不要试试？”陆承瑾低头问。
宋鹿对上陆承瑾审视的目光，有些傻眼。
而站在一边的陈泽，也有些茫然。
“我胃不好，需要一个会照顾我饮食起居的人，上次你做的面，很合我的胃口。”
陆承瑾语调不疾不徐，说完之后在宋鹿脸上扫过。
旁边的陈泽闻言，瞬间明白了陆承瑾的意思。
他想起刚刚在车里，看到养老院门口的情景，也就是说这小孩儿需要钱，而陆总这摆明了是要帮对方。
不过帮助对方有没有什么目的，陈泽就不敢妄自猜测了。
“估价。”陆承瑾侧头扫了陈泽一眼。
“陆总，请一个专业的营养师底薪2w起步。”陈泽恭敬的回道。
“他还在上学。”陆承瑾提醒。
陈泽顿了一下，连忙接话道：“如果不是全职的话，可以开到1w左右。”
陆承瑾闻言，满意了，低头看着宋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