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眼睛，眼前倏忽一花，再睁眼时阙非泽已经到了我的跟儿前。
他凑得很近，这个距离让我危机感顿发，我退了一步，并将手横挡在他胸前。
“干什么？”阙非泽藏青色的瞳仁鲜明得仿佛看不见底，我汗毛倒立。
他笑起来，非常邪性。
往日的阙非泽虽然算不上大家公认的板正好学生，但本质上也没有坏到哪里去，与我现在见到的这个有着绝对的认知容差。
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阙非泽。
我瞳孔一缩，眼前的人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握住我的手腕，完全不似一个鬼怪看见鬼官的正常表现。
咽了咽口水，我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他的手。
“挺能耐啊。”
他言语轻慢，钳住我两只手，似乎有些戏谑。
将我的手分别固定在耳边后，他微微侧头，脸贴上来，鼻尖抖动，睫毛轻轻扫过我的脸颊。
我吃痒，偏头避开，心跳开始加速。
他离得太近了，完全超出人类社交的正常安全距离。
“受着伤还顾着喝酒。”
他即刻追逐上来，将我控制在门板与他之间，脸几乎擦过我嘴唇，温热的呼吸落在我耳后敏感的皮肤上。
我头皮发麻，说不出话来，然这还不算惊悚，他下一句话才叫我的心凉了个透彻。
“火炉浆？地府的酒……阎王又请你吃饭？”
我心中如过惊雷，“卧槽”二字瞬间满屏。
火炉浆是地府特有的酒，酿酒时由药师加入经过处理的地狱火河浆水，因此它还有个特点，一旦离开地府，火炉浆即刻变质，所以火炉浆只能是在地府才能喝到的酒。
如果没有在地府待过，一般人怎会一闻酒闻得出火炉浆的味道。
这说明他不仅去过地府，而且还很熟悉。
他身上没有死魂和鬼怪的特质，难道是......高级逃犯？
此念一出，我直接默念阎王的通信决，阎王给我的自动答复却十分令人绝望。
“今夜狂欢，通信已屏蔽，有何事务待本王明日统一处理。”
“……”
就在半小时之前我还在为您不知道飞哪儿了的鸟遗憾，您马上就狂欢去了，让我情何以堪？
欲哭无泪，我又赶紧联系了其他鬼官，结果居然一样，要么干脆不在线，要么只能听到他们在惊心动魄的电音里撕心裂肺的吼道：“什么？！！楚还你大点儿声儿！！我听不到！！！”
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怂下肩膀，我扁了扁嘴，结束企图搬救兵这件事。
“阙非泽”仍然盯着我，眼睛越发深邃。
我悄悄放了法力再次查探，他仍然没有任何破绽。
难不成真的是我醉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突然想起一个最简单但也最靠谱方法——叫被附身者的名字。
《百鬼集》中有记载道：生者附体，畏其行名。意思是鬼怪附体生人时，不敢应答此人姓名。
忍不住第一万零一次质疑自己留任的决定，我有点忐忑地看着和我脸对脸不超过十厘米的“阙非泽”，凝起自己全部的法力集在掌心，硬着头皮小小声叫了阙非泽的名字。
他正念念有词骂阎王“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又瞎几把占便宜……”，闻言忽而顿住，高高挑起半截眉毛，斜睨着我，丹凤眼的线条刀削般干净利落。
他好像楞了楞，眼底骤然激氤起一层软和的水汽，声音也软化了棱角。
“干什么？”
他居然很委屈，眼巴巴看着我：“现在想起我来了？”
我高悬的心脏就这么跌回了肚子里，踏踏实实。
我知道他是阙非泽。
可能这时我的脑子因为酒精变得不太灵光，所以才出现了错觉，看到他的眼睛会变颜色。
有了这个认知，我放松下来，摸了摸阙非泽和带刺的性格不太相符的柔软短发。
“你在等我吗？”
他脱力了一般将下巴抵在我肩头上，松开我的手，双掌贴上我的腰身，而我得到自由的双手也顺其自然落在他肩膀上。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轻声懒语道：“我可想死你了。”
犹如一只表面凶猛的猫科动物，龇牙咧嘴地亮出爪子，凶神恶煞地将爪子拍在向你的胸口——用不设防的，柔软的那端肉垫。
这不容易发现的小心谨慎，是藏在利刃之下隐秘的驯服和讨好。
我诧异和困惑于这个发现，苦思冥想是否和阙非泽也有过某段不为人知或仅仅不为我知的时光。
没有吧？
少年音慵懒轻快，带着些许撒娇式的小埋怨，低浅的呼吸暧昧的滑过我脖子上一小片皮肤，他甚至毫不排斥亲密无间地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
而我回手搂着他，鼻吸之间充盈着他身上的淡淡桂花香气。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怀里、心里，满当当的充实感，全然来自一个相识不久的男孩。
我抱着他，在这不属于我的时空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踏实。
他扶在我腰上的手几次用力都不舍得弄疼我，我回过神，听见他不停地低语想我。
我莫名涌现许多无法分辨的情绪，心脏变得艰涩难忍，汹涌激动的情绪疯狂地在我体内叫嚣。
“幸好找到你了。”阙非泽捧着我的脸，我看着他已经模糊不清，好像和谁的脸一直在重影。
“久等了，”他说着缓缓低下了头，亲吻我的额心，“阿凉。”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体内疯狂叫嚣的情绪终于找到突破口，眼泪顺着脸颊不断绵延。
而我心脏缺失了一角的位置剧烈绞痛。
“阿凉？你怎么了？”
我掐着心口急剧喘息，无可避免的被地心引力往地面拖拽，我咬着牙关，意识和外界的声音越飘越远，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你这笨鸟！白长那么大个儿，连只小白雀都搞不定，瞧我的吧！”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小爷可是九天太子，这九重天上有我罩着，谁敢动你！”
“父皇说你乃天地灵气孕育，不受三界束缚，千年涅槃，若要成形，只缺一个机缘，不知谁那般幸运是你的机缘，若你的机缘是我就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孩脸庞稚嫩，言语异常坚定，风抚过葱郁的森林，水面阵阵涟漪。倒影里，金色凤凰静静矗立，优美的凤眼凝视远方。须尔，小男孩踮起脚尖，它配合的低下头，将自己的头颅放到小孩高高举起的手心里。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想，果然好大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