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不痛快

这曲子确实弹奏的极妙,她一时间听得入了神,只觉耳畔声音陡然急促,飒飒如西风。曲调高亢处,似箭离弦,似刀出鞘,马嘶人呼,战鼓雷雷。正在激昂时,曲调一转,如九天银河骤然降下,黄河滔滔东去。水声渐流渐稀,渐流渐稀,最后阻隔在了无尽沙漠之中,终被泥泞吞噬。漫长的沉寂之后,一道清泉缓缓地流淌而出,渐渐化成冰河。

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听曲,只有赵意,心思不在这上头,只是一杯一杯饮着酒。

萧沅沅目光看向他,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又想起方才他那些冷冰冰的话,心中积攒了多日的热意,真就凉了下去。她黯然伤神,转而看向坐在宴席中间的曹沛。

曹沛身着一身暗红的圆领袍,刚才黑暗中,没有看清,这会儿灯火通明,便瞧的真切了。

他比萧沅沅记忆中的模样,要年轻许多,但身材轮廓,看起来并无不同。眼下看着,还要消瘦得多,他身材极高,宽肩细腰,相貌极英俊,尤其是按筝拨弦的动作,格外有种潇洒之气。旁人弹筝,都是柔情款款,然而在他手中,却仿佛是一件兵器,能杀人于无形。像刺客握着剑,任意之至,信手拈来,随意挥洒间便见血封喉。

萧沅沅见到他,心中陡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待要多看几眼,却仿佛感觉周围有一股冷气,她顿时心虚,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却见赵贞的脸色冰冷如霜。

赵贞的表情紧绷着。

他显然,已经认出来,此刻弹筝的人,正是曹沛。

萧沅沅看到这反应,就知道他恼了。

她一时心乱,不知如何是好。看一眼赵意,糟心,又看一眼曹沛,心动归心动,却高兴不起来。再看一眼赵贞,就更糟糕了。她无心听曲,时不时扭头,窥探赵贞的表情,

赵贞的脸上,虽然笼罩着一团乌气,但到底忍耐着,没有发作。一曲毕,众人鼓掌,曹沛起身离席,被太后叫去面前说话。另一名乐师接着弹奏别的曲子,却已没什么人愿意倾听了,开始说说笑笑,饮酒,吃起点心来。

太后见着曹沛,十分喜欢,夸赞道:“你的琴艺高妙,我许多年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了。”

让人赐他酒,又赠他一把焦尾琴:“这琴,乃是汉代的名臣蔡邕所制,据说它的音色美妙绝伦,盖世无双。送给你,也算是宝刀赠英雄,总算它得遇明主,不必蒙尘了。”

曹沛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赵贞坐在太后身旁,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名曹沛。”

太后道:“他是司隶校尉曹沣的儿子,今年方二十岁,还未出仕。曹家祖上,也曾是皇族出身。他父亲甚有才干,膝下三个儿子,这个是最小的,另外两个,一个派驻在并州做参军,另一个任松阳县令。”

赵贞道:“太后赐了你酒,朕便赐你清茶一盏吧。”

侍女捧上一壶新沏的龙井,替他斟满杯。

曹沛再次谢恩。

萧沅沅的目光,和他对视。

曹沛深深地打量着她的脸,似乎在判断此刻端坐在人群中,雍容华贵的皇后跟自己方才黑暗中撞见的,是否是同一人。察觉到赵贞的目光像箭镞似的射来,他意识到不礼,赶紧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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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沛退下之后,太后这才向赵贞说道:“皇上以为,可赐他个什么官做。”

太后提起曹沛的家世,本意就是想给曹沛赐官,赵贞知道,却故意不提,只赐了茶。这会太后问,赵贞索性顶了回去:“不过些曲艺末流,朕没看出他有什么才能。”

太后对他的回答显然很惊诧。

平日里,赵贞对太后的意图,都是极尽揣摩,顺着说的。今日头一次直接驳了太后的话,还对太后称起了朕。

太后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曹沛一曲出塞搏得了满堂彩,不一会儿,便被一群公主王妃,贵妇人围绕着,争相赞美,纷纷邀请他为自己弹奏曲子,甚至还有人当众送上礼物。

太后远坐着,看着这一幕,面带笑容,对萧沅沅说道:“你瞧他,是不是很讨女人的喜欢?”

萧沅沅头一次见太后流露出这般笑容。那是一种女性对美好异性的欣赏。太后这般年纪,又身处尊位,见过的男人多了,已经很少会有这样的笑容了。

萧沅沅也不由也笑:“太后觉得他怎么样?”

萧云懿道:“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小白脸。年轻,轻浮,学了些雕虫小技,会几句甜言蜜语,便去四处勾引女子,逞自己风流。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他。这人模样虽好,看着却没有半点脂粉气,反而眉宇间有股子骁悍之色,像是个烈性子。”

萧沅沅笑说:“太后一说,我倒也觉着几分。”

她心中敬服。到底是太后,目光如炬。

曹沛这人,性子确实刚烈。

萧云懿笑道:“你信不信,但凡一个男子,站在我面前。我只要同他说上几句话,看他言行举止,便大致能猜出其性情人品,值不值得信任和托付终身。至少有□□成不错。”

萧沅沅看了一眼赵贞,脸上露出促狭的表情,打趣道:“姑母你瞧瞧皇上,性情人品如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萧沅沅本是说笑,只以为太后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呢,岂料太后漫不经心地打量了赵贞一眼:“他,也还行吧。模样是有的,性情也不错,心肠也软。就是心思也太细了些,容易多想。夫妻过日子,还是得粗疏大意一些好。两个人都心细,便要互相猜来猜去的,弄得彼此都不痛快。”

赵贞听她们姑侄俩说话,脸色青不青白不白的。

“皇上今日好像不高兴。”

太后道:“想是刚才那曲子弹得不好。”

赵贞意识到他的反常被太后看在眼里,只得找借口:“儿臣有些不舒服。”

太后道:“看你方才脸色,像是生病了。回头让御医给你诊治,把把脉。”

赵贞道:“儿臣这会觉得好了许多了,不必请御医。”

回到寝宫,萧沅沅正对着镜子卸妆,赵贞一言不发地进了房中。

他面色冷肃,脸上那团黑气经久未消,此刻越发浓重了。萧沅沅拿着梳子梳头,他就站在背后。

萧沅沅知道他是为曹沛的事不高兴,面上故意佯装不知。

“皇上怎么了?”

赵贞道:“你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

萧沅沅道:“我高兴什么。”

赵贞道:“见了你的老相好,不高兴么。”

萧沅沅就猜到他会这样。

几日没有见面,一见面就阴阳怪气,萧沅沅也来火:“我怎么了?”

赵贞道:“你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曹沛,你跟他不是老相好么。”

萧沅沅道:“皇上说这话,是在羞辱自己,也是在羞辱我。”

赵贞道:“你这张嘴,还真是够硬。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朕没亲眼瞧见,便能抵死不认。你何必要骗我呢,你明知道我不会信。”

萧沅沅恼了:“皇上到底想怎么样呢?你说的那个人,曹沛,他不是我请进宫来的。我今夜,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曾多看他一眼。皇上还要我怎么样呢?皇上既不信任我,又何苦来。”

赵贞被她说的沉默半晌。

许久,他又说道:“不行,朕要杀了他。”

萧沅沅转身,握着他手:“杀人也要有理由,皇上是圣明之君,岂能无端猜疑,滥杀无辜?”

赵贞道:“朕早晚会抓到他的把柄。”

萧沅沅听到他说这种话,心中很恐惧。

赵贞并未忘记前世之事。他对曹沛,如此耿耿于怀,想要杀之,又岂能真的原谅自己?而今他只不过心中存了胜负欲,不甘心被弃,想让自己屈服。加之,而今自己尚有青春美貌可以供他欢娱。一旦自己将来年老色衰,他对自己的爱意日渐消淡,再想起当初的背叛,指不定会如何羞辱报复。那时自己的结局,怕是比前世更凄惨。

这一步她不能让。

一旦让了,自己就更加孤立,且坐实了罪名,往后在他面前再抬不起头来。

她生气地梳子往妆台一拍:“皇上既然信不过我,那就连我一起杀了好了。”

赵贞生气道:“我就知道,你对他旧情难忘。”

萧沅沅皱了眉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说话怎么能如此无端无据。拿人要拿赃,皇上没有证据,就听信那些捕风捉影之词,冤枉臣妾。既然如此,皇上不如将我们一起杀了,也免得皇上日日看了闹心。”

赵贞恼道:“怎么,你还想和他一起死?我冤枉你,还要证据,你是打量我现在拿不出证据?这件事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别想蒙混过去。这世上真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厚脸皮的人。你敢做不敢认么?”

萧沅沅赌气道:“对,皇上说的都对,这世上的男子,但凡有模有样的,全都是我的姘头、相好,个个我都爱的要死。我这样说皇上可高兴了吗?”

赵贞听了她的话,默然无语。

他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颓丧下来。他一脸沮丧,坐在床上,声音非常难过:“你就非得这么刺我吗?”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我心里难过,你就不能哄哄我吗?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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