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百姓之苦

老头攸放下三根手指,举着剩下两根冲着韩珉道:

“我一家五口人,就靠着这两成粮食可怎么过哟。”

韩珉顿时讶然,“我在外游走多年,从未听说一年二次征粮。”

“就是现下扶苏公子负责筹粮一事,也多是从各地官员府库中.出。”

韩珉话音刚落。

那老丈放下颤颤巍巍地两根手指,一拍田埂哀嚎道:

“哪里才是两次,秋季下旬,各乡亭又征收了一次,这次从剩下两成的口粮中,又拿走了一成。”

老丈手背拍着手心悲愤道:

“你说,你说说,这不是存心不让人活嘛。”

“我老头儿要是不来这儿挖草根,老伴儿就要饿死了。”

“咸阳有啥规定我们是不晓得,反正在这么下去,我们一里的人都得饿死。”

“没法子,没法子咯。”

老头儿一边摇晃着脑袋,佝偻着身子去扒拉刚才丢下的木棍。

准备去别的地皮继续挖草根。

韩珉看得很不是滋味。

来的路上他一直亭公子说云阳富庶,进城时也觉得格外繁华。

却不知这不过二十里外的乡里,竟是这番模样。

大秦赋税本就极重,这接二连三的征收,又有几户百姓能受得了。

公子让他来找证人,韩珉觉得。

这些云阳县的乡里百姓,全都是证人。

云阳富商,符家府邸。

家主符良儒早已坐立难安。

当初县令卖与他粮米,只说是自家田产所出。

数量也不多,他便不曾有疑。

其余大部分是从南家购入。

哪知今天县府差役突然来报。

县令私下倒卖赋粮之事,已经被来此筹粮的扶苏公子察觉。

起先他也觉得人在说谎,可是派出去的家丁回来禀报。

“扶苏公子确实已到云阳城,现在就住县府内。”

若此事不是真的,恐怕没人敢拿扶苏公子来传谣。

符良儒当即信了七分。

当他得知南家每次运去咸阳倒卖的黍稷多是县令所托时。

更是觉得心头直跳,隐隐有不好的猜测。

符良儒思来想去。

现在扶苏公子还在县府内,贸然前去反倒不妥。

眼下明面上的还有南氏,跟县令倒卖赋粮之事脱不了干系。

南氏每回运往咸阳的黍稷如此之多,他们不可能不知详情。

如此看来,一直蒙在鼓里的竟只有自己这一边。

符良儒踹踹不安之于也深感气愤,若此事东窗事发。

他符家从中未获多大利,却得被连累获罪。

符良儒踌躇半响,为今之计,就只有主动向扶苏公子坦白。

或许念在符家受蒙蔽的份上,还可从轻处罚。

若是被顺藤摸瓜查出来,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时,符家小厮走进来,俯在符良儒耳边小声道:

“一个时辰前,扶苏公子去了符家位于城中的茶楼。”

符良儒原本还在踌躇,闻言当即眼前大亮。

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被备车,我去拜见公子。”

小厮正要出去。

“慢着,做得隐蔽一点,别让旁人察觉。”

“是。”

城中,符家茶楼。

扶苏选了个临窗的位置,此时正悠闲地喝着茶,望着云阳县喧哗的街巷。

甘缁尽职尽责地站在他身后。

“公子,这符家的人真的会来吗?”

“他万一先去找荆开重,怎么办?”

扶苏转头睨着他挑起眉梢,笑得意味深长。

“你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吗?”

“公子怎么就肯定,符家对于此事并不知情。

“他们毕竟合作了那么久,那符家家主就没察觉过?”

扶苏眸光悠长,不知透过那窗边看着什么,亦或是天际之外的未来,他所处的那个世界。

“甘缁,从古至今,商人逐利才愿意水深火热。”

“这符氏并未从中获取超过经营所得的利益。”

“就荆开重每年那点粮食,他实在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

“公子,有人想来拜见您。”守在门口的近侍扣了扣房门,轻声提醒道。

扶苏回头与甘缁对视一眼。

人来了。

“请他进来。”

甘缁上前开门,符良儒踹踹而入。

门刚关上,他就惊惶伏地,大呼道:“小人有罪,特来向公子请罪。”

扶苏居高临下站着,并未叫他起来。

见上头久久没有动静,符良儒只觉得冷汗挂满了额头,一时气都喘不匀。

扶苏这才肃然道:“起来吧,符掌柜说说,你请的,是什么罪?”

符良儒从地上爬起来,却仍旧不敢直起腰杆面对扶苏。

他卑微躬着身道:“小人受县令大人蒙蔽,不知收入的是库中赋粮。”

“小人也深知,此乃小人粗心之过,自来领罪,甘愿受罚。”

扶苏面上一派肃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神却一片冰冷。

那眼中的寒光入如利刃似的,直看得符良儒后背湿透,顾不得擦额角的细汗。

“符掌柜,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县令蒙骗。”

“孤如何得知,你不是为了脱罪,故意先请罪,再推卸责任。”

“不......不,公子,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定不敢欺瞒公子,小人有证据。”

符良儒腿一软差点又跪下。

见扶苏仍旧面如寒冰。

符良儒知晓荆开重这事儿,果然已经叫这位不久前才声名大噪,颇得始皇喜爱的长子知晓。

天潢贵胄在前,身家性命都系于今日之举,符良儒不再犹疑。

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翻出多卷竹简,悉数交给甘缁。

甘缁再递呈给扶苏。

他诚惶诚恐道:“这些都是小人近几年与县令大人的往来记录,一应在此。”

“小人从未有任何中饱私囊之举,还望公子明察。”

扶苏未有多言,缓缓翻着桌上的竹简。

果真如符良儒所说,上面记录着他与荆开重每一笔银粮往来。

“收了多少石,是何种粮,付了多少银钱,一应俱全。”

即使不看他也清楚符良儒属实是三大商户里最无辜的。

也正是因为他沾之甚少,才最好拿捏。

其余已经得了重利的人,只会想法子互相串通。

保住县令,就是保住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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