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宸妃诧异至极:“什么?”

就他所了解的贺兰桀,绝不是会豢养仓庚的什么雅士。太子贺兰桀,断无此等爱好。

见母妃身子坐起,大有竖耳欲听之势,连忙如实招来:“母妃还不知,这好二哥,平日里看着一副闷葫芦不张口的样子,谁知他闷声憋个大的,就他那酒色财气四不沾的人模狗样,哪里教人想得到,他竟金屋藏娇……母妃你可知,他藏的是谁?”

宸妃正听到兴致极高处,哪里容他卖关子,远山眉一颦蹙,催他:“快说!”

“诺,”赵王兴致勃勃,一侧的轩眉直飞入鬓角,瞧着极为得意,“太子藏在东宫之人,赫然便是那罪臣崔横岭之女,也曾名动玉京的大美人崔氏莺眠。”

“哦?”

宸妃大惑不解。

“从未听说过,太子对崔氏钟情。”

赵王笑:“所以才说他闷声憋了个响屁。”

宸妃拿眼瞪他,示意他别如此粗俗。

赵王讪讪拿手挡住脸,恭聆教诲。

宸妃又感到奇怪:“我曾听闻,这崔氏与商贾结亲,当时在玉京城中也算众人乐道。”

“正是此女,”赵王说道,“这女子对她的未婚夫看来是深情不移,那仓庚鸟就是他们的媒证,崔氏放出仓庚,原是给她的心上之人传信以图解救的。”

说到这儿,赵王愈加畅快,兴致勃勃地问道:“母妃,你说咱们要不要在这做文章,将证据提到父皇跟前?”

一边说,赵王一边将仓庚嘴里含着的布条取出,递到宸妃手里,宸妃展开看信,闻言,皱眉一指头戳在赵王的脑门上:“糊涂。”

“嗯?”

“你以为单凭这一封信就能定贺兰桀的死罪?”宸妃笑话他天真,“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太子只是私藏崔氏,又不是要立崔氏为太子妃,你父皇身子不若从前硬朗,多少事力不从心,还能为这么桩说大不大的事褫夺贺兰桀的太子位?相反,圣人昔年夺位时亲手杀了两个兄弟,兄弟阋墙是他的心结,你如此莽撞,说不准届时,你父皇反过来斥责你在东宫安插耳目,抱着鸡毛当令箭,心急地陷兄长于不义,你如何辩驳?”

还是宸妃看得深彻,赵王一听,登时懊悔,幸而他得到仓庚鸟后先来与母妃商议,要是抱着东西到了太极殿,说不准现在早挨了一顿训斥。

说得对,藏一两个美人什么的,纵然藏的是罪臣之女,说到底也就是内帷风流事,在圣人面前远比不得同室操戈来得严重。

但,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机会,就这么算了?赵王悻悻然,又有点不甘心。

宸妃看出了他的不愉快,淡淡一笑,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抚了抚,“这件事说小也不小,哪能让它落空而不善加利用?”

“母妃?”赵王登时仰起脸,眸露希冀之光,“你有办法?”

“取纸笔,研磨。”

“诺。”

宸妃又道:“再去,将那只仓庚抓回来。”

赵王急忙就去。

小小的鸟雀今日本就没能进食,先前落入赵王的手掌心后被狠狠把玩了一场,早已筋疲力尽,赵王奉命去抓它的时候,它就缩在宫墙下的小角落里抖着羽毛。赵王发觉自己对毛禽有着天然的情有独钟之感,一看到小仓庚就喜欢极了,他嘿嘿笑着,将可怜的小仓庚从草丛里抓了出来。

等回到宸妃的琢香殿时,宸妃正搁下了手中之笔,赵王走近一步,定睛看去,母妃的笔迹清秀,字写得绵绵密密,但不失风骨,细看来与男子无异。只见写道是,崔氏之人满门遭劫而灭,卿卿善加保重,务必救你出去,往于乌苏收取尸骸。

赵王大惊:“母妃,这可也……”

教宸妃一看,他哑口吞了口唾沫,接下去:“太狠了。”

教崔莺眠得知崔氏满门覆灭,而她被贺兰桀囚禁深宫,不仅没能见着家人最后一面,而且连收尸的权利都没有,还不得提了刀和二哥拼命?

莫非母妃是想拉拢崔氏为己所用,将这根美人刺暗藏于太子内帷卧榻之侧?

赵王有点儿不敢问,怕想错了,又遭母妃一顿白眼。

勤妃将字卷起来,并不着急即刻回信,反摸了摸仓庚鸟湿漉漉的羽毛,眸中生芒,唇角带笑:“将这只青鸟带下去好吃好喝地招待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飞过宫墙。”

赵王对小仓庚喜欢得要命,说要放它回东宫还有点儿舍不得,但一想到这只仓庚鸟将是自己和母妃的大功臣,便忍不住翘起了眉梢,踌躇满志地给它投食去。

……

仓庚放出去了已有几日,立秋来临。

初晨,推开窗,花木扶疏,凝碧的草叶间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水。东宫外便是北苑,此时牛角齐奏,鼓鸣如雷,秋狝伊始,驻京的皇城司和殿前司两路兵马开拔,从北门浩浩荡荡而出。

崔莺眠不能露面,只能隔着厚厚的几重障壁,任由那些声音在鼓膜上一串串地炸响,清早地便搅黄了美梦。但这其实本来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始终感到右眼皮直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令她感到不安。

立秋之际,玉京贩卖起了牙枣和鸡头菱,宫城出去采买的人,一早上身上沾了露水从宫外回来,将购进的各种枣分了,送进东宫的就有一些。贺兰桀走了,康海还留着,对贺兰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恨不得从字缝里抠出真意来,反反复复地揣摩,今早贺兰桀披甲离去之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照顾好崔娘子,闭门严防窃贼。”

对于这点康海自然是明白的,他让宫人将鸡头菱烹了,用糯米酒和麝香掺和儿,再以荷叶包好,制成喷香的熟食,取了几大包送到崔莺眠的倚梧殿来。

崔莺眠本无食欲,但老内侍的目光阴深窃窃如狼,盯得她浑身发毛,她只得低头凑近吃了几口。没有果腹,她就不吃了。

康海道:“殿下今早,已经离宫前往胭脂山,恐有半个月不得归,娘子在宫中倘或有任何不便,便派周嬷嬷知会老奴,奴婢虽不才,但腆脸在宫中已有四十多年,倘若些许小事,还是能为娘子办得。”

不用问也知,贺兰桀定对这个老内侍下了死命令,让他对自己严防死守。毕竟前头出了萧子初的事。

从那晚之后,她再没见过贺兰桀。不知这算是好兆头还是大祸将至。她倒希望,贺兰桀腻烦了她,将她打包送到西陲去。

崔莺眠笑道:“康内侍费心了。”

康海随之客套:“哪里,娘子慢用,老奴走了。”

这康海一走,藏在外间的明钗便步了进来,对着长吁短叹的崔莺眠笑盈盈将双手一放,只见里头扑棱着飞出一只小仓庚来,崔莺眠见状脸色一变,顿时转怒为喜,“你回来了!”

明钗摸摸它的脑袋毛,“好像还长胖了点儿,不知道吃的什么好东西,娘子你看。”

她刻意将小仓庚的肚皮翻过来,给崔莺眠瞧,崔莺眠一看,果然圆滚滚的,像大腹便便,揣了崽儿了。

周嬷嬷率着人在宫门口看着,觉得那仓庚鸟逃出去又飞回来有些蹊跷,转念想,或是在外头造了什么孽,被人撵了,于是回来投靠故主。这年头人尚且如此轻贱,何况一只扁毛畜生。于是她摇摇头,带着人去了。

等人散了个干净,崔莺眠才让明钗将仓庚身上的信取下来。

布条更狭长,卷成小小的一捆,便是藏在雀鸟舌尖都不一定能够让人发觉。明钗将信帛取下,在灯下展开,拿给崔莺眠看。

崔莺眠凑灯火而近,长烛的火光一跃一跃地跳动在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但明钗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娘子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眼底的光却瞬间塌灭了下去,泪水滚滚地从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

明钗愣住,以为是郎君突然抛弃崔莺眠,急忙上前,要为郎君辩解,只见崔莺眠泪流满面地扭过头,声音哽咽:“我家人……没了……”

她一下没了所有心气,瘫倒在旁的卧榻上,嚎啕痛哭。

明钗睖睁:“娘子,发生了何事,怎会如此?”

她伸手拍了拍崔莺眠的肩膀,见她已伏在枕上哭湿一片,哪里还能言语,明钗一咬牙,从她手里抢下信帛,上下一看,看完眉心也狂跳。

“这……这不是郎君的笔迹。”

崔莺眠微愣,哭声骤然一停。

明钗不能说,为了不在玉京泄露行藏,萧子初从不亲笔题字,都有手下之人代劳,其水平参差不齐,明钗也没能全部见过,因此她并不肯定,这信是不是郎君的下人所书,但看到崔莺眠伤心至此,她实在不能重复这个噩耗。

因此,她咬牙,用肯定的语气道:“娘子,这封信的真假还需要确认。”

泪光中,崔莺眠神色凄惶地想道,谁会用这样的消息来骗她呢,何况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乌苏的,骗或不骗,区别在哪里。难道这就不可能是萧子初的下人代笔?明钗只怕是在安慰自己。

家人,说不准真的已经……

遇劫,好端端的,有差役护送,竟会遇到歹人,全家十几口人,无一存活……

可是贺兰桀明明答应过,他明明对她保证过,除了父亲,母亲、奶奶她们,是会安然无恙的。他言之凿凿,却先背弃了自己的承诺。

男人床榻上说的话,岂能轻信?怪她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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