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华山雪(三)

钟离修道:“那华骥安呢?”

郑茂极道:“华骥安冲入沙妖腹中与之相斗,沙妖炸灭之后他不知去向,众人在沙妖被灭的那处沙漠中找了两天,才在沙中挖出他的尸首,只是他和沙妖一场恶斗,死时面目全非。”

钟离修听到“面目全非”四字,若有所思。

龙夫印道:“可嘉可叹,终究是他救了同去的人。”

郑茂极道:“是啊。众人将他遗体运回晋州,他夫人龙氏大悲之下,为他殉情,那时华山雪六岁,他哥哥华山彤也才八岁。华家人办了华骥安夫妇的后事。可华骥安的丧事一过,华家又另有了争端。”

鲍钦抢道:“自然又是为了争抢掌家人的位子了。”

郑茂极道:“不错,华泷想要从侄儿手中夺权,好在那时华平君还在,他瞧出华泷和通明教越走越近,怕华家日后被通明教吞并,便力主让华骥安的二弟华骥远接管华家。华平君、华清和华骥安祖孙三人于同道各有大功,将掌家人一职交予和他们更亲近的华骥远无人有异言。”

鲍钦道:“大事已定,就是有也得忍着呀。”众人知他这话说的是华泷,都微笑不语。

郑茂极道:“华山彤和华山雪兄妹父母双亡,华平君将这对曾孙接到身边亲自教养,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这兄妹两个日后的修为远胜过华家族中的同辈人。华山彤虽只活了二十三岁,可声名不亚于祖父和父亲。”

钟离修听说华山彤只活了二十三岁,颇感奇怪,问道:“这华山彤又是为什么只活了这么几年。”华山彤的事龙、鲍二人所知也极有限,这时钟离修问起,两人都同向郑茂极注视。

郑茂极沉吟半晌才道:“现在再来看华山彤的死,我总觉得不寻常,只是这其中的详情不知道,不能乱说,还是只拣些我清楚晓得的说给你们听吧。”

鲍钦道:“郑公是不是觉着华山彤的死和华泷有些关系?”

郑茂极点点头,道:“嗯,其实说起来,还是些争权夺利的事儿,华骥远掌管华家八年,患病去世,华平君也在华骥远去世后不久辞世。华骥远去世时他儿子华山青才八岁,他便将华家掌门人之位传给了兄长之子,华山彤。”

龙夫印暗想:“也都这么巧,堂兄弟两个都是在八岁的时候丧父。”

郑茂极理了理衣袍,道:“算起来,华山彤接掌华家掌家人一位时才十八岁,四年后,出了件大事。”

鲍钦眼珠一转,道:“郑公是的说龙谷山之盟。”

郑茂极道:“正是。”

龙谷山之盟是钟离修化为血结后的事,但听到一个“盟”字,便知是件大事,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事?”

郑茂极道:“这事和朝廷有关,咱们修习之人本来多以斩妖除魔为任,可有些心术不正的总想借着这点微末法术争做什么天地共主,不但想管束修习人众,连那些不懂法术的人也想去管,将那皇帝的宝座弄来坐坐。”

郑茂极说到这,钟离修想起葛靖涵来。又听郑茂极道:“便是这些修习人中的渣滓作恶,天下已乱过几回了,后来当朝宰相傅连启不知将独子傅容送往哪里修习,习得了一身高深法术回来。他出身官宦之家,便是后来修习,也是心念朝廷。为了不再让修习之人掺和朝廷中的事,傅容赴各个修习门派游说,欲要和各派定个盟约,凡修习之人不能参理朝廷政事。”

钟离修深以为然,他本是古朝皇子,自己所生的魏朝便常有修习之人扰乱朝堂政事,若是这些人有才又能便罢了,可来掺和的偏偏多是些无才无德的小人,这些人仗着一身法术,常常胡乱干政,更有的参与两国攻伐,搅得天下不宁。那些有贤有才的修习之人都已超脱世事,将朝堂政事看作俗事,早已不愿屈降身份参与其中。唯有那些半吊子的修习人,爱管涉政事。这些人又多少和各个修习门派带些亲故,这些门派念着这点情谊总不肯出手惩治这些插手政事的人,别派的人若出手便得罪了同道,往往也是袖手旁观。那些干政的修习人没了管治,更加肆无忌惮,自古每朝都有这样的事,当朝在位者和百姓都是深受其害。故这时钟离修听到有这样一个盟约,实在是觉得于世有益。

郑茂极道:“真正有心的修习人,本就不屑于去理什么政事,傅容提了这样一个盟约,倒是有大半的修习人赞同。可也有些贪心的,始终持有异议。各派为了弥合这一分歧,便分派门中的掌事者到龙谷山去商议,朝廷也派出官员洽谈,傅荣是官吏之子,又是修习之人,算是一身二任,所以这次盟约由他主导。”

钟离修道:“定下修习人众不许入朝的盟约倒是件挺好的事。”

郑茂极道:“是啊,各派会商此事,原本赞成这盟约的占了大半,可终究没法子谈下来。”

钟离修稍一思索,道:“既有一大半人赞成,却还是没能定下盟约,那当中定有些门派在暗地里捣鬼。”

龙夫印也道:“是啊,我听师父说,当年他曾随太师父到龙谷山会盟,可是几天下来一点进展没有,后来他才知觉这赞成的一大半不过是明面上的,真正想要达成盟约的人众其实要少得多,而且混在赞成人众中的,绝不是小门小派。”

郑茂极道:“不错,当年龙谷山订盟谢京谢掌门是亲自出马了,他带的三个得力助手便是龙、鲍两位老弟的太师父李立前辈,还有解至阳、潘若飞两位前辈,他们各人又都带了自己的弟子。”谢京便是谢像的父亲,算起来是和郑茂极一辈的,如今谢京已经离世,当年龙谷山订盟时郑茂极也只二十三岁,这时他和龙夫印这些晚辈说起旧事,心中暗自感叹时光飞逝。

鲍钦道:“嗯,师父在世时也和我们说起过这事。”

郑茂极道:“三天后,盟约未定,便出了事,只是这事当时没有公之于众。”

钟离修道:“什么事?”

郑茂极道:“华山彤察觉有人阻挠各派定盟,暗中派门人追查,可是还没查出来,他便遭人暗算,受了重伤。”

钟离修道:“什么人干的?”

郑茂极摇头,道:“这我们便不知了,华山彤受伤后未免引起争端,他找来傅容、谢京谢掌门、陵山派的叶青乔叶掌门、覃葫域的领主秦百鸾和我父亲五人,和几人议定,他受伤一事不要宣扬,而随他来的华家人众便先由他师弟肖定代管,这还不够,他派人连夜送信回去,请来妹妹华山雪,让华山雪替他出面与朝廷会盟。”

郑茂极歇了口气,续道:“我便是在这次与华山雪结识的,这个女子当真大胆,你们可知在龙谷山她做了什么事?”

龙夫印道:“听师父说,她杀了华家的几个人,这些人还都是她的长辈,不过,也是这几人暗中和另外几派的人通信,想要阻止这次定盟。”

郑茂极道:“这也是一件,不过另有一件事,那便是她杀了通明教掌门杨忠衢,这杨忠衢是杨起楼的儿子,华泷的小舅子,那时杨忠衢任通明教掌门已久,威望极重。”

众人听华山雪竟敢杀人家别派的掌门,果然脑中闪现了“大胆狂妄”四字。

钟离修道:“她为何要杀通明教掌门?”

郑茂极道:“通明教便是暗中阻止各派订盟的主谋,原本这靠傅容和弥苍、陵山等大派出面协商便可调解,但两次磋商不成,第三次华山雪代华门与各派共商,她和杨忠衢招呼了一声后,便杀了杨忠衢。”

龙夫印和鲍钦都没听师父说起这事,这时两人听郑茂极说起新的旧闻,都是专心凝神。

钟离修道:“这么大的事,通明教没追究么?”

龙夫印也道:“是啊,华山雪敢这么做通明教的人怎么会放过她。”

郑茂极笑道:“她若不是能全身而退,怎么能留名至此。”说到此处,郑茂极望着门外,脸上流露出敬佩的神色,片刻后道:“当日她杀了杨忠衢后,傅容和谢京、叶青乔出言责备,当时我和另几个知道华山彤受伤的人也在场。这几人念叨完后,她却道‘你们怎么不早说你们不想定成这一盟约,早说我就不杀他了?’她这话一出,便惹怒了傅容和谢京师兄他们。”

钟离修想像着华山雪说这话时的神态,又想到她出家成为玉山师太的模样,大不相像,却又觉得有趣。

这时,郑茂极又道:“傅容和谢京师兄他们被华山雪激怒,斥了她几句,华山雪也自受着。各人斥完后,她又道‘华家和通明教打交道了一百多年,比各位更知他们为人,表面笑嘻嘻,暗地里阴沉沉。各位和姓杨这家伙商谈两次,可有什么转变没有。’傅容回道‘你不杀他,咱们再劝他,怎知没有转圜余地。’华山雪却道‘傅公子,朝中有位叫陈珂的将军,你倒是去查查,他和这姓杨的家伙在打些什么主意。’一面说,一面拿出三封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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