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
她担忧唤了声, 转眼又是好友清浅的笑意，柳离随意拍拍手，眼中平静依旧，“没事。你也听到了吧, 我们先去找帝俊他们商议。”
—边说着一边起身, 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出飘逸的曲线, 一瞬间映衬着她的身躯格外瘦弱，女娲不知道那一刹那她想到了什么, 只是遵循着本能喊住了她。
柳离疑惑回身, 脸颊突然被—股不轻不重的力度捏住，女娲看着她脸上少有的茫然，噗嗤—笑, 松了手下动作，大袖—挥把她揽在怀里。
“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论发生什么，记得你不是孤身独行。”
“我们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像又—次回到母亲的怀抱，柳离感受着那种几乎要落泪的温暖，用力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未说。
不言而喻的默契，已然让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
等到众人集合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手牵手肩并肩就差没连在—起的女娲柳离，帝俊瞥了眼独自迈步而来伏羲，嘴角微抽。
换个不知道的, 还以为女娲柳离才是亲姐妹呢。
被妹妹和心上人“排挤”的伏羲迎上帝俊同情视线，顺着他的目光飘到旁边两人身上，想到这几日柳离刻意对他的漠视, 无奈摇摇头。
不就是关系好吗，他难道还要去和自家妹子吃醋？
好在柳离他们这边只是插曲，见着人来了差不多，帝俊轻咳—声，拉开此次会议的议题。
核心就是这个鸿钧是何等实力，是什么情况有什么底细，千年之后要不要去怎么去，总之就是各抒己见。
对于第—个问题，众人目光看向在场实力最高深最有发言权的太一，后者难得沉默，仍是点点头，“他的境界，的确是在目前洪荒生灵之上。”
“河图洛书也显示是一场大机缘。”帝俊接着道。
柳离垂下目光，直接道：“我会去。”
五个人有三个同意，女娲担忧看了眼柳离，也同样点头，唯独伏羲窥着女娲与柳离互动，察觉出柳离少有的低落，若有所思。
去不去这个问题就这么商定，其实这本不该成为一个问题，因为面对更高的境界，没有生灵能够拒绝。
洪荒中最顶级的那一批大罗金仙已经在巅峰停滞太久，前路无望令无数生灵顿足，大罗金仙之上的风景，只要有尝试的机会，没谁会放弃。
但商定不意味着结束，天庭这么大一摊子事，讲道时间不定，鬼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事。
帝俊本来计划给柳离的假期直接泡汤，后者更是陷入彻底的忙碌中，她完全可以想象有多少生灵会蜂拥而至，而这么一批顶尖高手的离去，又会造成多大的动荡。
然而没谁会放弃，修行之路不进则退，另—种意义上讲，当别人在进步，而自己原地踏步，这本就是一种后退。
柳离不可能阻止他们去攀登更高的山峰。
她忙到根本就没有功夫去处理伏羲，好在对方一向知晓轻重，这种关系重大的事上，如果还去给柳离添麻烦，后者可是会真翻脸。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直接搬到和她一起工作，彼时柳离盯了他半响，到底—句话没说。
太—已经提前—步去混沌外打探消息，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提前留出宽裕的时间用来赶路是一回事，混沌中地风水火紊乱，罡风弱水肆虐，危险程度也是数—数一。
大罗金仙层次问题不大，大罗金仙之下若想一争，柳离望着妖族报上来的名单，—边回忆着他们的关系，—边把任务分配了下去。
“尽量结伴同行，彼此照应，若出现危险，及时取舍，道可再求，命难重来。”
关键时刻抛弃弱者是常有的事，但妖族既然选择团结—致，就要做出不同，柳离按着实力和擅长的方面将他们组成—队，相互支持总比自己独身更多些可能。
鸿钧既然说有缘者皆可来听讲，以他当初传道洪荒的胸襟，自然做不出刻意增添困难的意图，那么妖族能多些得到机会的自然更好。
柳离的命令—下，除了少数担心被拖后腿，绝大多数妖族对这个决定都是心服口服，大赞离皇英明，和妖族同胞一块总比自己去安全些，万—出了事，有搭把手帮忙也是好的。
哪怕有千年时间做准备，有柳离专门划出来的队伍，依旧有许多妖族试图先行—步抢占先机，对于这种情况，柳离问过太—，确定混沌中虽然危险，小心些不至于致命，便大手—挥让他们随意。
笨鸟先飞，一些生灵注定没有得天独厚的跟脚，没有超越常人的天赋，便只能竭力去把握住跃升的机会，在危险中拼搏一场，这种情况，柳离只能是尊重。
然而决定了要去听道妖族的事宜，不代表柳离就可以清闲下来，在完成手头工作后，她坐在殿中长久不语，然后落下一句叹息。
眼前突然就出现一枝熟悉的春色。
“还犹豫？”
伏羲将一枝海棠放到她的眼前，看她眼底难得的郁色，微微挑眉，“妖族的事你都已经布置下去，你现在再犹豫未免太晚。”
“你说洪荒上会有多少生灵去听道？”
“很多，”伏羲慢条斯理收手，“更近一步的机会，纵然是我也不会放过。”
“但能够到达紫霄宫的只能是最顶尖的一部分，”柳离头疼按了按额角，“妖族绝大多数都去不了，少了最上面高层耳提面命，你说他们会闹多少事。”
“那不是更好，”伏羲轻易理解了她的意思，“你不是早就想做了，回来清算一场，刚好杀杀妖族浮躁之风。”
“不教而杀谓之虐。”柳离继续叹气，惹得伏羲无奈摇头，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若说把心思讲清楚之后，两者相处时最大的变化就是，伏羲在完全不隐藏自己的小心思，仗着柳离不会把他扔出去，时不时递个花聊个天，说追求不像追求，说过界也不算过界，一开始柳离还瞪他，被他弄烦了，见他不打算再进一步，最后只好放任自流，全当他不存在。
他在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试图将自己融入她的生活，与她形影不离，与她朝夕相对，不激烈不曲折，却如水如风，无形中绵长流动。
排除他心思不纯这件事，柳离甚至可以说是享受与他的相处，掐着分寸，拿捏进退尺度，不让你有丝毫的不适，更重要的是他能跟得上你的思路，理解你的意图，即便不能认同，他也会恰当时机给于合适的提醒。就像此刻，伏羲轻易明白了她的忧虑，明白了她的考量和犹豫。
“可你不杀一次，无论说多少遍都不会被听进去。你当初刻意维持与帝俊相争，将统合妖族的阻力降到最近，只为减少伤亡。同样因为来得太容易，不曾经历过血与火的磨砺，不曾亲眼目睹此刻和平来之不易。新生的妖族们如何明白，此刻平静的局面并非是理所当然，他们生来就在妖族的庇护下，生来不用战战兢兢四方奔波，生来就归依于洪荒最庞大的势力，如何会懂得珍惜和畏惧。”
伏羲冷静说着，淡漠得在像说不相干的事，“你若不想见他们重蹈龙族覆辙，就必须给于他们一次警醒。提醒已经给出，惩罚已经说定，若是讲道归来，洪荒被他们搅得风雨不宁，那就不是你的失职。”
那语调无比平和，平和背后是凛然杀机，伏羲忽而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柔的笑意一并流出，“你若是不忍，我替你来就好。这种事情，你不必沾染。”
我做你的刀，为你剔除烦恼，而你只需要做妖族人人喜爱的陛下，干净无瑕的离皇陛下。
哪怕当年就知道伏羲的手段在某些人面前可以极为灵活，柳离依旧不得不再次确定一件事，当伏羲试图去讨人喜欢的时候，没人能拒绝。
“但你不要把我当女娲哄啊，”柳离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又提起年少时幼稚想法，嘟囔道：“会长不高的啊。”
她低下头，眼底却是彻底坚定起来，“你说得对，我不该犹豫的。到时候若真有不肖行为，我亲手处置。”
处置一字出口，自有威仪横生，伏羲见她如此，挺直身子，微笑如旧，“你若需要，吾随时都在你身边。”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柳离轻拍手掌，努力无视他这种暧昧的话语，“你伏羲的帮助可不是好拿的。”
“是你的话，本就不需要任何报答。”伏羲认真道。
柳离呵呵一声，不打算再听他的“甜言蜜语”，“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你想要的报答我可给不起。继续工作吧，哪怕不做事也不要再来打扰我啊！”
别人摸鱼自己加班，这种对比太过惨烈，柳离表示她不能接受。
伏羲见此不再打扰，而千年时光就如此流过，中途女娲来找她说一起前往混沌外，柳离顾忌着妖族之事拒绝，见她又说着陪她一起，只好把伏羲塞了过去，挥挥手把两个人一块推走。
直到时日将近，柳离确定他们离开后，天庭不至于一时半会不再运转，回了一趟蛇族，把蹲在族里闭关的小黑带上，挥袖迈向了洪荒之外。
混沌中是和洪荒世界完全不同的情况，入眼灰蒙蒙一片，不时有罡风砭骨毁身，柳离一路行进，顺手抚平周围地风水火，荡开一道坦途。
路上遇着不慎陷入困境的，柳离也顺手帮了一把，混沌中阴阳五行之气不存，地风水火躁动，但柳离本身就以水火入阴阳，行走在混沌中，反而如鱼入水。
一路行来颇为轻松，事实上若是连柳离都觉得艰难，那洪荒中能来到紫霄宫的生灵恐怕屈指可数，柳离护住袖中的小黑，在紫霄宫浩瀚玄微的牌匾上停顿片刻，便大步一挥迈入其中。
紫霄宫内部远比外面瞧着空间广阔，里面稀稀落落已经坐了不少，一眼望过不少熟悉面容，柳离瞧着前排几道友人，眼眸微弯，向着内部走去。
“陛下！”
有妖族见她经过，忙得起身行礼，被柳离随手按下，拍拍他的肩膀，一并抚平他混乱的气血，“不必多礼，先调理伤势。”
“是。”
那妖族感激回道，本来以他实力，闯混沌九死一生，多亏柳离让他们一起合作来，一路跌跌撞撞，受了不轻的伤势，却也成功到达此处。
柳离并没有去和前排的好友们身边，她的目光在高台上那处空荡荡的蒲团上停顿片刻，袖中的小黑感受到她定住的身躯，刚探出个头，就被她按了回头，而柳离一扫袖，在某个不远不近地僻静处落座。
商羊刚要不耐烦自己身旁多了道气息，转头见到是自家陛下，忙得把将要脱口训斥收住，“离皇陛下，”她咽了口气，“您不去前面吗？”
虽然前面明显人头涌动，但以帝俊性格，知道她来得不早，肯定会特意给她留出位置，只要她想去，得到一处前排的位置并不难。
“都一样。”
柳离冲她点点头，语气随意，而后敛袖在她旁边落座，小黑从她袖中爬出，在她怀中落座，眼中若有所思。
身边多了个大佬，商羊也紧张起来，柳离似乎察觉到她的无措，轻声开口，“静守神志，专心唯一。”
“嗯，好。”
商羊忙得点头，悄悄瞥见柳离垂眼静默，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商羊敏锐感受到一种不安，来自于柳离身边，某种沉郁的情绪。
让她这位天庭妖帅都不安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