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黎烬从梦中惊醒，浑噩的头脑尚未完全清醒就立刻看向了病床——空空如也。
他有一瞬间差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因为就在几分钟前，梦里的他也是在满世界的寻着江帆。
他猛地从床边站起身来，眼前却阵阵发黑。
“江帆？”他摇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理智回笼后第一时间就想出去叫人，然后他的余光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江帆。
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两只手臂松松的搭在一起，正神色冰冷的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江帆的视野里一片漆黑，就连对面的病房也都关了灯，透不出任何光亮。
这样的景色，很容易让他重新回到被囚禁的时光。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感觉，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艰难的推开了窗户，让夜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带着凉意穿过他的发丝——他以此感受自己还活着。
正是夜深人静时，江帆将黎烬发出的声响尽收耳中，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黎烬的所有举动都与他无关。
黎烬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半晌才颤颤的松了口气，心跳却尚未平复，仍旧一下一下猛烈的敲击着心房。
他小心翼翼的站在距离江帆两步之隔的地方，没有直接去关上窗户，而是谨慎的询问：“不舒服想吹风么？但你不能吹太久，当心着凉。”
话里的尾音被晚风送到耳边，给江帆带来一种对方几近深情的错觉，他扯着嘴角笑了声，勾起的唇角却满含讥诮。
他扭过头隔着区区几个月的光阴再去看眼前这个曾经求而不得的人，内心那些渴望却早就变了味道。
“你好啊，程耀。”他刻意叫了黎烬的本名，好像是在警醒自己对方的身份，“承蒙搭救，也恭喜你，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终于大仇得报，可你不回去做程家的公子，守着我这个江家仇人做什么？”
黎烬的心越跳越快。
他很害怕……这样的江帆。
不是怕他说这些难听的话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而是怕他用这些话来自伤。
“……可我的仇人只有江谨深。”可笑的是，等他终于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帆却已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语气轻缓得比窗外的风更甚，“回床上躺一会好不好？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江帆的一侧眉眼一点一点的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探寻。
他朝着黎烬迈开了步子，即便由于全身失力迈得很慢，却也还是一点一点的靠近，然后停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他用指尖挑起黎烬的下巴，当然，与其说是挑，不如说是黎烬配合着抬起了下巴。
“还是说，”他的语调很奇怪，既带着扭曲的压抑，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你就是想来看看昔日仇人的儿子如今沦落到了什么地步？如何？我这副不良于行的废物姿态，你还满意吗？”
黎烬当下就要反驳，却被江帆不由分说的打断，“又或者，从上一次的事之后，你就一直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
黎烬将手死死的控制在身侧，不敢做出半点逾越的举动来，他嗓音沙哑得厉害，不知道江帆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说这种话来让自己难堪，“我没有这么想……”
江帆却半点都不打算听他辩解，重新回到这个渴盼已久的“人间”，见到了又爱又恨的人，江帆却觉得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只要他心在地狱，哪里都是地狱。
他收了手，竟是把黎烬推到了床边。
黎烬只道他心里有气，自然什么都顺着他，谁料他坐到床边后，江帆竟然单膝抵在他腿间哼笑：“看在你把我救出来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满足你的欲望。”
“江帆！”黎烬终于忍不住扶着他的胳膊说：“我不是对你的身体……我只是……我只是因为喜欢你才！”
但江帆的眼神没有分毫波动，“是么，那我可真该感到荣幸啊。”他伸手抚过黎烬的脸，又用食指抵住对方的嘴唇，所有的应激反应全都被麻木的理智强行压下，神色更是淡漠到了极点，“可你这张嘴，真真假假说了太多，我已经不想再听见它开口了。”
眼见着江帆的行为越发反常，黎烬只得好言好语的哄道：“我们先让医生来看看好不好？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唔！”
江帆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真的不想听他说话——他费力的弯下腰，一手捧着黎烬的脸，低头吻上了那双薄唇。
冰凉而柔软。
仇恨亦或怀念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江帆闭上眼睛，抛下一切沉溺在这个吻里。
他满意的看着黎烬震惊得呆在原地的样子，扶着他的肩膀撑起身体，抬手就去解病号服的扣子。
他的的确确是疯了的。
他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活这么一回，临到了时也该留下些什么让人割不掉的烙印，好叫这个人牢牢记住，然后痛苦一辈子。
黎烬满心慌乱的攥住了江帆正在解扣子的手，“别乱来，江帆……不管你怎么恨我，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好不好？求你，江帆，我求求你……”
江帆却歪了歪脖子，抬手把他甩开，继续解开第二颗袖子，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膛，“你装什么？你上次上我的时候，我不也是这么一副病秧子样么？”
痛苦么？难堪么？知道你强迫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感受了么？
那就好好品尝这份屈辱不堪吧。
病号服半搭不搭的挂在江帆的肩膀上，他不由分说的再次吻上了黎烬的嘴唇，生疏的撕咬吮吸。
记住吧，记住我的味道，记住你是怎样失去我的，然后用你的余生去后悔，去缅怀，去慢慢品尝求而不得的滋味，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黎烬不知道江帆这是怎么了，这场梦寐以求的亲密来得突然又诡异，让他莫名有种“江帆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塌”的恐惧感，他想要推开江帆，却生怕再碰碎了这个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