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几天听不见你骂人，我都有点不习惯了，有心事？”宋青稚问完，愈发觉得有些荒唐，自嘲着笑了，“奇了怪了，明明夺冠了，却感觉你们没有一个是开心的。”
柿饼低着头笑了笑，指着窗外道：“也不是，叽歪那小子是真的开心，你看，昨晚到现在都这样，没正常过。”
宋青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外面确实有个人，正在操场上的双杠上翻来翻去，动作又不标准，但还是翻得不亦乐乎。翻完了双杠又双手上了单杠，吊了一会儿，发现手臂被拉得生疼，赶紧松手落地上站稳，用力甩了甩胳膊，好了没什么大碍。然后小伙子又小跑着跑向网球场，对着中间的网连做了五个投篮的姿势，五个姿势体现出的投篮高度和距离还都不一样。
额……确实像个开心的小神经病。
宋青稚承认，她被这个小神经病刚刚那一系列的行为治愈了那么一点儿。
但柿饼有心事这件事，她无法忽视。
“那你呢？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也要走了？”宋青稚主动说出了最难以接受的一种可能性，好像只要提前把这种可能性说出来，有了个最难受的预期，无论等会儿柿饼说出的事实是什么，都会好接受许多。
柿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也没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道：“越来越佩服你了，这都能猜到。”
宋青稚问完之后就一直在转动自己的椅子，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听见柿饼这么一说，她一个没坐稳，把自己转得头晕眼花不说，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是真没想到，她这个人的预感……
能如此之灵。
无论是前段时间的江流，还是今天的柿饼。
她开口，显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你又是怎么了？你也要去追求你自己的梦想了啊？一个个拿了冠军就不想努力了是吧？K甲冠军啊，这哪里是什么终点，这明明是起点啊！”
她一直在咬牙让自己看上去足够淡定，再稍微显得幽默那么一点点，但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有了湿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并告诉自己，不能上头，不能上头。
“不是的，小宋总……你别误会！”柿饼急得连忙抬眼看向她，没想到她借着转动椅子又转走了，他们的目光没能对视上。
柿饼继续解释：“我真的不是觉得K甲冠军就够了，我也很想跟大家一起完成你所说的那些目标，从K甲到KPL，再到世界冠军杯，我不清楚这是多少职业选手的梦想，但我知道，它定然是我的梦想。”
宋青稚撇过脸去，没有看他，故意用最为轻松平常的语气略带戏谑地问道：“那你怎么回事儿啊？说不打了就不打了？打算卖鱼去啊？”
柿饼是个暴躁直男，但也是个老实人，被宋青稚这么一问，连连摆手，尽管宋青稚也看不见他摆手。
“不是的，小宋总，我真没有别的打算……哎呀实话跟你说了吧，实际上是因为我妹妹熙熙，”柿饼顿了顿，拧开手上的水瓶子喝了一口，继续道，“半个月前熙熙告诉我，学校给了她一个去千港一中做交换生的名额，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千港一中……唔，那是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最渴望的中学，在我们眼里，只要能进千港一中，就是给未来奠定了最好的基础，那就意味着这辈子能出人头地了。”
“而千港太远了，我妹妹才初二，如果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一年书，我始终不放心。所以……我打算陪她去，也能在周末陪陪她，照顾照顾她，万一她生个病什么的，也能有人帮她买个药倒个水啥的……我这么说，我知道小宋总你可能会看不起我，为了妹妹连自己的职业生涯都不要了。”
他又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可是小宋总，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了。”
宋青稚听到这里，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和心痛。
她之前看过柿饼的资料，父母早亡，兄妹俩靠家里亲戚接济勉强过活，为了养大妹妹，他初中就辍学了，但也因为年龄太小，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打打零工。
又因为没读过什么书，连轻松一点的活路都捞不着，只能下苦力。
可打零工才几个钱啊？但他这些年确实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他很珍惜这份打职业电竞的工作，起初他确实只是把它当成一份高薪的工作，他省吃俭用，把所有积蓄都存得好好的，存在那儿给妹妹读书用，妹妹同学们有的，她都会有。
柿饼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自嘲道：“以前我就老是跟我妹妹说，我找到一份特别好的工作，天天就是打打游戏，比搬水泥赚得多多了。她说她的同学们都可羡慕我了，跟她说他们以后也要打职业，也要做职业选手。”
“我曾经真的觉得这就是一份工作，所以当时战队被你收购的时候，我还挺反感的，你那时候说得一套一套的，又是要拿冠军咯，又是要打进KPL甚至世界冠军杯咯，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个傻缺啊？就凭我们？要不是你给我工资翻了倍，我可能都要去别的队伍试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愧疚，“后来我才知道，你是真的有本事的。你不但自己有本事，你还能把我们这群臭鱼烂虾给带起来。”
宋青稚终于有了机会插了一句：“别这么说自己，你们从来不是什么臭鱼烂虾。”
她以为自己说得足够轻松，但是她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哽咽着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湿了眼眶。
终究还是没能憋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