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躲雨，活该你被淋。”慕母看到慕父屁股都不抬地，蹲着往屋里面挪了挪窝，气不打一处来，抬脚给慕父的屁股就是一脚，嘴里念叨着，“就该让老天爷使劲淋淋你这个老东西。”
慕父被踢了一脚，扑倒在地上，闷声闷气地爬了起来，继续蹲坐在房檐之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轻松了些。“踢得好，来，再来一脚。”
“你？”慕母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找了个你这样的？呜呜……”她被气得哭了出来，“就是有千万般错，那也是咱们的孩子啊，这么多年没在身边，八九年了为了省那点路费，硬是见不着，现在总算回来了你倒好，闺女一来，你就把她赶走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啊？”
慕母越说越生气，越说越为大闺女感到委屈，“这些年，老三老四上学的钱、家里盖房子的钱、娘治病住院的钱、还有你吃药的钱，哪一样没有言言的份，啊？你给过她什么，啊？二丫头说得对，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问过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吗？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是不是被骗了？一人在外是怎么过的，怎么带孩子的？除了生下她，你还做过什么，啊？你倒是说呀？啊？”
唉，说到底还是因为钱，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慕母满肚子满腔的埋怨，一句一个质问，越说心里越难过，不解气地用两只长满老茧的手狠狠拍打自己老头子，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全都抹在慕父的身上。慕父生生挨着慕母的怒气，一声不吭。
第二天，慕谨言一觉睡到了接近十点。
“证证，证证？”醒来没有看到慕证，慕谨言慌了起来，一下子坐起来。
“妈咪，我在这里。”慕证从洗手间探出个脑袋，洗了手脸刷了牙这才出来。
看见慕证还好好的呆在屋里，慕谨言这才放了心，“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小老虎给抓走了呢。”
慕证听到妈咪幼稚地说辞，笑道，“不要骗小孩子了，这里哪有小老虎。妈咪，我叫了客房服务，你先吃早饭吧。”懂事的小慕证，端起桌上的早点来到妈咪面前，“哦，对了，要先漱口。”又帮母亲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谢谢儿子。”慕谨言漱口后，端过来早餐开吃。
“妈咪，吃过饭我们还去外婆家吗？”慕证问。
“嗯。”慕谨言应，“如果小证不想去的话，可以在宾馆等我，我自己回去。小证放心，妈咪认识这家宾馆老板的闺女。这是家老店，我在这镇上上初中的时候就一直开着。一会我可以拜托老板娘照顾你一上午，妈咪保证，中午的时候一定回来。”她跟儿子商量。
“妈咪去负荆请罪，怎么能少了我呢，我也算荆了吧。外公肯定知道，打我你才会觉得疼，不然昨天就不会把我也轰出来了。”
慕谨言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宝贝，有儿如此，何其幸运啊！
慕证接着说，“而且妈咪，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今天去就一个目的，就是抱大腿。如果外公外婆想要打你，我就去抱着他们的大腿，让他们使不上力气。哈哈，我太聪明了。”还没说完，慕证自个儿就得意的笑出了声，那眉飞色舞的模样，甚是讨喜。
简直不敢相信，这宝贝儿子怎么懂得那么多，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这学习理解能力也太变态了吧。这些事情是他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娃娃能想得通的吗？
“嗯，那今天妈咪能不能少挨点打，就全靠你了。”慕谨言毫无惭愧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拜托他。
“放心，包在我身上。”慕证拍着小胸脯保证道，“我还会尽可能帮你打探敌情的。”
“那是外公外婆，不是敌人。”慕谨言纠正。
“好好，是打探外公的情报。”
再次来到老家，情况并没有比昨天好一点，这次直接吃了闭门羹。老爹的话还是通过高高的围墙，传了出来，“你爹我是老顽固、老封建。不管你们咋折腾，老祖宗留下来的礼义廉耻不能变。未婚先孕，咱老慕兮?脸都叫你给丢尽了。带着你的野种滚，老慕兮没你这种不忠不孝的闺女。以后出门也不要说你是我老慕兮（家）的人。”
“爹，女儿已经知道错了。可是，不管怎么样，让我进去看看您和娘好吗？”此刻慕谨言正跪在门口的地上，慕证见妈咪跪，他也跪在旁边，谨言想拉都拉不起来。地上都是石子，慕谨言只好把孩子抱在怀里，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外公，求求你开开门，看看我们吧，看看我们多可怜，我也想带着爹地一起来看您，可是妈咪说他有重要的工作，去了很远的地方……”小慕证竟然哭兮兮地在那儿卖惨。
看得慕谨言目瞪口呆，这是他儿子吗？
“慕谨言，你可以啊，你连个孩子也能利用。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啊？”慕父在家里听着门外小外孙那带着哭腔的童稚声音，心里也很难受。
可是，农村这种地方，最是多是非多流言。如果当年他的父亲没有背负那些流言蜚语，怎么可能喝农药自杀；他的额头又怎么可能留个那么深的伤疤；他的母亲也就是慕谨言的奶奶，又怎会带着他跑到这个村子里的来，成为全村唯一姓慕的独门独户。
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地做人，生怕行差踏错惹人非议。一辈子光明正大，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可是家里最得意的闺女，怎就作出这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入秋大儿子刚刚应征入伍，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该出发了，正是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因为家里的事让儿子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毁了前途。
最重要的，身为父亲，他更担心闺女留在家里被人非议，造成心理伤害，就像她爷爷当年那样，想不开。想到这里，慕老头的后背就是一身冷汗。
“外公，这都是证证的心里话。没有人要利用我。”
“爹，娘，你们开开门，和我说说话，女儿不求你们原谅我，但是求你们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哗啦——”就在这时，门开了。
慕谨言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开门的是谁，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一盆凉水，从门缝泼了出来。浇得慕谨言忍不住打冷颤，“咯咯，咯咯”牙齿打架的声音，慕证听得一清二楚。
“滚，有多远滚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慕父冷酷狠决的声音从两人的头顶出来。
“臭老头你太过分了。”慕证怒吼，一下子站起来，“我尊重你是妈咪的父亲，所以努力想要在你们面前好好表现，可是你们呢，太让我一个孩子失望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妈咪怕冷吗？”他想扶起妈咪，可是妈咪怎么都不肯起来。
“你个杀千刀的，你在干什么？”就在这时，慕母拿着个布包袱从院里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早已是老泪纵横，“言言，你先回去吧，等过段时间，我让谨萱给你打电话。”
“外婆，这是我妈咪给你买的新手机，你收着。我妈咪的新电话号码在里面，你按1就可以和妈咪打电话了。”小慕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老年手机，递给外婆。
“唉。”慕母想想确实需要个手机跟闺女联系，方便。于是就收下了，“你叫证证是吗？真乖！”慕母轻轻抚摸着外孙的头发，如此乖巧可人的娃娃，她真的讨厌不起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闺女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慕母扶起闺女，擦擦闺女脸上的眼泪，关切道:“生孩子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坐月子？有没有炖个母鸡补补身子？唉，女人月子要是坐不好，会烙下毛病的……”说到这里，喉咙被哽住实在说不下去了，老泪控制不住地又流了出来。怕孩子看见难受，赶紧擦掉。顿了一下，继续道:
“我给你拿了点煎饼，回去煮水吃，不要放盐。”站在路上不方便说太多，幸好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路上没什么人。慕母还是忍不住一再叮嘱，这才把那一麻布包裹袋煎饼塞给她，还热乎乎的，包成一团，一看就是匆匆忙忙给包上的。
最后，慕谨言还是先走了。因为慕证和她的身上都湿了，她担心儿子会因此感冒。
回到落脚的宾馆，慕谨言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是煎饼，用白色透明塑料袋装着，塑料袋子外面还系着细纸绳，就是小时候专门包点心的那种纸芯绳子。整个塑料袋子油花花的，只见里面的煎饼鼓鼓囊囊的，金灿灿的油都渗透了出来。
打开塑料袋子，袋子系得虽然有点乱但却很结实，足足有三道。
剥开煎饼，里面白花花的都是手撕鸡肉，还有很多鸡皮，娘知道她从小就喜欢吃鸡皮。捻起一条鸡肉放进嘴里……没有一点儿盐味，耳边响起临出门时娘嘱咐的话，慕谨言终是忍不住，眼泪哗啦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