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56章

“那还有谁会?”刘玉柯却是不以为意,望见面前女子眼中带着关切,暗道她难道是在关心自己?可这般念头也不过转瞬即逝,便只冷冷道:“我这便回宫了,姑娘告辞!”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然则他此刻,并不想回宫。

秋樱却也并未再多言,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时下正值初秋,今日是个晴好天气,如洗的碧空里看不见一片云朵,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秋风吹拂下,他所着的月白色广袖常服衣袂飘飘,映着他背影清瘦萧索又带着一丝力度,好似有着独属于他的故事…..

刘玉柯这便也和顾音若、陆清竹告别,独自回了宫。

送别刘玉柯后,陆清竹却是在苏怀瑾房门外来回踱步,面上的关切和忧心无法忽视,却终究念及他此刻刚刚转醒,没有入内去看他。

“小姨放心,瑾哥哥已经睡下了,他现已无事,我会照顾好他的,小姨如今有了身孕,也该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才是。”顾音若缓缓道,同时扶陆清竹即玉真在园内的石桌旁坐下,并为她号脉。

自打那日在临川,苏怀瑾与顾音若同陆清竹及贺兰熙告别后,陆清竹心中一直极是挂念徒儿顾音若及苏怀瑾这位刚刚相认的侄子,待到贺兰熙与潘氏女大婚后,即便贺兰熙一再挽留,陆清竹仍是按耐不住心中牵挂,便动身离开了临川去往京城探望他二人。谁知抵达苏府时恰逢苏怀瑾刚刚出狱,她便在极紧急的情形下与顾音若一道为他处理旧伤,好不容易才稳住他复发的病情,着实是有惊无险。

想到多年未见的侄儿、自己最爱的长姐之子身世如此凄苦,此番又遭受如此磨难,陆清竹只觉心如刀绞,加之此时已怀有三月身孕,救治苏怀瑾本就耗费了她太多精力,此番又情绪不稳,恶心眩晕之感便接连袭来。

“小姨接连数日劳累,这几日就在府上好生安置吧,音若为你开几副安胎药,小姨按时服药再好好睡上几觉,腹中胎儿便无事了。”顾音若温声道,想到师父为了保护师兄贺兰熙——这前兴安王的唯一血脉,这许多年隐姓埋名漂泊不定,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还即将迎来自己的孩子,不禁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说来世间的缘分的确颇为奇妙,玉真即陆清竹当年未出阁之时便因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是临川城诸多世家子弟争相求娶的对象,但她那时心中只有贺兰熙父王贺兰骏的胞弟贺兰驰,二人两情相悦定下婚姻之约,谁知当年一场巨变,兴安王室满门遭受屠戮,其未婚夫婿贺兰驰也在此变故中丧命。陆清竹看破红尘便以未亡人之身为贺兰驰守寡多年,这些年仅剩的念想便是将侄子贺兰熙抚养成人、并找到失踪多年的胞姐陆清荷。

而在当年爱慕于她的世家子弟中有一姓温名宗实之人,多年来一直将她放在心底,且此人从前也是兴安王贺兰骏的旧部,父亲及家族始终是贺兰熙祖父一派的嫡系,地位仅次于陆、潘两大家族,故而在贺兰熙夺回兴安王府后便继续追随贺兰熙,一来二去便与陆清竹再次重逢。且此人数年前发妻离世,机缘巧合之下,二人终于又走到了一起,就在贺兰熙大婚不久前。

只是令陆清竹不曾想到的是,已年逾四旬的她竟还能怀有身孕,想来也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珍贵礼物。而此番温宗实知她思念徒儿及侄子心切,原是想陪她一同前往京城探望,不想贺兰熙却有要事命温宗实处理,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离开临川,故而温宗实只得眼看着自家夫人独自去了京城,临别前陆清竹一直宽慰他叫他放心,且她当时亦不知自己已有了身孕,故而她丈夫暂时也还不知情。

陆清竹听闻顾音若的话便点了点头,“你与阿瑾之事我是真心祝福,你既已是他未过门的妻,我腹中这孩子,你以后便是他表嫂了。”陆清竹一面说着一面握住了顾音若的手,眼中满含着祝愿,但身怀有孕的她却也不自觉为他二人不能拥有自己的亲生血脉而感到遗憾。

“那是自然,小姨腹中这孩子,我和阿瑾定会好好带他长大的!”顾音若这便冲她笑得清甜,为了不让她忧心,便做出一副开怀模样。

二人这便笑着,在顾音若的劝说下陆清竹便回客房休憩了,秋樱知晓她身怀有孕,便主动上前招呼她,示意她但凡有什么需要直接告之于她便是。陆清竹的心这下算是放了下来,只是想到几日前救治苏怀瑾时,精通医术的她觉出他身子存在的诸多隐患,心下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涩刺痛。

顾音若这便也回了房,只见苏怀瑾此刻又醒了过来,只呆呆地凝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好似灵魂出窍一般。

“哥哥,你醒啦!”顾音若这便立即上前来到他身畔坐下,轻抚他的额角,温声询问道:“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痛得厉害么?”

“不痛了,”苏怀瑾见她进来了方才回过神来,双目却依旧有些失神,失去了平日里幽谧又柔和的光芒,“小姨她….她什么时候来的?”其实说不痛自然是假的,他的胸膛此前因中箭被贯穿,此番再次裂开,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她是三日前才来府上的,这几日一直十分挂念于你。只是她现下有了身孕,我便劝她回房安置了。”顾音若温声道,便将这一喜讯告知苏怀瑾。

“小姨有身孕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苏怀瑾闻言苍白面容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喜悦之色,而后却开始好奇起自家小姨的故事来。

顾音若这下便将陆清竹的故事完完本本地说与苏怀瑾听,苏怀瑾除了发自肺腑地为她感到高兴外,心下却又泛起一阵难言的失落与苦楚,不禁想到自己但凡是个寻常男子,便是这一生与心爱之人兜兜转转错过再多时日,只要最终能与她重逢,也终能同她过上儿孙绕膝的日子,共享天伦之乐。而自己这残破身躯,即便前些日子有了些起色,也仍无法给音若一儿半女,何况现下又遭遇重创,以后怕是愈发难以自理,想到这里,他再次感到迷惘和无助。

却说这边

刘玉柯自打那日回宫忙完手头上的诸多事宜后,为了更方便去苏府上探望苏怀瑾,便搬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府邸居住。入宫这许多年,他手中自也有不少积蓄,故而好几年前便同苏怀瑾一样在先帝的允准下于宫外购置了一处宅邸,只是因着这些年身为西厂提督,每次出宫办事都是匆匆,多数时日仍在内宫游走,而每逢能出宫时,便大都留宿在花楼里,至于自己的府邸,因着无父无母亦无妻,便是住下也无半点人烟味,这些年便一直空置着。

而这些日子以来,因着心中记挂苏怀瑾的伤势才想起搬到宫外的宅子上住些时日,而他自己亦无法否认,此番住到宫外不仅仅是因探望苏怀瑾方便之故,还因苏怀瑾府上的….其他人。

这日,刘玉柯正吩咐着手下侍从打扫府邸内的院落和房间,归置一些用得上的日常之物,准备今夜便在此住下,不想又遇到了麻烦之事。这时一名女子不由分说地便奔到了府门前,只对着刘玉柯大声道:“玉柯儿,我来了!”只见这女子清艳面容颇有楚楚动人之态,只是面色憔悴,眼圈乌青,眼角几丝不太明显的皱纹初显,是个年纪并不很轻的少妇模样。

不必说,这女子正是那夜见他从教坊司走出、在官道上苦苦纠缠他的柳絮,也是他幼时,在花楼里同他一起长大,而在他入宫后,又言语讥讽挖苦于他、最终嫁予杜侍郎为妾的青梅竹马。

刘玉柯不是第一次被她纠缠,现下只轻慢地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一抹惯常的寒意,“杜夫人怎么记得光临小人寒舍了?”他说着,笑意间带着讥讽之色,“你瞧我这记性,怎么老记错?杜侍郎的夫人好像姓王吧?”

“玉柯儿,这段时日我想了许久,从前之事真的是我不好,我向你致歉。”女子全然顾不得刘玉柯对她不留情面的讥讽,只自顾自地向他身前走去。

“你想要的,我不能给你的,你如今都得到了,不安安分分待在府上侍奉主君,来蔽处作甚?”刘玉柯悻悻道,并不屑于理会她,清秀脸庞上细长眸中带上了更多的鄙夷。

“我知道,你这些年做了提督,虽流连教坊司,但对那里的女子从无半分真心;我就不同了,我与你有着幼时的情分,你从前在花楼无人照拂时,是我从管事妈妈那里顺了吃食给你;你娘去世你被赶出去时,也是我偷拿些银子出来,去市集上给你买了衣物,跑十里路送来给你……”许是知晓硬来无用,她便说及幼时与他的种种情分,以期唤他心头一软,同时上前,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我不欠你分毫。”刘玉柯语气平淡,同时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拽下来,她却死死拽着不松手,“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此前说过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身畔的福安等人将她拉开。

他所说的,自是此前要带她去西厂大狱的说辞,而于情于理,他的的确确不欠她什么。自入宫后,他每月的月银都会拿出相当一部分寄到宫外柳絮手上,即便那时他仅仅只是藏书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内侍;而经年累月,寄到柳絮手上的银子积少成多,也足以让她给自己赎身,而她贪慕虚荣,宁做富人妾不做穷□□,故而最终仍搭上了杜侍郎,至于刘玉柯寄给她的月银,她虽出言讥讽与他撇清了关系,也并未归还他分毫。

刘玉柯自知自己身为西厂提督,职权行事并不光明磊落,也并非良善之辈,但对女子,不论柳絮还是箬草,他都自认不欠她们半分。

二人正争执间,却正好碰上来此的秋樱,她一早便知刘玉柯要搬到宫外居住,故而便想来此看看他,不想刚到这里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只见他正和一名女子推推搡搡,心下不禁有几分吃味,但见这女子死死纠缠而他正在躲避,却是走上前去,“刘督主,这是给你的东西。”她带来了给他暖身体的荷包,只望他胃痛时暖着能舒服些许。

“你是何人?这里可是督主府。”不想柳絮见秋樱到此,还对刘玉柯很是关切的模样,便更是猖狂起来。

“你我之间两清了,别给脸不要脸,我不是不敢杀你!”刘玉柯此刻满脸只剩下阴寒,甚至带上了几分可怖。

“玉柯儿….你的心真狠!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我的孩子没了,也再无法生育,他早就厌弃了我,我如今不过是个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可怜人。”柳絮重复着此前对他说过的话,已是涕泪交加。

“我早说过,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刘玉柯面容依旧冷漠,却看不得她哭,此刻只觉腹部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不禁下意识地弓下身去。

秋樱不知他与这女子是何关系,却见他这般模样立刻不由分说地上前搀扶住他。不想这女子再次上前道:“你是谁?离他远点!”

“福安,把她给我绑起来,堵住嘴,我不想再听见她说一句话,若是听见了,便割了你们的舌头!”刘玉柯强忍住腹部的疼痛,冷冷道。

“是,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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