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刘头的肚皮更破了些，摔下去的样子更滑稽了些。他手脚都以一种对常人来说极不可能的方式随意折屈蜷缩着，倒像那手和脚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安装在他身上的零件了。
我撇开眼，转而望向我眼前的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两次，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放心明早我便叫上郭良给你磕上两个响头！”
他眼神闪烁，面色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来：“我叫商唤凛，其实我们....算了，你报答人的方式只有磕头么.....”
我摇摇头：“是也不是。我知道报答救命之恩，区区几个响头是远远不够的，书上都要建造金银屋来还债。可我现下穷困，浑身上下也只拿得出两个铜板，若要这两个铜板作为报答未免也太寒酸。所以我只有告诉你，我与郭良都很感激你，甘愿为你差遣...一阵子。”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看着我：“铜板？好，我就要那两个铜板。”
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忙伸手去找，寻出全身上下唯二两个温热的铜板捧到他面前：“喏。”
“你不该问我为什么只要这两个铜板么？”
我摇摇头：“并不好奇。”
商唤凛无趣地撇撇嘴，我见他吃瘪的模样便觉好笑，抬手指着他嘴角笑他，哪想只是一错眼便看见了些奇怪的东西。
“咦？”
只见一只白蛾翩翩从我指尖的方向飞出来，看上去倒像是从我手里钻出来的一般，但再细看下，才发现那只白蛾的出生地实则是老刘头的肚皮。
“那是什么？”我指着商唤凛的背后，那只白蛾越来越近了，直朝商唤凛脑后而去。
他反应极快，反手挥刀动作利落地将它斩下，走过去将它捻起拿在手里观察。
“是什么？”我问他。
他道：“香兰。”
“香兰？香兰怎么会飞？”
“嗯....不，似乎又像是蛊虫，说不清楚。”
商唤凛皱着眉毛很是纠结的样子，我也凑上去，丝丝缕缕的兰香编织成一副蛛网，兜头兜脑向我扑过来。
“啊啾——”
这香味像有生命似的直直往人鼻子里钻。我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任何具体的原因，便把症结归咎到老刘头的尸体身上。我跟着商唤凛学着他蹲在地上研究死了又死的老刘头。
“啊啾——”
原来老刘头的肚子里尽是那些古怪的蛊虫，只是都稍小些，密密麻麻白花花扑了一肚肠。我这一喷嚏下去它们便都开始蠕动，竟像要争着从里面爬出来。
我被这团虫子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到地上，顺势看到了天空，这就更了不得了。
天上竟有只大金鱼。
我连忙去拍商唤凛的肩膀：“喂，你，你看看天上这是什么？”
他一脸莫名：“星星....你没见过？”
“不是啊——”我再定睛一看，五彩斑斓的金鱼变成了一个硕大的人头，怒目圆睁，横眉倒竖，打扮就像话本子里的天兵天将。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且渐渐离得我更近。那头颅之大，比顶在鼻尖上的馒头更甚。
我连忙起身去拉商唤凛。
“快走啊！”
他不动：“为何要走？”
“你看不见么那么大一个头，快走呀不然它将我们吃了可怎么办？”我急急向他解释，手指着他身后示意他回头去看。
可他明明与那头颅四目相对了，却仍无动于衷：“什么头颅...你莫不是中了幻术？”他脸色一变，将我揽进怀里，三两下就带着我窜上房顶，“快深呼吸，大概时间不久幻术还不深。”
我依他的话照做，再睁眼时那颗头颅已变得与商唤凛一般大了，且它的面目越发扭曲诡异了。
我慢悠悠朝着商唤凛的方向开口：“不然你也下去吸两口，看看和我眼前的是不是同一个幻象？”
商唤凛不解：“为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还欲再说下去，却被一道苍老的女声打断了，那声音如被砂纸打磨了三天三夜一般，嘶哑难听。
她道：“有趣。有趣。有趣。”
接连三个有趣，最后一个有趣竟像真的碰上什么趣事儿似的带上颤音。
她接着道：“死到临头了还说什么独乐乐、众乐乐....呵呵呵。”
我吓得汗毛倒竖，再看身边的商唤凛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登时心念俱灰，但嘴上仍没个把门的：“极乐世界也是乐嘛....”
没想到这句话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商唤凛与那女人立即缠斗起来，原先那人隐在黑暗里我还看不清楚，现下她现身出来我才发觉她竟还很年轻。身姿窈窕，面容姣好，只是神色狠厉妩媚，眉目间盛的是精明算计。
女人出招狠辣，一招一式都是冲着命门直去的，我知道这场战斗一定耗不了多久，果不其然，只见她倏然变幻出一枚银针，亮闪闪地直刺向商唤凛心口。
商唤凛躲避不及正中暗器，摇摇晃晃从房顶上翻身倒下去。我惊得叫出声，忙想奔下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人提溜着领子抓起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悠悠地在我脑后吐出一句有如谶言一般的咒语。
我被衣领子勒得脸红脖子粗，眼睛晕晕地发疼，只隐隐看到似乎地上的商唤凛变成一道黑影突然蹦上来，我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可转瞬间就失重要摔下去。模糊的地面转出一圈圈白晕，离我越来越近。
砰——
我无心再想方才看到的是否是幻影了，因为很快商唤凛便也跟着我摔下来，他与我并排躺着，身上的铜板滚出来转了几圈停下落在我眼前，我看着铜板上多出来的圆眼，来不及细想些什么便受不住晕了过去。
天上那只愤怒的头颅也渐渐在半明半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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