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绝望相待

阿彩对这样一直声名在府的楚姑娘心里是带着几分敬畏的,屋里一直没有声音,她也不敢轻易推开门进去,这么些年在侯府里一直受到那些一等丫鬟的排挤和压榨,久而久之便生出了这样隐忍的脾气,时常受着欺负却也未曾开口言一句不公平。

便安排来照料楚姑娘也是被硬拨了过来,全府上下都知道楚姑娘得罪了侯爷,在她面前办差除了坏事别无其他,旁人自然不愿意来,所以最后这个担子还是落到了任人欺辱的她的头上,她现在心中也还是战战兢兢的。

稍稍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楚姑娘,奴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来服侍你的,姑娘若是不想理睬我,就当做我不存在吧,奴进来了。”思量再三,阿彩还是推开扇门走了进来,屋里很快便扑面而来一股味道,这个味道带着几分迷醉和荒唐,地上是被扯坏的衣裙,还有一些碎了的茶盏。

想必楚姑娘应该糟了不少罪过。

阿彩很快便走到床榻尽头,柔声安慰道:“姑娘,我服侍你去沐浴吧。”清辉院是侯府主院,偏房便有一个足够大的浴房,供主子平时洗浴,阿彩抬眼看向楚萧,那厚重的被褥就这样严实的盖在她的身上,就连一张脸都严密的遮了起来。

她还是没有说话,阿彩有足够的耐心,就这样立在一旁耐心守候着,好半晌,被褥里才传来细微的声音。

“我不想待在这儿。”

阿彩以为楚萧是不想待在这个清辉院,便弯了弯腰,低声道:“姑娘,既然如此,我们洗漱好了就随你一同回柒寒院吧。”这话说完,阿彩便要拉开被褥服侍楚萧起来。

其实楚萧的意思是不想待在永安侯府。

阿彩一掀开被褥,先是那张已经有些肿起来的脸,然后便是满身的淤痕,惊的喊出声来,楚萧狠狠皱了皱眉头,很快阿彩便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忙出声道:“对不起姑娘,是奴失礼了。”

服侍着楚萧在偏房沐浴,她的情绪十分滴落,甚至常常发呆,当温热的水滴落在她的皮肤上时,她像是如梦初醒般开始浑身发抖,然后是小声的啜泣,完全不能自已。

阿彩一直都是在厨房打杂,从来没有服侍过主子,更不知道这个时候,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到底该怎么去安慰别人。

所以只是一味的安静的立在一边,就这样静静陪着楚萧。

好一会儿,门外有人催促道:“里面的,不管是谁,该出去了,我家殿下吩咐要好好打扫清辉院,什么污臭腥贱的东西都可以留在这里过夜。”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难听,甚至是刺耳万分。

楚萧轻微的啜泣生戛然而止,从浴桶里伸出手,只是微微抬着却感觉到肩上的刺痛,她轻声道:“阿彩是么?要随我去柒寒院吗?以后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只是其中还夹杂着几分的讥讽。

阿彩瞬间低下头,伸手扶住楚萧的手,拿起一旁的皂巾服侍着,轻声道:“阿彩随着主子,无怨无悔。”

来时便着着一件单袍,走的时候好心的阿彩备了一套衣裙,拿了自己的棉服,楚萧穿在身上还是感觉到寒冷,她那些年习武的好习惯,似乎到了现在都废弃了,在寒祁待着感到的就是无尽的寒冷。

阿彩一直扶着她走过清辉院,无尘公主的侍女一个个冷着眼目送楚萧离去,有些不甘心恼恨的甚至出声嘲讽。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没脸没皮的女子。”

“听说她身份不一般呢。”

“那又怎么样,侯爷还不是冷着一张脸,我们公主才是正妻,她,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玩物罢了。”

阿彩听到这些难听的闲言碎语不免担忧的看向楚萧,只见她目光阴郁垂着头一直向前走着,并无恼意,她还是出言安慰道:“姑娘,莫要难过,她们都是公主的陪嫁丫鬟,借着皇家,狠上一狠。”

楚萧盯着自己的鞋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是催促道:“我感觉好冷啊,我们快些回去。”

如珩的琴声有些嘈乱,今日总是静不下心来,听着脚步便立刻弃了琴向窗边走去,看见楚萧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向偏屋走去,强压下要出去探望的念头,还好还好,人还活着,顾焕这些年的心情实在是阴晴多变,谁又能料想到她会做些什么呢。

“姑娘,快别看了,知道楚姑娘平安回来就好了啊,剩下的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明烟说着便递上来一杯热茶。

如珩接过茶盏远远便嗅到了茶味的浓郁,皱了皱眉头道:“那些清茶都喝完了么?今日怎么上了寒祁的浓茶啊。”如珩一直喝惯了清茶,突然叫她换一个口味,她还确实有些不适应。

“姑娘,谢公子上一次托人带来的清茶昨日刚巧还剩一些的,应当还能支撑你喝上三五天的,可是我去泡茶准备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公主殿下的大丫鬟,她咋咋呼呼地嚷着这茶的味道很香,后来......”明烟说到这便有些愧疚,微微冷了冷脸道:“后来她就直接给夺了去,说是要尝尝,我怕这件事闹大,就没有宣扬,本想直接告诉姑娘的,可是姑娘近来心情不大好,想着想着便也就制止了。”

如珩听罢便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些恼恨,低声道:“拿去了就拿去吧,到底是公主的人,背后有人撑腰。”一双眸子瞪了瞪,握着茶盏,饮了一口,这茶实在是太浓郁了,在口舌中蕴含着一丝苦涩,不喜欢,也无法适应。

“姑娘,你现在心里可还念着谢公子啊,若是念着,不妨就从公主那边试试,看看她能不能说动侯爷。”明烟劝说道。

如珩摇了摇头:“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说了,何必要拖延到现在呢,在永安侯府,公主是没法管上侯爷的。”

“我和他是没了缘分的,他们谢家是大族,书香世家哪里容得下我现在的污点呢,一切啊都当做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吧。”

如珩只要每每想起谢文允,都会记起那一场大雪,长街上的偶然相遇却足够叫她一见倾心了,只不过那时他是随自己的恩师千里迢迢来零国拜谒故人的。

楚萧半窝在床榻里,一双手裹着被褥,紧紧闭上了眸子,这个样子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愣是动也没动一下,阿彩知道她呼吸混乱,并不在熟睡,想要为她处理脸上的伤,可是她却将整张脸都缩在被褥里。

“姑娘,还是将脸从被褥里露出来吧,阿彩给你消消肿。”

楚萧扯着被褥,僵硬吐出一个字:“冷。”

“姑娘你冷?”明明已经盖上了足够厚的被褥了,可是姑娘还是唤着冷,这是怎样啊,阿彩转身向外面跑去,道:“姑娘且等一等奴,奴去管家那要些物什。”说着便一下子跑了出去。

楚萧浑身发抖,总觉得周遭全部都是冰寒的凉意,不管她怎么将自己裹紧,都感觉到冷,然后是愈来愈冷。

“嬷嬷,我们柒寒院那少了些被褥和炭火,能不能支出一些。”阿彩的小脸冻得通红,焦急地跑过去问道。

哪知道,来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打发她离开,不屑道:“这府中后院那么多人,也不见谁来叫嚷个不停,东西没法分好,你走吧。”

“我家姑娘那屋子实在是太冷了,这是要活生生将我家姑娘给冻死啊。”阿彩说着便声泪俱下,好不委屈。

这姑娘实在有些实诚,来了这都不知道使些银子,在这些嬷嬷眼里可不是心中不爽,想要来空手套白狼吗?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

嬷嬷站起身驱逐道:“死不了,死不了,死了你再来说吧,现在谁还顾得上柒寒院啊,这些天公主都住在侯府上,自然要以公主为主。”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推搡了阿彩一把,阿彩完全没在意,就这样狠狠摔在了地上,稍稍有些发愣,又搓了搓手站起来,耷拉着眼皮,乞求道:“嬷嬷,不然就赏些炭火吧,这屋子冷的住不下人啊。”

见她还在胡搅蛮缠,嬷嬷脸色立刻冷下来,训斥道:“你就是个下等丫鬟,哪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还不快走!你难道是想叫我找人给你赶出去吗!”话音刚落便又狠狠推搡了她一把。

阿彩无可奈何,只能十分难过的跺了跺脚,捂着自己的脸冒着风雪向柒寒院跑去,经过主院时,恰巧望见公主挺着小腹站在院外等着侯爷回来,那脸上扬着一抹淡淡的笑,心里愈加为自家姑娘觉得心酸,实在是太不该了。

楚萧这样子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在冰室里待了许久,最后隐约听见了吱呀一声,扇门缓缓打开了,她十分费力地睁开双眸,看着面前的人影,阿彩自责的快要哭出声来。

“姑娘,对不起,阿彩实在无能,要不到被褥和炭火。”阿彩说着便跪在了床头,十分难过。

楚萧听罢便轻声道:“你且歇着吧,不用,死不了。”说完这句话,楚萧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又迷迷糊糊要昏睡过去了。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天,楚萧每天要么用些粥水,要么几乎什么都不吃,整日就窝在床榻上,很快那一张脸便白了不像话了。

阿彩看在眼里,也是非常担心的,她这次又借着柒寒院的小厨房给楚萧煮了些糜肉粥来,想着楚萧应当多少该用一些,今日见她终于要起来了。

“姑娘,你起了。”

楚萧浑身都没有力气,有些疲倦地唤了声:“阿彩,你......你扶我起来。”

阿彩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向楚萧走了过来,“姑娘要做什么,可以吩咐阿彩来做,这边有热粥,姑娘喝一些吧,这样也好受些。”

楚萧微微皱了皱眉头,满心答应:“好,待我把这件事情做完我就去喝。”楚萧舔了舔她干涩的唇,向书桌边走去。

“阿彩,研磨,快些。”

她方才意识有些清醒时便猛然想起了这件事,一定要尽早将这件事情做好,不然时不我待,真的就无可挽回了。

“姑娘?”阿彩有些惊异,不晓得楚萧到底要做什么。

“听我的。”楚萧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伸手扶在桌子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她的身子。

楚萧很快便寻来白纸,在上面写着字,写着写着那双眸子通红起来,眼中泪水很快落下,带着巨大的痛苦,写完这封信,楚萧便立刻叫阿彩搀扶她向柒寒院的主屋走去。

推开扇门时,如珩正窝在软塌便静静读着书,见是楚萧来了,顿时感到惊异。

这才短短几天不见,楚萧消瘦的似乎只剩下皮包骨了,甚至浑身惨白,那衣裳套在她身上实在算不得衣裳。

“楚姑娘,你这是......”如珩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只见楚萧直接跪了下去。

“如姑娘,我知道你与我一样都围困在侯府中,一时出不去,我现在求你帮我一件事,我知道我这样有些厚颜无耻,明明......”说到这里,楚萧因为情绪激动,重重的咳了几声,每一声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如珩的心上。

“你明明与我一样艰难,我求你,求你......求你将这封信交到渝国太子殿下手中!”楚萧手里拿着信,说完这句话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如珩和明烟心中充满了震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会是这个模样,楚萧竟然与渝国太子有联系。

如珩面色惊慌:“你为何以为我可以助你成就此事。”

楚萧僵硬地挤了挤笑容:“阿珩,我不想瞒你,那醉千秋在渝国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喝到的,你心中的那个人他必不简单。”

“你......”

“阿珩,求你。”楚萧说着便将整个身子伏在了地上。

如珩也是惊异,可是看着她单薄的身子,于心不忍,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你倒是先起来啊。”

“难道我不答应你,你就不会起来吗?”

楚萧咬了咬牙,并不做声,她的头又开始混沌了,顿时又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那封信就这样随着风散到了如珩脚下。

“去,寻个机会把信递给谢公子。”

“姑娘?”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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