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漓九的手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她只是气愤地将手举在了半空中。
顾焕抬眼看着楚夫人的掌心，这一刻他巴不得这一掌打了下来。最好能狠狠地打醒他。
“我好脏，我好脏，我恨自己。”
楚萧在一旁像一个受伤的小野兽在哀嚎着，整张脸浸满了水渍，是泪水与汗水混杂着。
“好，好，萧萧，你别激动，我走，我走就是了。”看着楚萧难受抓狂的样子，顾焕心里疼痛异常，后退着出了这间屋子。
见顾焕麻利走开后，萧漓九猛然抱住楚萧，轻声安慰着：“萧萧，没事了，没事了。”
楚萧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难以止住，嘴里不断说着：“我好脏，我好脏。”
“萧萧。”萧漓九怎能不心痛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常常想像着她以后嫁人的幸福样子，只是现在她成了这副模样。
“萧萧，没事了，没事了。”
“哗……”听见动静的程溪一个箭步往这边赶，打开门看见的是楚萧绝望的眼神。
一颗心像是在被凌迟一般千刀万剐。
“楚夫人。”
萧漓九见程溪到，垂了垂眸，收了眼神，强忍着哭意，招呼道：“溪哥儿来了。”
楚萧听见动静，双目失神，仰头空洞地看着程溪。那样子像是失了颜色的花朵，堪堪地枯萎了。
“萧萧，明日我带你去吃品斋的新菜好不好？”程溪向前迈了一步，像是在试探走进楚萧的安全范围。
“你知道的，意意很快要去军营了，我们为她饯行，你看好不好？”
楚萧将整个身子埋进萧漓九的怀里，不置一言一语。右手紧紧拽着萧漓九的衣摆，泄露了她心里的恐慌。
“溪哥儿，刚才萧萧受了惊吓，出了这样的事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萧漓九看着程溪满眼的心疼，突然觉得这孩子也背负了许多，他爱萧萧的一颗心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萧萧这孩子，唉。
“好。”程溪点了点头，后移步子退了出去。
“萧萧，娘给你擦擦脸，来。”萧漓九说着就拉起楚萧，将她用被子盖好，稳稳当当睡在床上。
萧漓九起身拿起皂巾，浸了水，用手拧紧，走进床头，见楚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萧漓九垂了垂眸，给她擦拭眼上的水渍，只见楚萧抬手紧紧握住萧漓九的手。
“母亲……到底是谁？”
“是卫皇后，她已经得到了严惩，皇帝废后禁锢了她。”
“我要退婚。”
“萧萧……不要再任性了，娘提议过，只是程溪这孩子说了非你不娶，他不会退婚。何况皇帝一语千金，怎么会反悔。”萧漓九伸出手理了理楚萧额间的碎发。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爱你的人会比你爱的人更好的，母亲只是不想你错过程溪这孩子，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他能够为你遮风挡雨。”
“所以我就该拖着这副肮脏的身子去嫁给他吗？所以你们一开始坚定许我去找自己喜欢的人都是在哄我开心吗？”楚萧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整个人如坠冰窖，散发着深深的寒意。
“萧萧，如果你喜欢的人根本不喜欢你呢？如果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呢？”萧漓九深深叹了口气，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重蹈她的覆辙。
“不可能！不会的！我确信他也心悦我。”楚萧拉起被子，像是在拼命劝说自己一样。
“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娘出去了，你好好休息。”萧漓九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她了。
天已渐渐吐白，寻梦坊内顾焕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自他从宫里回来时就独自一人抬头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
楚萧看着他的怨恨眼神他不是不心悸的，他是甚至可以确定她不喜欢他，一点也不，眼里对他的厌恶是没办法掩饰的。
所以是他错了吗？就算是，他也绝对不会妥协，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怎么会就此罢休呢？楚萧到最后，一定是他的。
顾焕的眼神愈发坚毅。
皇后生辰宴所发生的事，不知怎的，在一夜里消息竟然不胫而走，全古洛的人都知晓了这个事情。
早间的茶市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喝着热茶在谈论这一件惊天的大事。
“没想到啊，这将军府竟还出了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啊，都和侯府有了婚约，竟然还做出这等下作的事。”
“哎呀，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听说哦，是被人陷害的啊。”
“喂喂喂，你们可知道昨夜卫皇后被废，听讲是圈禁终身。”
“啊？卫皇后，昨不是普天同庆，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吗？”
“哎呀，宫里的事尔虞我诈到底谁说的清噢，只盼不要惹了陛下，苛待我们老百姓。”
“喝茶，喝茶。”
回了将军府，楚萧就将自己锁在了潇湘阁，拒不见客，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沐浴不断，皮肤都被搓红了，也不见收手。
“萧萧，今日斯意要走，我们在品斋等你最后一聚。”程溪在潇湘阁的门外轻扣着扇门。
楚萧猛然拉开被子埋住自己的脸，甚至还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去！她一点也不想出去！
“萧萧，在品斋二楼东面座，我们会等你，直到你来。”程溪清越的声音透过扇门，稳稳传来。
无人回应。
楚萧好像将自己缩在一个小屋子里，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扇门外传来程溪的长长叹息声，而后是一串沉稳的脚步，慢慢远去。
“什么！”楚如城听到下人回报的话，气愤地摔了茶盏，碎瓷、水渍洒了一地。
今日古洛城里散布着萧萧的流言蜚语，每一个人口中的说法都不尽相同，越说越是离谱，竟说他的孩子道德败坏，是个狐媚子，不知廉耻，听着他气愤不已！
“是谁？到底是谁说出去的？”
“老爷，夫人，夫人……”有宫女一路从清疏院小跑而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夫人，夫人晕倒了。”
“怎么回事？”楚如城心一紧，忙抬起脚向清疏院赶去。
楚如城刚至清疏院，医者诊脉后柃着药箱走出来，道：“楚将军，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怒火攻心，昏厥了过去。”
“夫人本就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再刺激她为好。我这就去为夫人抓药。”
楚如城点了点头，慌慌张张上前，进了屋子，伏在床头赶忙握起萧漓九的手。
萧漓九已是悠悠转醒啊，苍白开口道：“到底是谁说出去的？我的萧萧……”
萧漓九脸色苍白，心里一片悲凉。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我的萧萧以后可怎么过下去？”
“九九……你不要激动，这事我会查清的，我希望你先护好你自己。”楚如城担忧道。
萧漓九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萧萧，还是不愿意出潇湘阁吗？”
“我给她做了许多她爱吃的小点心，也没见她动一块。”
楚萧在被子下听见风雅说着母亲晕倒了过去，心里一个紧张，不管不顾下了床，一路从潇湘阁小跑到了清疏院，到了屋外，看见的便是母亲语重心长地与父亲说着话。
话里全是对她的满满担忧，而她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整日缩在屋子里，不管不顾一切。
看到这一幕，楚萧红了眼眶，站在屋外，迟迟没有勇气踏进去一步。
送药的丫鬟眼尖看见自家大小姐站在屋子外，惊呼道：“小姐，你来了啊。”
楚如城与萧漓九纷纷转头，看见他们日思夜想的女儿面容憔悴地站在屋门外。
萧漓九抬手抹了抹眼泪，走进床头，在萧漓九面前缓缓跪下：“对不起，父亲，母亲，我叫你们担心了。”
“母亲你感觉怎么样？”
萧漓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起身摸了摸楚萧的脸，冰凉一片，柔声安慰道：“母亲没事。”
楚如城也抬起手，宠溺地摸了摸楚萧头顶的软发：“我的萧萧，长大了。”
萧漓九露出欣慰的笑，突然想到什么，温言道：“溪哥儿来找过你，今日是程斯意去军营的日子。”
“母亲怕你不去日后会后悔。”
楚萧目光一滞，慌忙起身，“多谢母亲，父亲，我去去就回。”见楚如城轻轻点了点头，楚萧向马厩小跑而起。
“这种时候叫她出去，我怕外面的污言秽语又会使她难受。”楚如城看着楚萧渐行渐远的身影，担忧道。
“不会的，我的萧萧一定会挺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到了品斋，安置好小泥巴，楚萧急忙向二楼走去，看见程斯意坨红的脸，右手握着筷子在程溪面前挥来挥去的。
程斯意明显已经是喝醉了：“大哥，你看楚萧是不是一个不讲信用，忘恩负义的小混蛋，我都要走了，她都不来送送我。”
说完还哼了几声，“大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呀，哼，这个小混蛋。”
“妹妹，你喝多了。”程溪抬手想要按下程斯意乱动的手。
“我才没有喝醉呢，是大哥你喝醉了，哈哈。”程斯意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大哥，既然你喜欢楚萧，我希望你从一而终，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嫌弃她，楚萧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值得被好好疼爱的女子，从来都是。”程斯意借着酒劲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
“她是我的妻子，这不会改变，你在军中顾好你自己就好了。”程溪偷偷撤走放在桌子上的酒壶。
程斯意这时猛然站起身来，向四周扫视，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地。
“楚萧这个小混蛋，竟然叫本姑娘等这么久，还不来！”
眼神交汇而过，楚萧一个箭步冲上前拥住程斯意，眼眶湿润，泪水又是止不住了，唇间流转着：“意意，对不起。”
程斯意憨憨地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拍了拍楚萧的后背。
“好啊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啧，快松手啦，搞这么腻歪做甚。”
“来来来，坐下喝酒。”
程溪见此一幕，也是为之动容。自萧萧出事后，意意整日在侯府里坐立难安，每天嘴里都嚷叫着要去把顾焕打一顿。
他知道，如果今日楚萧并没有来赴这场最后的聚会，意意会是满眼的失望。
“来，喝酒，一醉解千愁。”程斯意眼眸抬起，眼珠机敏地转动着，在桌子上寻找着酒壶，却迟迟没有发现。
楚萧坐下后，微微抬眼看向程溪，他今日着了素蓝青衫，袖口、衣摆处绣着挺拔的竹子，一如他的坚韧。
程溪转头对上楚萧的眼神，勾起唇轻轻一笑，煞是温柔。
好像一切坏事都不曾发生。
“酒？酒呢？”程斯意晕头转向，朗声问道，不知不觉扯开嗓子叫到：“小二，再给我上两壶好酒来。”
“哎，这就来。”小二吆喝应道。
“还喝？你都醉了。”程溪摇了摇头。
程斯意撅了撅嘴，轻拍着桌子：“谁说的，我没醉。”
三人很快说开了，气氛又热闹起来。
旁边的隔间里传来交谈的声音，因为挨着较近，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无比。
“哈，如今这将军府可是成了这古洛最大的笑柄了。”
“将军之女红杏出墙，想这宣武侯府可是白白忍了这一口气。”
“可不是嘛，想想就觉得气愤，若我必然要退婚的，这样的女子娶回家给自己找气受吗。”四人相聚，三人热火朝天地谈着，崔暧仍是隐在一旁，不言不语。
这样的交际必不可少，他虽然不喜欢可是却也得逢场作戏。
在隔壁的楚萧一众听见这样的污言秽语，程溪转然就要站起身来，冲过去，楚萧一把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
“听说将军府的那个楚萧和侯府的大小姐关系不错，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吧……”又是一阵大笑。
崔暧登时站了起来，想要伸手打人，只见程溪冲了进来，拉起其中一人的衣领就开始拳打脚踢，崔暧见状，也是加入了进去。
楚萧和醉酒的程斯意在一旁拉扯着。
被打的三人鼻青脸肿地被踹走了。
“意意？”崔暧看着脸色坨红的程斯意，失神喊了句。
程斯意转头就走，楚萧与程溪跟上，徒留一个双目失神的崔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