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不收银,只收粮

谢宁摩挲着物资清单道;“多谢两位管事答疑解惑,谢某和掌柜赵大安乃是武夫,眼拙,生意之事以两位管事为主。

张家湾商号初建,如何经营商贸之事,两位管事尽可大展身手。

银河让谢某处置商栈物资,谢某的意见是,易水湖商行,军营,乡社所需物资尽量拉回去,铜锭,盐,棉布全部拉回易州,高档瓷器等稀罕的物品只取一点,银河生活简朴,最忌排场奢华,大部分奢侈品由管事们在张家湾慢慢售卖。

谢某觉得,张家湾商号可以主打易水湖商行出产的奢侈品,固安庄园有香水,香皂等作坊,产出会调拨到张家湾商号。”

周兴管事点头道;“谢大人明智,京师人多眼杂,张家湾是大明北方物资集散地,亦是奢侈品集散地啊!此处大有可为,咱们易州缺少粮食等物资,大可在张家湾筹措。”

谢宁嘱咐赵大安做好商栈防护,协助管事们接收粮食,回转凉水河指挥所。

张大安带着护卫首领王翦查看两座商栈的地形,准备增强防护改造,王翦曾是白洋淀南部寨主,被乔四改编后推荐给黄玉。

王翦沉默寡言,但身形魁梧,极为彪悍。赵大安给自己定位为军事干部,所以对张家湾商行的管理参照了军营规章制度,平时组织伙计们进行军事操练,安排文化课培训,做好商行防护,买卖交给两位管事,周兴负责百货铺子,魏宽负责钱庄。

最先上门的是秦王府张家湾管事魏超,魏超带人送来两千石杂粮,一进门看到周兴一愣,周兴面白无须,明显是个宦官。魏超操着陕西口音的大嗓门道;“怪不得薛则管事让魏某送粮食,原来你这店面也是内府的!”

周兴一边安排伙计接收粮食,一边将魏超请进店内,微笑道;“周某已经出了内府,现在被易水湖商行雇佣,主管张家湾杂货铺,魏大管事以后多多照顾小店生意,来,喝杯奶茶。”

魏超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喝口奶茶赞道;“不错,这奶茶味道纯正啊!

能让薛则管事卖面子,你这商行有些门道,实话说,咱秦王府对粮食买卖不感兴趣,陕西离京师数千里,娘的运一石粮食路上消耗两成以上,得不偿失啊!魏某扫扫库房,有存粮两千石,尾款怎么付?”

周兴没有立刻回答,春风满面道;“王爷们有封地,吃喝不愁,买卖自然图个新奇,小店有点稀罕货,魏大管事掌掌眼!”

周兴让伙计端来一个大盘子,上边是一两装瓷瓶香水,几块香皂,还有一壶烧酒。

魏超眼睛一亮,抄起酒壶倒了一小杯酒,魏超懂得品酒,酒液入口,舌尖推着酒液在嘴里滚动,良久,咽下烧酒,伸出拇指道;“周管事,这酒硬是要得啊!酒基年份久远,味道香醇,用的是百年以上的老窖子,好酒!”

周兴从伙计手中取过两瓶烧酒,推给魏超道;“魏掌柜是懂行的,易水湖出的老窖烧酒刘伶醉,您拿两瓶再品品。”

魏超满意地点点头,生意做得就是人情,这家商行的管事知情知趣,倒是有眼力界。

魏超拿起香水瓷瓶,香水听说过,但头一次见,在京师卖得极贵,有价无市。

周兴解释道;“字是陛下墨迹,名字是陛下起得,香水产量小,几种香水都是缺货,需要全款预定。魏掌柜是大客户,最快三个月可以给您供货,价格一瓶三两银,得全款预定,只能供给一百瓶。

香皂是贵族女子美容用品,出货量大些,一块二钱银,也得全款预定。”

魏超拿起香皂,有的白皙,有的蜡黄,每种香皂有不同的香气。

秦王府在西安,距离京师遥远,魏超采购商品一般以便于运输,价值高,新奇的商品为主。

魏超放下香皂道;“听说香水在京师有价无市,周管事给的三两银一瓶价格确实厚道,这样吧,先前已经支付的粮款和尾款一千三百两,魏某换购香水一百瓶,其他的换购成香皂,紫荆蜂蜜,菊花滋养,蜂蜡美白,麦胚洁肤,葡萄白皙各二百块。”

周兴赞道;“魏管事做事爽利,小店有点皮货,货在易州总店,有貂皮,狐皮,狼皮,魏管事有兴趣收点吗?”

魏超严肃地看着周兴道;“皮货紧俏,京师这两年一直供应不足,关外征战不休,商道断绝,周管事,莫要跟魏某开玩笑啊!”

周兴来张家湾之前,和易州商行大管事欧阳询盘过商行存货,商行有数百袋皮货,这些皮货一些是李银河抢紫荆关参将,铲除易州豪强得到的,一部分是和内府交易换来的,还有一些来自易州山民,李银河将普通皮子用于装备军队,高档皮货一直在库房闲置。

周兴知道李银河吃用简朴,关心的是涉及民生和军事用途的物资,根本没留意皮货等奢侈品。周兴管理内府库房,自然知道内府和易州交易标的,陛下急需现金,李银河对奢侈品不感兴趣,内府的高端皮货,药材,绸缎湖丝简直半卖半送,皇帝卖的兴高采烈,李银河收的不情不愿

现在作为易州张家湾管事,周兴和魏宽自然要为易水湖商行牟利,李银河,欧阳询已经授权,周兴魏宽可以在张家湾售卖总行存货。

这两年塞外蒙古战争不断,商路断绝,朝廷严厉封锁打击辽东走私,大明皮货最大的两处来源都断了,所以魏超对周兴的话很是疑虑。

周兴不慌不忙推给魏超一张清单道;“魏管事是张家湾商号开业的第一位贵客,做事痛快,商行也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商行东家是武将,着眼的是粮食武器,根本就没心思顾及其他货物,周某好歹在内宫监管库,东家想不到,咱得补缺不是。

周某来时在总行盘库,库房中皮货堆着几百袋啊,皮货现在是什么行情,魏管事是行家,就不用周某多说了吧!”

魏超站起身,一手拿着清单,一手捏住周兴手腕兴奋道;“魏某就吃下这些皮货!”

周兴抽出手腕,道;“我家东主出售高档皮草,低档皮子要装备军队,魏管事莫急,先看看清单。”

“杜某也想吃下这批皮草!”屋外有人说道。

“谁啊?”魏超看向门口。

一个身穿皮裘,头戴狐皮暖帽的中年人掀开门帘,满脸傲娇地跨步入屋。

魏超脸色铁青道;“杜仲啊,你是福王府管事,魏某是秦王府管事,做买卖得有先来后到之说吧?

在外听墙根,不地道啊!”

杜仲撇撇嘴道;“这杂货铺打开大门,那就是买卖四方,杜某拉来粮食,自然是光明正大做买卖的客户,听什么墙根啊!

做买卖得公平不是,你魏超占便宜没够啊!三两银一瓶香水,你好意思接手,人家周管事是明摆着给你便宜,香水在张家湾五两一瓶起步且有价无市,咱们都是大掌柜,都是精明人,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香水之事不提,你们两厢情愿,但皮草不同啊,这两年大宗皮草断了货,谁不想要。既然是买卖,价高者得,这位周管事,是不是这个理?

说起来,杜某的干爹乃是内府尚膳监杜勋公公,周管事出自内府,咱们是一家人,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一家人,做买卖也得遵守规矩。

杜某也不矫情,这批皮草竞价呗!”

杜仲是福王府张家湾大掌柜,又有内府杜勋大太监做后盾,平日就傲娇跋扈,今日送粮也是闲极无聊,跟着来杂货铺转转散心,没想到这小小杂货铺有紧俏商品,自然志在必得。

魏超干瞪眼,还真拿杜仲没办法。明朝藩王中,现在福王最为尊贵,万历皇帝最喜欢这个儿子,不惜和群臣翻脸,想把福王立为太子,虽然被大臣们以违反祖制,拼命抵制没有得逞,但对福王就蕃后赏赐极厚。泰宁帝对这个弟弟也是照顾有加,天启帝和崇祯皇帝对这位皇叔也是赏赐不断,对福王侵吞田亩,欺凌百姓之事不闻不问,可见福王在大明朝的威势之大。

周兴赶忙招呼伙计搬运粮食,请杜仲入座,对魏超杜仲拱手道;“来的都是贵客,看重小店的货,那是鄙店的荣幸,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这样吧,皮草两位都有份,魏管事,咱们先交割粮食,签订香水香皂契书,旁边是商行银号,您先去银号办个手续,如何?”

魏超看看倨傲的杜仲,知道此时无法谈事,拿着契书去了钱庄。

魏宽将怒气冲冲的魏超迎进钱庄,将契书交给伙计,请魏超落座道;“我也姓魏,咱们是一家人,在下年岁稍长,劝管事消消火,周管事说得好,和气生财啊!”

魏宽摆摆手道;“某家知道你的好意,但杜仲太嚣张,万历皇帝喜欢福王和弟弟潞王,崇文门和张家湾的塌房尽数给了他们,平时征商税,征店租,既招歇旅客,又批买商货,好处占尽,还要处处伸手,气煞某家了!”

伙计递过来一张银票,魏宽将银票递给魏超道;“这是经手费,咱商行定的是千抽五,魏掌柜点验一下,可在张家湾,京师,易州取现,如果未取现,按日计息,月息一厘。

希望魏掌柜留下签章,设个密码,以后方便银钱来往。”

魏超接过银票看了看,银票上有易水湖商行的阴阳鱼商标,飞凤暗纹,汉字还有阿拉伯数字以及字母,显然是为了安全保密,上面还有经手管事,财会签章,做得极为精致。

魏超伸出大拇指道;“专业!有利息啊,魏某可以将秦王府张家湾产业头寸放在你店中,不知你们如何保障汇兑安全?”

魏宽笑着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块金锭,一个银元宝道;“商行东家虽然是武将,但对商业理解有独到创意,商行银票有金银备兑,易州偏僻,却有金银矿石,自然是本商行控制经营。

这锦盒之中的金银就产自本商行的矿场,如果没有足值备兑,魏某宁愿不做管事,商业买卖,来日方长不是,不能短视骗人折损阴德。”

“好!”魏超一拍大腿道;“从魏管事和周兴管事来看,你这商行格局不小,咱认了。

此次粮食的经手费魏某不收,实话说,香水咱就有的赚,但是此次皮货得给我留下一部分,秦王府各地有不少商行产业,魏某只是外管事之一,总得给王爷踅摸点新奇物件,让自己在诸多管事中出彩不是!”

“明白!”魏宽将银票交还账房,推过一张清单道;“咱们在外经营,总得让东家感觉有用啊,周兴管事让伙计传话了,您是第一位贵宾,指定让您满意。”

看魏超端详清单,魏宽继续道;“内府皇家贡品,紫貂皮裘两件,黑貂塔帽两套,玄狐围脖四条。

辽东百年老参两支,山东茧绸十匹,湖丝三担,胡椒十袋,苏木百根。

魏管事是否满意?”

魏超摩挲着清单沉思不语,这买卖人家豪气啊!魏超也是商界老人了,清单上的物资都是紧俏货啊!要说交情,头次见面,人家客套而已,这得拿人家需要物资换啊!

沉思良久,魏超咬咬牙道;“在下现在不能签约,你要的无非是粮食,我得找相好的其他管事去凑,三天之内,我指定回话,这些物资得留住了!”

周兴将杜仲引入侧室,将墙上罩纱取下,对杜勋道;“皮草最高端,莫过北地冰原上的白熊皮,海貂皮,海狗皮,京师最热销皮草,莫过黑貂,紫貂,虎皮,黑熊皮,玄狐皮。

墙上挂的是冰原白熊皮,内府中只此一件,陛下因为易州凑齐八万赈灾银,龙颜大悦,将此物赏赐李银河佥事,李大人一介武夫,自然想换点粮食等实用物资。

除了陛下,大明最尊贵者,非福王莫属,五千石杂粮,友情价啊!”

墙上熊皮看似白色,距离不同,色彩也不断变幻,真真流光溢彩,杜仲也算见多识广,此时瞠目结舌,再难镇定。

可以想见,福王穿上白熊皮裘,定然风骚无比,对自己也会另眼看待。

杜仲有些失神道;“不贵,不贵,杜某一会就让账房送来银两。”

周兴淡淡笑道;“友情价,五千石粮食,盐,茶也可以折抵!”

杜仲晃晃脑袋,才回过神来,诧异道;“现银不行吗?”

周兴用纱小心翼翼将皮子罩好,再次道;“杜大掌柜,这皮子让您掌眼,是商行的诚意,东家说了,此次去大同镇运输市赏,必然要备足粮草,边镇现在危险万分,想要安全,就得多带军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想要军士卖命,就得粮食堆呀!兵士吃饱喝足才能卖命不是。

实话说,以管事和内府的关系,咱们算一家人,周某才将这物件露底,如果在京师售卖,您觉得这价格贵吗?

大明朝廷缺钱,可藩王,勋贵,高官不缺钱啊,现在未开槽,筹集粮食困难,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也不是难事。

穿透讲,此次咱这店中还有一些顶级货物,黑貂,紫貂,玄狐皮,虎皮,辽东黑熊皮,老参,南洋胡椒苏木。

如果东家不是筹粮保命,这些物件也不急于出售的,都是有价无市的精品啊。

用粮食换,这是东家放货的底线,周某再放宽到茶叶,盐等折抵,诚意满满啊。”

杜仲倒吸口凉气道;“这得多少粮食啊?”

周兴把玩着一小截苏木道;“苏木,贵妇恩物,虽说现在海上走私能运来,谁能说得准呢,真等开槽,粮食也就不是事呀!

好玩意得有缘分才能得到,过了这村没有这店啦,以福王之尊贵,粮食这种大路货也不是多大点事!”

苏木此时是南洋精品货,能入药,能调制出绚丽的桃红色,是豪门贵族妇女的最爱。

杜仲脸蛋子抖动,眼中光芒四射,如果能拿下这批货物,在王府外管事中,自己的地位妥妥位列前茅。

“你有多少货,杜某合计合计!”

“来,先喝杯茶,咱们慢慢聊,此处静室,无人打扰。”周兴将苏木递给杜仲,率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

杜仲也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手中的苏木,平息一下心中的焦躁心情道;“白熊皮杜某要了,福王殿下在张家湾有塌房,货栈,凑齐几千石粮食不是难事,在下去崇文门一趟,那里也有福王塌房,货栈,看看有多少物资,其他紧俏商品,杜某也要想办法拿下。”

周兴递过一张契约道;“这是白熊皮的契约,签订后杜掌柜可以先拿走熊皮。”

杜仲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道;“你不怕我拿走了不给货吗?”

周兴笑道;“买卖嘛,终究还是诚信为本,情谊无价,货品有价。

一件皮草而已,本商行正在积极拓展塞外商道,北地皮草必定会源源不断供货,便是收获北地白熊皮,海貂皮,海狗皮也不是不可能,杜管事为了以后发展,咱们还得紧密合作不是。”

“那是,刚才的话玩笑而已。”杜仲平定了心情,签了契约,起身道;“杜某这就回去盘盘张家湾的库房,粮食,盐,茶叶会给你送来。

咱们先说好,其他货物得给我留着,杜某去崇文门,找关系也得时间。”

周兴起身拱手道;“杜掌柜先带着白熊皮,其他货物周某指定给您留下。

只是还有一件小事要说,如果有盐货,还得麻烦杜掌柜用福王旗号运到凉水河处,毕竟本地巡检司盘查严格,不要产生误会。”

杜仲点点头道;“好,周管事心思缜密,运盐之事我王府出运夫。”

等杜仲离开,周兴马上叫来赵大安,魏宽,王翦通报此次交易。

赵大安也意识到此次交易数额巨大,赵大安立刻写了两封信,将交易情况通知凉水河谢宁和蛤蟆石军营李银河,同时附上周兴,魏宽的交易评估。

生意上的事赵大安不干涉,张家湾的贸易额迅猛增长,商行的安全防护就得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张大安给李银河去信,希望军营派旗军或商军增强张家湾商行的防卫,最好派一排或两排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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