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经脉熠熠如河汉

抱着竹简,冯玄再度闯进山洞。

见他慌里慌张,石中人面无表情地指着他手中的银白蜡烛道:“阳明烛数量有限,你不要浪费。”

“为什么昨晚我读过的诗不见了?”冯玄打开竹简问道。

“你既已通读,还留着作甚?”

“还不熟啊。”冯玄痛心疾首地道,“我只读通一遍,两条经脉就已热流奔涌,若是我能诵之成韵,那该多厉害。”

石中人噎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汝虑之甚繁。”

“此话何意?”

“你想多了。”石中人嘴角微微牵起。

这是在嘲讽我么?

这一定是在嘲讽我吧?

冯玄无奈地看着脚尖。

“你若能诵之成韵,便可肉身成圣,立地成神。”

“可没了呀。”冯玄再次举起竹简。

“那不是血肉之躯能修炼的力量,你纵然天赋再高,也别痴心妄想。”

冯玄站在那儿,期期艾艾半天,这才嗫嚅着道:“我懂了。”

灰溜溜地回到静室,他打开竹简,凝气定神,开始一字一字地熬第二首诗。

跟昨晚一样,开始时读得很是费劲,第一句五个字,他至少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读通。

这回有了经验,静心体会,立刻就感到鼻旁承泣穴与大脚趾内侧隐白穴同时微微发热,他心想果不其然,于是继续往下读。

第二首诗比第一首诗要长些,这大概是因为足阳明胃经穴位比较多的缘故。冯玄磕磕绊绊,总算在太阳下山前读完了最后一句……

跟昨天一样,他几乎抑制不住地长出一口气,紧接着,足阳明胃经和足太阴脾经同时燃烧起来,经脉中如同被灌满了岩浆,强烈的灼痛瞬间蔓延全身。

“啊——”冯玄翻倒榻上,惨叫不断。

淡黄光芒从体内透射而出,一个个穴位就像夜空中的一颗颗星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最后,黄色光芒将冯玄完全笼罩。

冯玄又昏睡过去。

……

第二日一早,冯玄翻身坐起,仔细感受之后,心中惊疑。

昨天第一首诗读完,也是这样昏睡过去,醒来时只觉得两条相表里的经脉热流充盈,浑身舒泰,但今天有些不同。

足阳明胃经和足太阴脾经两条经脉里的热流倒不说了,怎么身体里还多了一道热流?

而这道热流,绝不是十二经脉之一。

按说这种事,该去问问石中人,不过冯玄想起他那嘲讽的嘴角,决定还是先问问谢灵木师兄。

谢灵木与成公谨皆擅长医道,不过谢灵木擅针砭,有很多关于经络穴位的笔记可查。

离开静室,冯玄匆匆来到谢灵木生前居住的屋子。

一番搜索,终于在师兄书架上找到了关于经络的笔记——翻了大约十来本,却什么都没发现。

师兄是医道宗师,怎会对这种东西没有研究呢?

在冯玄看来,学究天人的师兄们,就应该做些不正常的研究,这才正常。

垂头丧气的冯玄正准备离开,去承受石中人无情的嘲讽,扭头却发现师兄的书案上,安静地躺着一本土黄封皮的书。

这本书他记得,是师兄生前编写的一部医论,他亲手帮谢灵木装订的,但谢灵木临羽化也没能写完,连书名都没写上去。

但现在,躺在书案上的这本书,书皮上竟赫然出现了三个字:八脉考。

冯玄心中一动,上前拿起书翻开,便看见封底上的六个古拙小楷:小玄子,不用谢。

看着这六个字,冯玄瘪瘪嘴道:“个老东西,死了还这么顽皮。”

言毕,眼泪顺两颊而下。

八脉,亦即奇经八脉,乃是十二正经之外的人体经络。

据载,八脉的提出最早可上溯至战国,扁鹊就曾对此有过详细论证,但数百年过去,医家却总是没能重视起来。谢灵木著《八脉考》,正是缘起于此。

谢灵木道法精深,想必已于羽化前算到冯玄会需要此书,因此在封底上留了这么一句话。

冯玄翻看《八脉考》,渐渐明白八脉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简言之,十二正经之外,八脉起到了连络各经的作用,但同时,它们又是十二正经与数百穴位的库藏。

正经中气血充盈之时,多余的气血便会储存于八脉,以备不时之需——谢灵木形容十二正经就像人体中的河流,而八脉则是湖海。

也就是说,冯玄体内多出的那股热流,就是八脉之一,与肾经联通的冲脉。

谢灵木写道,冲脉乃是十二经之海,与十二条正经都能联通,冲脉中血气充盈,便可益寿延年。

冯玄无意之中,点燃了体内最重要的经脉之一。

合上书,他思索良久,大概知道了为何会点燃冲脉——读通第二首诗后,因第一首诗而点燃的肾经、膀胱经内,真元满溢,自然流入冲脉。大概是溢出太多,竟顺便将冲脉点燃了。

从石中人口中,他大致了解到截气指乃是当世的绝顶武学,按说这种绝世武功修炼难度极高,怎么到了他这就简单成这样,顺手就能晋个阶?

带着疑问,他再次走进山洞。

满以为石中人会解答他的疑惑,没想到石中人跟他一样茫然。

“或许是你骨骼精奇,天赋异禀吧。”石中人面无表情地道。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让真元贯通经脉只是第一步,空有功力而不懂运用,与完全不会没有分别。”

“我见过很多功力奇高的人,被远不如他的对手一刀两断。”石中人看着他,特别的严肃认真。

“不会吧?”冯玄大惊。

石中人冷冷一笑,“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冯玄觉得自己可能进了个坑。

他最不爱的就是道法武学,如今为了宋芦儿也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勉强学学,却不料啃完这诘屈聱牙的怪诗,还得学什么运用。

那是技击术吧,一定就是我最最最讨厌的技击术了!

冯玄欲哭无泪。

“回去吧,继续读。”石中人道,“明天若是通了第三对足经,再来找我。”

……

读第三首诗时,冯玄已轻车熟路,倒不是说他读起来更轻松,而是对诵读的困难了然于胸,精神已不会再备受打击。

照例花了一整个白天,太阳下山前,他点燃了足少阳胆经和足厥阴肝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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