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裳哑口无言，顿时有些乏。
她早就料到，方止玉这样的人，她只要一妥协，对方便会以为有机可乘，蹬鼻子上脸。
方止玉被她这般冷沉沉地凝视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顺势抱住她一只袖子。
面露喜色，眼含秋波地细细诉苦。
“太后要是再不来，我可要死在这凄凄凉凉的院子里了！”
他五官深邃的一张脸上，斑驳的泪痕还没消退干净。
楚凝裳看着这幅景象眼神黯了黯，后知后觉地想发笑。
“可哀家听说，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却被你赶走了。”
楚凝裳不疾不徐地说出事实。
方止玉面上顿了顿，方才涨红的脸上有几分扭曲，不消片刻便布满愁容。
“那些太医都是些老古板，小人不愿看他们，也不相信他们。小人是信任江羽，这才把自己这条命交给他——”
他越说越气愤，蓦地带出一阵咳嗽来，呼吸促急，面色越发通红。
“可惜了他就是个骗子！哪有人成天鼓弄药材却对医术一窍不通的？”
说到这方止玉眯了眯眼，攥住楚凝裳宽大袖口的手更抓紧几分。
“小人病好全依赖娘娘。若不是娘娘终于想起来看我，小人只怕要孤单地死咋这院中了。”
楚凝裳勾了勾唇，兴致盎然地问:“他给你用的什么药？”
闻言，便发觉江羽朝他们这淡淡地投来一个目光。
此话一出，方止玉一时犯难，似是十分纠结，面色都白了白。
“哀家在这暖春阁也学过药理，知道什么何种药方该治何种病的。”
她慢悠悠地用手指一一掰开方止玉的手，云淡风轻地问道:“他果真连个风寒都医不好？”
方止玉抿了抿唇，默默道:“兴许他就是嫉妒小人得了太后另眼相待，对小人心有不满，故意不治好小人的病。”
楚凝裳一时间看着他这张脸，也觉得有些虚假和刻意，故意问道:“你的病很严重么？”
“得太后娘娘垂怜，现在小人已好了半分了。太后娘娘就是小人的救命恩人！”
楚凝裳不欲与他多说，也并不反驳。
她对这些话自然是不信的。
可方止玉不惜生病也要闹得风风雨雨，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方止玉的目的就是把她引来暖春阁，现今不是就达到了么？
楚凝裳红唇勾起，眼中似有盈盈水气，笑得十分明艳动人。
“既然你病得这么严重，也不宜出来吹寒见风，免得又加重病情，弄坏了身子。”
既然他设法把她引来，她便偏偏要把他给堵回去。
思及此，楚凝裳宽慰道:“难得你缠绵病榻还一心想着哀家，哀家甚是欣慰。哀家也体贴你久病不易行动，夜里风凉，你继续进殿慢慢休养的好。”
一番话说完后，楚凝裳毫不犹豫地对几个太监小厮吩咐。
“你们送方公子进偏殿。仔细着点，方公子如今是一副病躯，若有个闪失哀家要拿你们问罪的。”
“是。”
几个太监小厮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把方止玉架了起来。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声音渐渐远了。
院内只剩了楚凝裳与江羽两人，一时寂静无声。
江羽若无其事地继续把一味药添入药罐中，姿态动作浑然天成，透着与生俱来的清贵和优雅。
他每一步的动作都慢条斯理，脑后发丝月光一般流泻到肩上，随夜风浮动，给他增了几分温柔之色。
一双眼睛没有波澜，却狭长幽邃，无边的安静。
楚凝裳怔然。
在这院子里久了，仿佛一身衣衫都被清淡的药香味浸泡，楚凝裳朦朦胧胧地看着，不由得陷入思考。
这张脸与司泽鹤别无一二，时常让楚凝裳如坠一个沉沉浮浮的梦境，仿佛......
仿佛一切都没变。
仿佛叶北尘和司泽鹤，他们二人都还活着。
楚凝裳拉回思绪，见司泽鹤正朝她望过来。
长眉入鬓，一双眼是如墨画勾勒的形容修长。
他抬眼的这一瞬间，仿佛有渺渺星子，皓然月色，都撞进那双眸中。
只是眸色如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二人并未多发一言，只是彼此相对点头微笑示意。
这清冷的笑容也如此熟悉......
楚凝裳有些恍惚，连心都揪得生疼。
她连忙敛神，收回思绪。
当下之事还未完，她还需再去偏殿瞧那人一趟，不然倒显得她这个太后十分心狠无情。
方止玉所居的偏殿并没有人看守，下人早已被支出去了。
一时显得孤清寂静，仿若方才楚凝裳所为真的伤了他的心似的。
楚凝裳也不细想，伸手便推门而入。
殿内纱幔飘起，薰笼中蒸腾而出的香味十分浓郁。
楚凝裳向来不习惯如此浓郁的味道，不由得掩住了鼻。
“是太后娘娘来看小人了吗？”
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床榻上的男子柔弱地问。
层层薄纱掩映，隐隐描绘出男子线条优美的身形。
楚凝裳提步走到床榻前，正要上前查看。
可她刚靠近之时，重重薄纱就蓦地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开。
方止玉三千鸦发铺散，墨色的衣领大开，香肩半裸，胸膛露了一大片。
这幅景象既凌乱脆弱，又极具蛊惑性，惹人遐想。
楚凝裳怔了一瞬，而后又沉静下来。
这方止玉，又想玩什么把戏？
男人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几滴清泪，指着自己胸口，语声颤颤。
“太后娘娘，小人好难受，胸前好像长了个巨大的东西似的，压得要喘不过气了。一定是那江羽医术太差，把小人治出病来了。”
他的嗓音脆弱而沙哑，如蛊音一般，摄人魂魄。
楚凝裳眉眼更沉。
她自然是相信江羽的医术的。
只是尚不确定眼前这男人玩的什么把戏。
不过既然他要玩，她一时兴起，也便乐意陪他。
“太后娘娘，小人难受得很，您帮可否小人看一看......”
那低哑的声音又蛊惑一般响起。
既然这方止玉不要脸，她也不介意多看两眼。
楚凝裳笑了笑，往他身上随意一瞥，竟真的倾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