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梦魇降临

黑云压城城欲摧。

朱襄立在城关上,双眉紧拧,眼眸里尽是凛凛杀意。根据侍卫朱七从碎冰湖带回来的信息,赫胥无夷,顾小野,金雠之,还有天泽城的肃慎矢和骊连珠进入了一段千年冰壁之中已有数月,赫胥天狼因无法完成朱襄的命令,在冰壁前死守,差点没被冻成冰棍。若不是朱夫人相劝回到碎冰湖,恐怕一身修为就要毁于一旦。

没能得到没羽箭的底细,让朱襄心中隐隐不安。

朱襄苦笑一声,抬眼望空,陡然见到黑云中有一只全身乌黑的巨鸟飞过,鸟身与黑云浑然一体,若非朱襄修为惊世骇俗,眼力精粹,也不能轻易察觉到。朱襄拧眉细思了许久,突然双目尽张,朝飞鸟远去的北方天空望去,一股凛凛杀意轰然弥散开来,道:“武道梦魇,鸩羽之毒,你若敢毒害神坎城,我朱襄定然杀你。”

耳旁响起轻蔑的嗤笑声:“就凭你麒麟竭还不是我的敌手。”

一道黑影降落在碎冰湖再北的冰川之中,赫然正是唐鸩。

就在她飞身落地的瞬间,她的身后传来温和而略显惊异的声音:“我碎冰湖隐世而居,鲜少树敌,不知今日武道大圣者为何突然造访我碎冰湖呢?”

唐鸩款款回身,赫然见到碎冰湖主人朱夫人正站在十丈开外。唐鸩心中震惊不已,若不是朱夫人开口出声,她还真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一股少有的恐惧寒意油然而生。在其兄长唐砚对武道中人的评价中,朱夫人可谓是登临仙者般的存在,若是适才朱夫人出手偷袭,亦或是出声警示之后再出手,凭唐鸩的修为亦非敌手。

唐鸩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之主,此次她只为金雠之而来,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前,她不会愚蠢到要与朱夫人为敌。于是唐鸩开口道:“唐鸩为金雠之而来,若是冲撞了朱夫人,还请见谅。”

朱夫人微微一皱眉,在心中将唐鸩这个名字仔细地思量了一番,在她的记忆中竟然没有这般惊世骇俗的厉害角色存在,眼前的这个唐鸩身份诡异,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其浑身散发出来的厄运气息,似乎能在呼吸之间让人丧失生机。朱夫人心中惊骇不已,暗叹道:“好厉害的厄运毒体!”

金雠之怎么会招惹上如此厉害的角色呢?朱夫人心中警惕,问道:“金雠之乃数世后辈,怎会与唐小姐这般大圣者有所交集呢?”

唐鸩道:“朱夫人但请放心,唐鸩对金雠之绝无恶意,唐鸩只想向金雠之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朱夫人似乎更加迷惑了,唐鸩竟然会不辞千里万里来到碎冰湖,只为向一位数世后辈询问一个人的下落?朱夫人亦可谓是能窥透天机造化之大能者,不知为何却看不透唐鸩此行的目的和意图。于是朱夫人再次问道:“未请教唐小姐来自何处仙府洞天?”

唐鸩道:“极南群山九寨十八庄的毒家庄不知朱夫人可有耳闻?”

“极南群山九寨十八庄除许世家之外,在栢皇灵图期间已然被覆灭,纵有侥幸存活者莫不隐姓埋名远遁苟活,怎么毒家庄在数百年之后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厄运毒体之人呢?”朱夫人心中暗忖,观其武道修为和身法十分不简单,心中不免更加警惕几分,回答道:“原来唐小姐来自毒家庄,可据我所知,毒家庄在那次争斗中已经——”朱夫人没有将话说完,心中忽地有道灵光闪过,突然笑道:“武道梦魇,鸩羽之毒!唐小姐不是来自毒家庄,而是来自虚陵洞天七色海。”

唐鸩极致妖娆地笑了,心中却暗自震惊不已。当年唐鸩荼毒武道,肆虐剑宗之后被其兄唐砚禁制于七色海,那时朱夫人还未入世。果然不愧是登临仙者的绝世之人,仅在交谈数语间就已看透其来历身份,仅凭此能为就足已让唐鸩心感恐惧。

唐鸩本就没有隐藏的想法,见朱夫人已然知晓,于是应道:“朱夫人果然好眼力,唐鸩虽非虚陵弟子,但确实来自虚陵洞天,唐砚正是家兄。”

朱夫人闻言惊骇不已,当世大能巨擘虚陵洞天主人唐六公子竟然是其兄长?果然唐鸩就是荼毒百年前的鸩羽之毒,武道梦魇。朱夫人强压着心中的惊恐,问道:“传闻唐小姐早已隐退,没想到今日我朱七槿能得见唐小姐真容。”

唐鸩道:“唐鸩因一件陈年旧事需要询问金雠之,还望朱夫人成全。”

朱夫人望向唐鸩身后高耸入云的冰壁,道:“你既然直至于此,想必已知晓金雠之在这冰壁之中,金雠之能否回应你的问题,还得看你的机缘造化了。”

唐鸩问道:“请问金雠之什么时候能从冰壁中出来?”

朱夫人道:“没有人能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来,也许她根本就出不来。”

唐鸩闻言,忽地冷冷地道:“那唐鸩就把这冰壁砸烂了。”

朱夫人似乎并不担心冰壁被毁坏,反而好意提醒道:“此冰壁中留有夔先生和厉风使疆青白相斗之招,我若是唐小姐,绝不会——唐小姐小心莫被留招所伤。”

唐鸩道:“唐鸩多谢朱夫人提醒。”

朱夫人淡笑着摇了摇头,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冰冷刺骨的寒风似乎在朱夫人离开的瞬间停止了,天地间的寒意却更盛更冷冽,仿佛一个呼吸间就能将天地凝固。

鸩羽之毒可夺万物生机,可毁大地为焦土。

因为朱夫人的好意提醒,唐鸩似乎也变得冷静下来,凝视着眼前的冰壁,少见的没有轻举妄动。当她伸手去触摸冰壁时,两道惊世骇俗的力量从冰壁中磅礴涌出,纵是十分小心的唐鸩也被那两道力量击飞数十丈之远,跌落在冰川之中。

唐鸩再次飞身掠至冰壁前,狠狠地道:“小次魔、厉风使——”

但见唐鸩屏气凝神朝冰壁虚空击出两掌,冰壁传来一阵轰隆之声,陡见两道虚幻的身影自冰壁中飞出,赫然正是夔和疆青白,两道身影似幻影却又十分真实,眨眼之间两道身影在空中已然交手十数招。唐鸩双眼收缩如针孔,凛然而视,飞身掠起,双掌再次虚空拍出,击向从冰壁中飞出来的虚幻身影。

“轰——”的巨响,半空中两道身影交错之间,挥臂与唐鸩虚空对掌,唐鸩再次被击飞,夔与疆青白的身影却没有半点迟疑,仍然缠斗在一起。唐鸩但觉体内气机陡地一滞,直直地朝后飞了出去,突然感觉后背似乎撞在一堆虚无缥缈的软物之上,所受的攻击力道似乎在撞击上的那一瞬间被吸走了。

唐鸩惊骇不已,暗运内劲气机,除了体内气血有些急促之外,自己居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唐鸩四下扫视了一眼,除了那两道虚幻般的身影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唐鸩来不及讶异和思量,身形在半空中陡然再次发力,朝缠斗不已的夔和疆青白的身影掠了过去......

寻木神树之下,朱夫人凝神眺望,表情不惊不喜,淡然道:“韩先生啊韩先生,世间一切难道皆在你指掌之间吗?”

元末城,重光酒肆。

夔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韩若樗,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那模样象极了饥饿了数百年的人突然身处酒池肉林中那般,双眼闪动着贪婪的亮光。

韩若樗却叹息一声,道:“看来小顾的机缘造化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啊!”

夔却摇头道:“非也非也!”

韩若樗道:“愿闻高见。”

夔道:“唐鸩出手非但不会减少小顾的压力,反而会将影壁留招的力量全部激发出来,虽然小顾已窥识影壁留招的化解之法,但如果没有唐鸩从影壁外激化所留招式,小顾纵使能从影壁中出来,其始终未能臻至化境,玄关一窍也就无法尽开。”

夔略微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望着韩若樗,问道:“你难道不担心小顾被影壁留招伤了本元神魂而无法出来吗?”

韩若樗反问道:“你会吗?”

夔玩味地笑道:“谁知道呢?”

这时疆青白插言道:“夔君,朱夫人为什么要出手帮助唐鸩呢?”

夔凝视着韩若樗问道:“韩先生,请问朱夫人为什么会出手帮助唐鸩呢?”

韩若樗道:“谁知道呢?”

疆青白称赞道:“没想到归藏化法阵竟然还有如此玄妙用法。”

韩若樗道:“归藏化法阵乃鬼道独有的秘法,难道是囚老鬼暗中出手了?”

夔轻蔑地嗤笑一声,道:“是吗?”

韩若樗淡然笑道:“谁知道呢?”

疆青白问道:“魔君,夔君,请问谁最先从影壁中出来呢?”

“赫胥无夷。”

“顾小野。”

韩若樗和夔齐声道。

“为什么?”

韩若樗和夔再次齐声道。

韩若樗侧首望向疆青白,道:“疆丫头可还记得赫胥无夷?”

疆青白点头道:“天生阴阳气化之体,翻手为阳,覆手为阴,可惜其阴阳气化被神秘咒印所禁制,如果——”疆青白说到这儿时突然停了下来,满脸惊疑地望着夔,惊呼道:“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疆青白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影壁中她与夔所留之招似乎恰巧是赫胥无夷身上的神秘咒印禁制的解除之法。

难道赫胥无夷身上的禁制咒印是夔所为?

疆青白满眼惊讶地望向夔,夔却不惊不喜地举杯饮酒。

韩若樗道:“天生阴阳气化之体,又得阴阳太虚之刃,要破影壁而出,简直易如反掌。”

阴阳太虚之刃?

韩若樗话刚说出口,疆青白和谈无期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骇亮光。夔仍不动声色地饮着酒。

唐鸩的鸩羽之毒可是能真正夺韩若樗性命之物!

阴阳气化之体所持的阴阳太虚之刃亦是能真正夺韩若樗性命之物!

这在一念之间,谈无期在心中对赫胥无夷动了杀意。

韩若樗似乎感应到了谈无期的意念,望向谈无期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混蛋夔,你可真够混蛋的。”

夔笑道:“韩先生难道害怕了吗?”

韩若樗亦笑道:“真正害怕的不是提挺良渚吗?”

夔道:“好像也是啊!”

韩若樗道:“不知夔先生为何这般看好小顾呢?”

夔道:“顾小野于西山斩仙途夺灵蕴,玄关一窍已开十之八九,再经影壁磨练自然能臻至圆满,首先破壁而出之人非他莫属。”

韩若樗微微颔首,道:“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却忽略了一个人。”

夔微微一怔,问道:“谁?”

韩若樗道:“金雠之。”

夔沉思了一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是金雠之而不是骊连珠和肃慎矢呢?”

韩若樗道:“因为弱水沧海剑。”

夔恍然醒悟道:“弱水沧海千秋雪,离江白衣金雠之。只要金雠之没有破影壁而出,顾小野自然不会出来。”

韩若樗道:“不单单是因为金雠之,还有骊连珠和肃慎矢,小顾绝对不是舍弃同伴而不顾之人。”

夔道:“如此说来最后出来之人是顾小野了。”

韩若樗道:“是的。”

谈无期心存担忧地问道:“唐鸩会不会——”

韩若樗摇头道:“唐鸩若是对他们动了杀意,那么她就会被归藏化法阵吞噬,更何况还有朱夫人在密切关注着,有惊无险而已。”

谈无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问道:“唐鸩为什么会去碎冰湖呢?”

韩若樗朝夔扬了扬下巴,道:“夔,唐鸩为什么会去碎冰湖呢?”

夔满脸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回答道:“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啊,应该去问唐鸩啊!”

这时荆掌柜抱着一坛酒走了过来,夔突然问道:“荆掌柜,你说是不是呢?”

荆掌柜被夔问得更是满头雾水,哑笑两声,道:“夔先生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说完放下酒坛,满脸不解地摇头走开了。

疆青白和谈无期心中纳闷,唐鸩既然离开了七色海,以其睚眦必报的心性应该去离火城毒杀栢皇灵图和葛闻香,或来元末城寻韩若樗和夔报仇雪恨,怎么会突然去碎冰湖呢?

暗中有从那门后面出来的提挺男,提挺睚和提挺眦虎视眈眈。

明里有武道梦魇,张爪待捕。

谈无期不敢再想下去了,似乎一道无法破解的罗网已然将他们困在其中,左右皆是致命的危险。她满眼怜惜与担忧地望向韩若樗,心中暗暗地问自己:“夔,你要如何破解困境呢?韩君,你又要如何化解劫难呢?”

韩若樗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道:“生老病死取夺赐,七命造化破劫数。鸩羽之毒能奈我何?提挺良渚又能奈我何?”

夔豪气冲云地举杯对韩若樗道:“韩先生豪气当浮一大白。”

若问世上谁是真男儿,唯韩若樗与夔是也!

阴沉灰暗的天空有一缕阳光洒落,照在高耸的屋檐上,似春天的精灵在舞蹈。

唐砚和第三佾已经离开南阳城来到北陵城。

畏罪台的遗址前,唐砚和第三佾肃然而立,凝视良久,什么也没有说,缓步来到北陵城的将军府前,两人又远远地伫立良久,再次无言离开。

经高峡驰道,出城关。

回首眺望,隐约可见气质非凡的身影披甲按剑傲立城关之上。

第三佾感叹道:“北陵城有栢皇桐柏和葛重天相守,真可谓固若金汤啊!”

唐砚道:“北陵城若破,剑宗将失最后屏障。”

第三佾道:“当日诸葛穷武兵临城下,为何不一鼓作气攻下北陵城呢?纵有脱胎换骨的葛重陵和栢皇震相助,凭诸葛穷武之能为要夺北陵城不过翻掌而已,趁胜而退兵确实让人费解啊。”

唐砚道:“你如此好奇,为什么不去问诸葛穷武呢?”

第三佾道:“诸葛穷武之流的心机意图又怎么能逃过六公子法眼呢?六公子不妨直言一二,我也就不用千里万里去乌林问诸葛穷武了,六公子你说是不是呢?”

唐六公子道:“舞阳兄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第三佾道:“我若好奇再问,鸩羽是不是不在北陵城,六公子会告诉我答案吗?”

唐砚道:“唐某若说鸩羽在剑池,舞阳兄会相信吗?”

第三佾道:“只要六公子不故意诓骗我,我自然会相信的。”

唐砚淡笑问道:“那请问唐某可有故意诓骗你呢?”

第三佾沉思半晌,回答道:“不知道。”

唐砚突然停下身来,转身再次望向北陵城,道:“唐某又怎么觉得鸩羽还是在北陵城呢?”

第三佾似乎被唐砚的举动给搞迷糊了,一双机敏灵动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恼怒,他咬了咬牙,似乎在压制心中的恼怒,小声地问道:“六公子,你可确定,我可不想走冤枉路哦?”

唐砚道:“唐某十分确定,鸩羽就在栢皇桐柏的身上。”

“啊!”第三佾差点没惊骇得跳将起来,来回地转着圏,道,“出城时我不是还问过你,你还一口肯定鸩羽不在北陵城,这会儿你又说在栢皇桐柏那里,六公子你这没个准信,很失大能巨擘之风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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